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遠說到做到,第二天就走,江永敬拉都拉不住,又氣又惱,「瞧瞧你這樣子,哪像是帶著我閨女回門來了,我們父女倆連句正正經經的話都還沒說上呢,你就不能多待兩天?」
陸修遠微笑,「耽擱一天,陸家柜上虧損的錢岳父大人來補上?」
江永敬一噎,陸家一天進利多少,這是個不為人知的數,但光是想想都知道準是一筆巨額。
拿他自己來說,若是府上沒特殊事,他也願意常去鋪子裡轉,調查競爭對手又上了什麼新貨,各分鋪的盈利與地段和客流量的關係云云。
而他只是個地方富商,陸修遠可是全國第一富,這麼大個陸氏商會,作為繼承人,陸修遠要操心的事多了去了,仔細想想,人家說得也對,這來回都得費時間,若是再在岳家多耽擱幾天,那損失可就慘重了——錢當然重要,沒錢怎麼養他寶貝閨女?
做了自我心理疏導以後,江永敬嘆口氣,目送著小兩口離開。
其實陸修遠只是急著去蓬萊島,壓根沒想過什麼錢不錢的問題,這麼大個陸氏商會,若是他走開個把月就周轉運營不開,那麼不如卷捲鋪蓋趁早散夥關門大吉得了,還配當什麼首富?
再一次乘上船,方向卻不是京城,倒像是要出海,江未語嚇了一跳,去找陸修遠,「我們是不是走錯道兒了?」
陸修遠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不是說了帶你去個地方。」
江未語往窗外看了看,「可是我怎麼感覺你好像要出海?」
「就是出海。」
江未語啞然,雖然她從來沒見過海,也很想去見見,可是聽說一旦到了海上就什麼都沒有,除非回頭靠岸,否則除了水還是水,想看見點新鮮花木都不能,這陸修遠,到底為何要把她帶去那麼遠的地方啊,該不會是真生氣了想把她扔海里餵魚吧?
這麼一想,江未語馬上就坐立難安起來,整個人都不得勁了。
陸修遠見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秀眉微蹙的樣子,清純中帶點嬌俏,唇角不覺往上揚了揚。
江未語咬著唇角想了又想,最後心一橫,直接挑破,「那什麼,你要是在我爹那兒受了氣想拿我發火可以,但是不興殺人放火的,海上是遠,可是誰說官府查不到了,我要是真死在海里,化成厲鬼我也要把屍體拖回來讓官府發現,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跟我爹交代!」
陸修遠被她說得愣了一下,好久才反應過來她以為自己是準備把她送到遠一點的地方扔到海里餵魚讓官府查不到?
這女人腦子裡成天都在想些什麼?
陸修遠額角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江未語被他這表情嚇得不輕,騰地站起身來就往自個房間跑,把門從裡面鎖死,哪怕是丫鬟來送湯藥她也不開門。
陸修遠這黑貨,果然是想把她給偷偷解決掉。
可是船已經開了,江未語即便再有本事,她也沒辦法逃出去,總不能跳下去吧?
江未語推開窗,看著外面快速倒退的河岸以及讓人頭暈目眩的高度,思考著從這裡跳下去還不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終的最終,她還是放棄了,就算跳下去不死,她最後也能被凍死,要知道這是初冬,江南氣候又濕冷,河水更是冰寒刺骨,與其冒這個險,還不如想想其他法子。
午時,江未語終於肯推開門了,丫鬟嬤嬤把飯食送進來,江未語被自己「要死了」的事情打擊得不輕,沒什麼食慾,隨意扒拉兩口就讓人撤下去,她再一次敲響了陸修遠的房門。
陸修遠開門見到她,神色間一派寡淡,「有事?」
江未語回房以後就不肯出來的事他之前聽說了,為此還特地囑咐船上的隱衛們要特別注意,防止少奶奶跳河。
沒想到她比自己想像中的惜命多了,竟然沒想著跳河逃跑。
江未語當然惜命,否則當初就不會以「交易」的形式換得陸修遠的庇護了,再說了,陸修遠多討厭啊,死在誰手裡都好,就是不能死在他手裡。
這麼一想,能屈能伸的江未語抬起頭來,十分甜脆地喊,「夫君。」順便附送一個甜美的微笑。
聽得陸修遠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急忙伸手擋住門框,「有事就在外面說。」
「你累不累?」江未語微笑著問。
陸修遠:「……」
「渴不渴?」
陸修遠:「……」
「餓不餓,要不,妾身去給夫君下廚?」
「江未語,你腦子燒糊塗了?」陸修遠好看的眉頭擰起來。
江未語心中把他八輩兒祖宗都拉出來問候了一遍,「妾身只是覺得,自從咱們大婚以來,妾身都沒好好關心關心過夫君,所以特地來跑一趟罷了。」
真以為她樂意給人伏低做小啊?還不是因為他小氣吧啦的,不就是她爹多說了幾句,至於把怨氣轉移到她身上來嗎?海上殺人拋屍,這種招兒也能想得出來,這人真夠陰暗變態的。
她這也是為了自保,不得不剔除傲骨拉下身段討好他,希望能在他動手之前挽回那麼一絲絲好印象從而改變他的殺心。
而在江未語走神的這片刻內,陸修遠也大概想明白了她突然討好他的意圖,冷峻緊繃的臉突然柔緩下來,唇邊一抹似笑非笑,邪氣非常。
「進來。」他毫不猶豫地拽著她的胳膊將她往裡拖,一點憐香惜玉的做派都沒有。
江未語臉色大變,暗叫不好,「你幹什麼?」
陸修遠指了指桌上,「紅袖添香懂不懂?」
江未語看過去,他似乎在作畫,房間裡充斥著濃郁的墨香味。
陸修遠的意思很明白了,要她研墨。
江未語揉著被他拽疼的手腕乖乖走到書案旁邊,陸修遠畫的是個女子,雖著布衣荊釵,可越是這樣,越能把那女子的花容月貌襯托出來。
好美的女子!
江未語心想,這就是陸修遠心儀的姑娘了吧?
不管是容貌還是氣韻,都很獨特呢,尤其是那雙眼睛,靈動傳神,好似真嵌了人眼珠子一般,只是,畫中女子雖然嘴角上揚,眉眼間卻籠著淡淡的哀愁。
之所以哀,是因為沒辦法和陸修遠在一起吧?
江未語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個插足者。
不過,以陸修遠的本事,為什麼沒能把對方娶進門呢?
莫非對方是官宦千金不入商戶,還是說,對方已經有了家室?
再看畫上那女子,可不正是梳著婦人髮髻麼?
敢情陸修遠還覬覦他人婦?
這個認知讓江未語更加不安了,難怪當初二話不說就娶她,原來真的只是缺個少奶奶堵住長輩們的嘴而已。
也難怪……他會想殺就殺,簡直沒把她當人看。
一想到陸修遠即將把自己扔進海里,江未語研墨的手就抖了一下,一大滴墨汁濺到了書案上,好在並沒有弄到畫紙。
江未語嚇了一跳,急忙找來帕子擦乾淨。
陸修遠擱下筆,目光平靜地望著她,「之前還這樣那樣的樂意做,一進門就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
「沒有,大概是昨夜沒睡好。」江未語心慌得要命。
陸修遠似乎笑了一下,「你們家的床也冷?」
江未語想起那天晚上自己主動跑到他房間睡的事,臉色有些尷尬。
「還是說,沒跟我睡一張床,不習慣了?」
江未語瞪著他,「胡說!」那是她十歲以前住的院子睡的床,怎麼可能不習慣?……不過話說回來,昨天晚上好像還真失眠了。
陸修遠重新拿起筆繼續畫。
江未語也繼續研墨,時不時地往畫紙上瞄一眼。
不得不說,陸修遠雖然是個商人,一手畫功卻能讓人驚掉眼球,著色技巧以及其他先不論,光是畫上人那雙眼睛,給江未語的第一反應就是畫中人活過來了,而整幅畫最讓人驚艷的也就是這雙眼睛,一旦沒了,其他地方將黯淡無光。
陸修遠知道她在偷看,把最後的顏色填完以後輕輕挪往一旁晾著,取來畫紙繼續畫。
從白描輪廓來看,還是同一個人,只是姿勢以及著裝和背景換了一下。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內,陸修遠一直在畫同一個人,只是沒急著填色,大概有十多幅,全都沒畫眼睛,看這樣子,他只會給第一幅畫填色了,後面的應該重點都在眼睛上。
與之前的一樣,沒畫眼睛的時候只能說好看,一旦畫了眼睛,就堪稱傳神了。
江未語心道陸修遠這傢伙覬覦他人婦也就罷了,這莫不是瘋症了吧,畫一幅不夠,還一次性畫這麼多,這是有多瘋狂迷戀那個女子的眼睛啊?
這讓她想起以前在外莊上聽說過有的人天生有某些讓人無法理解又喪心病狂的特殊嗜好,簡稱怪癖。
江未語覺得陸修遠的特殊嗜好一定是收集眼睛,否則怎麼會有人能把眼睛畫得這樣好看呢?他一定專程研究過。
這麼一想,她遍體生涼,陸修遠帶她去海上,該不會在殺她之前先把眼睛給剜了吧?
原本淡定研墨的人再一次站不住腳了,控制不住地哆嗦起來。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小嬌妻心裡已經被定位成變態殺人狂的陸修遠蹙眉望過來,「船上有這麼冷?」
「是……是啊!」江未語乾笑兩聲,「我想回房添點衣裳。」
陸修遠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圈,明明就穿得很厚實,哪有這麼冷,這還抖上了?
「去吧!」
江未語如蒙大赦,推門出去直奔自己房間。
丫鬟們都被她急三火四的樣子嚇了一跳,「少奶奶,怎麼了?」
江未語深吸一口氣安靜下來,坐下以後問她們,「對了,在我嫁過來之前,少爺沒議過親嗎?」
幾個陸家這邊的丫鬟面面相覷,臉色都有很明顯的變化。——少爺當然是議過親的,而且還不止一回,可都沒成,最後還讓外頭傳出了「克妻」的傳言來,這件事,二太太叮囑過她們,千萬不能在少奶奶跟前提及的,否則誤會就不好了,誰也不曾料到少奶奶會突然問出來,於是她們自然只能縮著脖子裝鵪鶉,齊齊搖頭,「沒有。」
「那麼,少爺在娶我之前有沒有心儀的姑娘?」江未語又問。
「沒有。」還是整齊劃一的回答。
越是這樣,江未語就越覺得有貓膩,因為早就把陸修遠歸入變態殺人狂之列,所以對於小丫鬟們那閃閃躲躲的眼神,便自動理解為惶恐和害怕——害怕抖落真相被滅口。
為了進行最後的確認,江未語緩了好久終於問,「少爺可有什麼特別的嗜好?」
幾個小丫鬟快哭了,少奶奶這是要幹什麼呀,為什麼去了少爺那兒一趟回來就各種問題問個不停,還全都是她們不能實話實說的那種。
少爺的特殊嗜好……以前少爺只能坐輪椅的時候,有幾個小丫鬟看見他經常大晚上的一個人在院子裡燒紙錢,而算算日子也不是大太太的忌辰,沒有人知道他燒給誰,不過,但凡是看見過他燒紙錢又多了嘴說出來的小丫鬟,隔幾天就莫名其妙死了。
這大概是陸家屬於「老人」的那一批丫鬟和嬤嬤最為懼怕陸修遠的一點。
看見可以,但是看見了敢多一句嘴,就必死無疑。
後來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再也沒人看到大少爺燒紙錢了,而且近幾年來,大少爺身上那種沉鬱陰冷的氣息淡去不少,越發的平易近人了,所以燒紙錢的事也逐漸淡出了下人們的記憶,今天若非少奶奶提及,她們誰都想不起來,可現如今想起來,又是一身的冷汗,那件事她們幾個都知道,然而彼此之間又互相不知情,所以全都選擇隱瞞,誰敢說啊,一旦泄露半個字,說不準連明天都活不到。
更何況少奶奶剛過門,只要她們口風嚴實咬死了說不知道,料她也找不到地兒去查出來。
「沒有嗎?」江未語不是沒發現小丫鬟們那極力控制的惶恐與顫抖,只是她想不通,陸修遠到底是幹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啊,竟然把這些個水靈靈的小丫鬟們嚇得花容失色。
「沒有!」幾個人不約而同地道。
「那算了。」反正她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把小丫鬟們遣出去以後,江未語望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以及被薄霧籠罩著的河面,有些出神。
夜幕來臨的時候,外面又開始吹寒風,江未語關上窗,坐在房間裡喝暖身湯,自己的陪嫁嬤嬤雖然比不上死去的孫嬤嬤親,不過相較於陸家那邊的丫鬟,也算是親人了。
「嬤嬤,你覺得少爺可不可怕?」江未語背對著陪嫁的耿嬤嬤,隨口問了一句。
耿嬤嬤道:「大小姐為什麼會這麼問呢?」
江未語抿了抿唇,把心中的擔憂說出來,「我總感覺他要對我下手,而且會用十分殘忍的法子,雖然我不願苟活,可我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還這麼慘啊!——啊,夫君什麼時候過來的,這麼晚還不歇著,作了一天的畫,累了吧,要不,妾身給你捏捏肩捶捶腿?」
不過是轉個身,哪曾想就看到不知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站到她背後的陸修遠,她嚇了個半死。
江未語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不過不管聽到了什麼,她現在不能硬著來就是了,否則一個弄不好,他還真有可能現在就把她從窗口扔出去。
陸修遠理所當然地坐下去,淡淡兩個字,「來捏。」
江未語走過去,規規矩矩地給他捏肩捶背,好在她大婚之前學過一點,手法不錯,否則這會兒可得打臉了。
陸修遠自從坐下以後就一言不發,屋內的氣氛安靜到詭異。
江未語手都酸了,對方還是沒吭聲,她悄悄打個哈欠,「天色這麼晚了,夫君還不打算回房歇著?」
陸修遠回過頭來望著她,「你在怕什麼?」
江未語眼神閃躲,「我哪裡怕了?」
「剛才還滿口擔憂呢,這會兒又不怕我弄死你了?」陸修遠淡笑。
江未語道:「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少奶奶,要真死在你手裡,你陸修遠的名聲還想不想要了?」
陸修遠淡定地道:「以前也不是沒有女人死在我手裡過。」更何況還是北燕威望那麼高的太后娘娘。
江未語脖子一縮,果然她猜對了,這廝就是個變態殺人狂。
「所以你要想活命,就給我乖乖的。」橫豎都已經被她給誤會了,他倒不介意她一直誤會下去。
江未語憋了半天,問:「怎樣才算乖?」
身子都已經交出去了,而且哪次他想要的時候她反抗過了啊,至於其他事,她更沒有忤逆過他,這還不叫乖嗎?
想也是,在這種陰晴不定的人面前,任何事情都能成為他「不順心」的理由眨眼間將你置於死地。
江未語心慌慌。
陸修遠道:「我會帶你去島上,到時候不管看到了什麼,你都不能多嘴問,否則就得惹我不高興了。」
他這話,讓江未語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了白骨成堆的毀屍場畫面,一瞬間讓人毛骨悚然。
「好,好的,我不問就是了。」顫抖著嘴皮回答。
經此一事,蓬萊島在江未語心目中直接成了人間煉獄,當天夜裡就做噩夢驚醒過來,把守夜的嬤嬤嚇得夠嗆。
江未語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大喘氣,額角全是冷汗,她今天晚上沒跟陸修遠睡一間房,睡前特地做了不少的保暖措施,想著應該能一覺到天明的,哪曾想會在半夜驚醒。
耿嬤嬤現去水房燒了熱水來給她喝。
「大小姐,是不是做噩夢了?」見她汗津津的樣子,耿嬤嬤心疼地問。
江未語點點頭,「是做了個不好的夢。」
夢到陸修遠變成一條毒蛇纏在她脖子上,蛇信子「嘶嘶」往她臉上戳。
不想還好,一想,夢裡的害怕都轉為了現實,瑟瑟發起抖來。
「大小姐快躺下。」耿嬤嬤接過被她喝空的茶盞,忙道:「夜裡這個時候最容易受涼,你可不能久坐,快些躺下,奴婢給你蓋好被子,要說什麼,你躺著說就是了,奴婢就在這兒陪著你。」
江未語聽話地躺下去,耿嬤嬤剛給她蓋好被子,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
深更半夜的,誰會來敲門?
江未語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耿嬤嬤忙去開門,看清楚外頭站著的人,驚了一下,「姑爺,您怎麼來了?」
陸修遠直接進門,冷漠地對著耿嬤嬤道了一句「出去」就徑直往裡間走。
江未語早就聽到陸修遠的聲音了,她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挪到床角,警惕地望著他。
這副模樣,讓陸修遠沒忍住笑了一下。
江未語微惱,「你笑什麼?」
「跟我走。」他命令。
「大晚上的我不出去。」江未語裹緊被子,外面冷得要死,出去凍著了,誰能對她負責啊,敢情怕冷的不是他,他就能這麼殘忍地虐待她?
「沒讓你出去。」
「那你幹嘛?」
陸修遠頓了一下,一雙眸子黑沉沉的,「我娶你,不就是讓你來暖床的?」
江未語猶豫了一下,「現……現在嗎?」
都大半夜了,他竟然還沒把床給睡熱乎?
還是說,他又獸慾大發了?這大晚上的,真夠能折騰的啊!
可是為了保命,不得不從。
江未語掀開被子,窸窸窣窣地穿衣。
陸修遠是個睡眠質量很差的人,從三歲那年母親被黑衣人帶走以後,他就很少有睡好的時候,就算是找到了阿白,「失眠」也早已成了他二十多年來的習慣,晚上難入睡,好不容易睡著了,稍微有點響動就能吵醒他,但是他驚奇地發現跟江未語睡的時候,這個女人身上就好像有什麼能催眠的東西一樣,讓他一覺睡到天明中途不醒。
從大婚之夜到回門之前,兩個人都是睡一張床的,結果昨天晚上到江家不得不分開睡,他就怎麼都睡不著了,幾乎是一夜沒合眼,今天晚上也一樣,那張床分明很暖和,可就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儘管腦子裡什麼都沒想也不行,思來想去,他只好過來找她,沒想到她房間竟然還亮著燈,想到她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樣因為少了個「床伴」而失眠,心裡竟然涌動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來。
「別穿了。」陸修遠阻止了她的動作,自己脫了外袍鞋襪上床。
江未語呆呆坐在裡面看著他,放著那麼暖和的大床不睡跑過來跟她擠,什麼毛病?
陸修遠招手:「過來。」
「啊?」困得要死,誰有興致做那種事啊,更何況前半夜她還夢見他變成毒蛇纏在她脖子上想咬她來著,沒想到夢成真,後半夜還真來了,至於是毒蛇還是禽獸,她能說這廝兩者都是嗎?
陸修遠二話不說將她摟過來鑽進被子裡。
介於之前那個噩夢,江未語心有餘悸不敢反抗,於是乖巧地窩在他懷裡,然後發現,這人身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暖嘛,那他幹嘛睡不著,有錢人的通病?
「別動。」陸修遠壓抑著聲音警告:「一會兒惹出火來,你今晚都別想睡了。」
江未語暗暗撇嘴,想睡來著,就是不知道手往哪兒放,總不能也像他摟著她一樣伸過去抱著他吧?
「睡不著?」陸修遠睜開眼睛,側眸看她。
江未語點點頭,誰料得准他半夜突然過來啊,又莫名其妙要抱著她睡覺,睡意都被他給嚇沒了。
「你以前睡覺不是都不抱我的嗎?」江未語低聲道。
這種近到能聽清楚他心跳聲的距離,哪是能讓人安靜下來睡覺的。
陸修遠微笑,「少奶奶,本少爺抱著你睡覺還犯罪了?」
犯罪是沒犯罪,可是彆扭啊!
心裡裝著別的女人,晚上來摟著她睡,他也不嫌膈應。
江未語吸吸鼻子,「我不習慣。」
「是麼?」陸修遠若有所思地盯她一眼,不習慣?那天晚上是誰主動過去的,一鑽進他懷裡就睡成豬。「要不要我教你怎麼習慣?」
「不……不用了。」江未語訕笑,「我慢慢來,慢慢來。」
說完,乖覺地安靜下來,閉上眼睛,沒多會兒就睡了過去。
陸修遠也一樣,在自己房裡的時候睡不著,來她這邊很快就入睡,雖然的確是比在他房裡冷,不過抱著她的話,也還好。
江未語醒來的時候,再一次見到了陸修遠的盛世睡顏,他安靜起來,有一種畫卷般的靜謐感,看得她心跳狂亂。
當然,僅僅限於對他這身皮囊的欣賞,至於人品以及其他?呵呵,不敢恭維。
江未語繞過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梳洗穿戴好出去甲板上透透氣,運河上的霧已經散開,今天難得的出了點太陽,不過冬日的太陽談不上暖和,尤其是南方,就算四下陽光普照,一旦有風,那就跟刮骨剔肉似的,冷疼。
聽下人們說,照這速度,明天早上就開始入海了,於是在某個渡口,船靠了岸,家僕們都上去準備足夠的新鮮食材,江未語看到數量很多,便開口問,「咱們要去的地方很遠嗎?」
其中一人道:「小的不知,只是少爺吩咐了至少準備半個月的食材,小的們只能照辦。」
半個月啊,這究竟是要去哪裡呢?陸修遠這殺人拋屍的地點選得可真夠遠的。
在甲板上吹了會冷風,江未語就回房了,陸修遠已經起身,正巧丫鬟送來早飯,她便陪著他吃。
從回門到現在,只是中途在江府歇了一天腳,其餘時間全都是在船上過的,江未語覺得煩悶,趁著船靠了岸,她小聲開口道:「我能不能下去看看?」
「看什麼?」
「唔……在船上待了這麼多天,下去透透氣。」
「我趕時間。」他語氣冷淡,跟昨天晚上抱她睡覺的「熱情」一點不搭邊。
「就一會兒好不好?」
陸修遠想起她昨天對著嬤嬤的碎碎念,暗道這丫頭八成是害怕他真對她動手所以要逃。「我陪你去。」
江未語有些意外,不過也沒拒絕,反正她對這兒人生地不熟,有陸修遠陪著,她就不能走丟。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船朝著岸上走去。
這裡是個縣城,今天十分熱鬧,人流擁擠。
為了避免引起關注,陸修遠並沒有帶隨從,就那麼跟在這丫頭身後,看她對集市上的小玩意兒那股子好奇勁,心中竟然升騰起一絲滿足感來。
陸修遠隨即否認了自己的想法,他愛的人是雲初微,怎麼可能對江未語有別樣心思?他們是夫妻不假,卻是交易來的婚姻,他心裡有人,當然,倘若她心裡也有人,只要她不做出損及陸家名譽的事,他也是不會過問的。
江未語順手從旁邊的攤子上拿起一串貝殼來,上面還綴飾著漂亮的流蘇和顏色相宜的細線。
在這裡看到,江未語很意外,「我之前見著表少爺的房檐下掛著好幾串,他似乎很喜歡貝殼呢!」
想起那個人,江未語怔然了一瞬,當初小鎮初遇的時候,因為目標是陸修遠,所以自動忽略了他旁邊的那名男子,等嫁入了陸家與易白有過簡單的接觸,江未語才發現易白雖然看似高遠清冷,但實際上比陸修遠更好相處,起碼品性要比陸修遠高出幾個倍。
關鍵是,公爹的親姐姐是商戶女吧,竟然生了那樣一個超凡脫俗遺世獨立的人,就好像原本該位於雲端的謫仙,卻落入了凡塵,江未語覺得他在陸家待著有那麼一絲絲的違和感,可是呢,每天都能見到這樣賞心悅目的人,又何嘗不是一種享受?
陸修遠見她發呆,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你怎麼知道阿白房檐下掛著貝殼?」
「我親眼看到的。」江未語紅著臉道:「我剛去陸府的時候不熟悉路,有天誤打誤撞進了表少爺的院子,然後就……」
然後就看到了房檐下那道修長驚艷的身影,他伸出指尖輕輕觸碰那些貝殼,貝殼搖晃碰撞出清脆的聲音,很好聽。
原本比這更好聽的聲音江未語都聽過,可是那人配上那景,就讓她覺得獨一無二,無以倫比。
只是,欣賞歸欣賞,其他的心思,她可半點沒有,對著那樣氣質高華的人生出別樣心思,簡直就是一種褻瀆。
陸修遠的目光落在她紅撲撲的臉頰上,眸光微微的暗了一下,剛才才想著就算她心裡有人,他也不會在意,可是昨天晚上還窩在他懷裡安睡的人一覺醒來想著別的男人想到臉紅,怎麼突然感覺很不是滋味呢?
不不,關注點錯了,應該是他不允許有夫之婦這樣褻瀆阿白,嗯對,就是這樣。
見江未語要買貝殼,而且一下子拿了好幾串,陸修遠突然開口道:「一點都不好看,不明白你什麼眼光。」
江未語納悶,「不會啊,我看表少爺掛著的就很好看。」
「阿白買的是上乘貨,可不是地邊攤能比得上的。」他說完,直接拽著她的手腕離開。
「喂喂喂!」江未語急了,「我買不起表少爺的那種,買仿品總成了吧?」
「陸家少奶奶來地攤上買仿品,你別丟我的臉。」
「那你買給我。」江未語是真的很想要那種串起來的貝殼,好看到不行。
「不買。」
「為什麼?」
陸修遠停下來,認真地看著她,「我不准你跟阿白買同樣的東西。」
「那你買個樣式不一樣的不就成了?」她剛剛還看見呢,有好幾種款式,每一種她都想要買回去掛在自己房間的窗邊。
「不買。」態度還是一樣的強硬。
江未語相當的委屈,「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想要買點兒東西你都不准,這不是欺負人嗎?」
陸修遠平心靜氣地道:「除了貝殼,其他的你想買什麼都行。」
江未語仔細地想了想,「那好,我不要貝殼了,我要那種串起來的彩色小葫蘆。」
陸修遠:「……」這難道不是一樣的性質?難道不是因為阿白的貝殼所以「愛屋及烏」愛極了這種串起來的小玩意兒?
「怎麼,你又不樂意啊?」江未語為自己辯駁,「小葫蘆又不是貝殼,沒哪裡跟表少爺的貝殼一樣啊,這總能給我買了吧?」
「還不都是串起來的。」陸修遠自己都沒察覺這句話裡面摻著多少酸味兒。
江未語暗暗翻白眼,就因為表少爺買了串起來的貝殼,所以她以後就連帶串的都不能買了是吧?有這麼不講理的嗎?
江未語看了一眼周圍涌動的人群,眼珠子一轉,輕輕搖晃著他的胳膊,撒嬌,「夫君,我就想要彩色小葫蘆嘛,我不管,你給我買你給我買……」
小媳婦兒撒嬌那惹人疼的可愛模樣頃刻間引來周圍人的目光。
況且又是俊男美女組合的一對璧人,關注度自然又上升了幾個層面。
陸修遠黑著臉,最後不得不陪她折回去,一連買了八串彩色小葫蘆,江未語的爪子還想伸向貝殼,被陸修遠啪一聲給摁回去,瞪她一眼。
江未語吐了吐舌,如獲珍寶似的小心拿著彩色葫蘆,這下別的東西她也不看了,就想著早些回船上把這玩意兒掛起來,只是可惜了,不是貝殼,沒辦法像貝殼一樣碰撞出好聽的清脆聲音來。
陸修遠觀人入微,一眼看穿她,「沒買到貝殼,很遺憾?」
江未語抿唇,滿臉憋屈,「你不是想殺我嗎,買貝殼是我最後的遺願了你都不滿足我,簡直沒人性啊!」
陸修遠暗笑,伸手把小葫蘆接過去自己拿著,「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那我可以把葫蘆拿回去換貝殼!」
見她雙眼亮晶晶的樣子,陸修遠突然心軟了那麼一下,不過馬上反應過來,搖頭,「想都別想。」
「夫君。」江未語不想在這地方留下遺憾,畢竟只會來一次,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都不一定,「你說個條件,只要能讓我買貝殼,讓我做什麼都行。」反正都要死了,還怕他會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來?
「不買。」陸修遠似乎是鐵了心,沉默了一下,「你要是真喜歡,等到了島上,我親自給你串。」
江未語心道你串的能有人家工藝師傅做出來的好看?但還是勉強微笑著,「好呀好呀!」心裡別提多遺憾了。
兩人回到船上以後,江未語就迫不及待踩在桌子上把彩色葫蘆給掛起來,然後學著易白的樣子輕輕往上面點了點,葫蘆倒是搖晃了,就是聲音沒那麼好聽。
陸修遠倚在門邊,嘴裡不耐的催促,「你好了沒?」
江未語順嘴道:「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陸修遠沒走,見她一顆心都撲到葫蘆上去了,臉色有些發黑,「少奶奶,陪本少爺吃飯是你的職責。」
江未語從桌上跳下來,拍了拍手,看他那架勢,愕然了片刻,「去你那邊吃嗎?」
「你說呢?」陸修遠恨恨看了那些葫蘆一眼,晚上最好是被風全吹跑了,省得他費勁。
江未語「哦」一聲,跟著他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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