「侯爺,夫人——」
屋內飄著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氣和藥味,見江氏帶著眾人進來,秦莞這才施施然行了一禮,她額生薄汗面色發白,顯然是用了極大的心力。
「好孩子,你辛苦了。」江氏一把拉住秦莞的手,又去看榻上雙眸緊閉的太長公主,「母親她——」
秦莞便道,「我用的法子成了。」
這話一出,屋內氣氛頓松,岳瓊更是眼底一喜。
可秦莞的話還未說完,「不過,倘若兩日之內太長公主的傷口未發潰她才能算大好,若是發了潰,太長公主依舊會——」
岳瓊眼底的喜色一凝,眾人亦是眼底一淒。
這意思,要兩日之後才知太長公主有沒有被救回來。
江氏咬了咬牙,「莞兒,意思這兩日十分要緊?」
秦莞點頭,「不錯,太長公主身邊不能離人。」
江氏轉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穹如墨漆黑,已是入夜多時了,「莞兒,這兩日你可能留在侯府?當是你最知道如何照顧母親吧?」
秦莞也跟著看了眼窗外,又回頭看了眼床榻上躺著的太長公主,神色猶豫幾瞬,而後眉目一定,「好,那秦莞就留下兩日。」
略一頓,秦莞又寬慰的道,「夫人和侯爺不必太過擔心,這兩日雖然關鍵,可秦莞已做到極致,論起來,太長公主傷口發潰的幾率只有兩三分。」
一聽這話,江氏果然先鬆了口氣,又吩咐自己的大丫頭綠雲,「派個人去秦府走一趟,再將郡主旁邊的梅院收拾出來。」
綠雲忙點頭應是,江氏這才和岳瓊上前探看太長公主,只見太長公主的面色由青黑轉白,呼吸也強勁兩分,形容仍有些慘澹,卻沒適才那般嚇人了。
江氏便又問,「莞兒,今夜該當如何?」
秦莞便道,「今夜只需餵食太長公主湯藥便可。」
江氏點點頭,看向綠袖,「那就讓綠袖守著便是,你好生交代她。」
秦莞頷首,先交代了綠袖,一轉眸,看到了站在最後的燕遲。
燕遲形容矜貴的靠在多寶閣上,目光亦正落在她身上,距離不近,燕遲的目光沒先前那般迫人,可他不閃不必的直視著她。
偏偏,他的直視不叫人覺得冒犯無禮,反而有一種只有軍中將士才有的坦蕩豪烈。
秦莞握著寒月走上前去,「寒月已經洗淨,多謝世子。」
看著秦莞雙手捧著寒月遞到自己面前,燕遲眉頭揚了揚。
他低頭看去,卻覺秦莞生的一雙極其好看的手。
她手指纖長嫩白,猶如削蔥,指甲未著丹色,微粉透明,乾淨而整齊,刀鞘華麗的寒月躺在她掌心,猶如躺在一方盈盈脂玉之中,尤其賞心悅目。
「君子不可無信,我既說過要將此刀送給九姑娘,又豈會收回?」
秦莞垂眸,「此物太過貴重,秦莞不敢領受。」
這刀鞘之上雕刻著龍紋,秦莞篤定寒月必定出自皇宮。
何況雕著龍紋的東西,豈是她這等平民能隨身帶的。
「若它能隨你醫人,那它的確貴重,可若他只是我身上一個墜兒似得玩物,便不值分毫,九姑娘救了姑奶奶,此等恩情非一二物件能抵消的。」略一頓,燕遲又道,「難道九姑娘想下次救人之時再如今日這般臨時讓人尋刀?」
秦莞眉頭一皺,沒想到燕遲如此善言,而燕遲也的確一言說到了要害。
經過這幾次,秦莞心底也做好了打算,她要自己準備一副銀針,至於刀,寒月的確十分趁手,可她不想平白接受這位世子殿下之物。
「殿下言之有理,不過往後秦莞會自己備下的。」
燕遲唇角微彎,「你要的刀,需得薄而利,形制還需精巧,這樣的刀可不是隨便哪個匠坊就能打出來的。」
見秦莞眉眼間還是一片堅持之色,燕遲索性道,「那就等九姑娘尋到了合適的刀,再將寒月歸還與我。」
燕遲讓了一步,秦莞反倒不好堅持,正在她兩難之時,門口忽而傳來一陣腳步聲。
「啟稟侯爺,那群人又來鬧了——」
來人在門外說話,岳瓊眉頭一皺,忙轉身而出,江氏和岳稼也跟著往外走。
秦莞眉頭微蹙,燕遲揚了揚下頜,「去看看?」
說完,燕遲先去一步,秦莞看著掌心的寒月,只得先收了起來。
走出門外,卻是安陽侯府的大管家楊席。
「侯爺,他們這一次將那被打死的漢子都抬了過來,還從側門走到了正門,這會兒,好些百姓都跟著在府門處圍看,侯爺,這可怎麼辦……」
秦莞聞之蹙眉,她來的時候便是走的正門,當時可沒見異常。
岳瓊轉身看著江氏,「你安排好九姑娘,我去看看。」
岳瓊說完便走,江氏嘆了口氣一臉的愁雲,卻怕嚇著秦莞,忙過來道,「府中是多事之秋,還好有你救治母親,我送你去梅院用晚膳可好?你累了一日了。」
秦莞自是點頭,可她剛才聽到了「打死的漢子」這話,在大周,但凡死了人又無家屬證明是自然死亡的,都會被歸為官府管轄之內,因她從前隨父親任上輾轉多時,以至於但凡有死人,總會讓她下意識提起注意力。
她終是忍不住的問道,「夫人,不知府上出了何事?」
江氏心中鬱郁,聽秦莞問起,再加上身邊也只有岳凝和燕遲,正好傾訴一番,「是清兒,昨夜出了那樣的事,一夜之間已經鬧得錦州城人盡皆知,今早他去軍中的時候,遇到了正在修築城防的匠工。」
說著江氏嘆了口氣,「他本只是路過,卻聽到那些匠工在議論安陽侯府,說……說稼兒克妻,說安陽侯府害人命之類的話,清兒氣不過,便停下與那人理論,誰知其中一人竟無懼他的身份,當著他面咒起安陽侯府,一來二去,便動了手。」
「清兒武功極佳,當時將那人打趴下便走了,可沒多時,那人竟死了,屍體先是被抬到官府報了案,霍知府還在為昨夜的案子煩心,沒想到今日安陽侯府又出事,便派人來稟告,母親便是聽到這消息,才氣的病發的。」
江氏說著看向府門的方向,「霍知府派人來的時候,那群人也到了府門之外討要說法,最開始只在側門,眼下竟到了正門。」
秦莞聽著心底便明了了,定然是霍知府礙於侯府情面有拖延辦案之狀,才讓這些人直接抬著屍體跑來侯府大鬧,原來是侯府二少爺打死了人……
難怪她剛來的時候岳凝都不知太長公主是怎麼忽然重病的。
江氏嘆了口氣,「稼兒剛出了事,清兒又……偏生清兒不認,說他下手極有分寸,他父親讓人把他叫回來讓他去官府投案,他卻氣極跑了,後來府中管家去看過,被打死那人的確一身是傷吐血而亡。」說著眼眶微紅,「若只要錢銀便罷了,只怕清兒有牢獄之災……」
秦莞蹙眉,「一身是傷?」
江氏點頭,「是,一身是傷,他身邊好些匠人,也都說是和清兒打完不久才吐血而死的……那人尚未娶妻,有個年邁的母親,只一幫匠工幫他出頭。」
秦莞忽而狹眸,「夫人,不急回梅園,我們也去府門口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