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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在趙氏那裡留了一上午,中午又陪著趙氏用了飯,看趙氏昏昏欲睡,也就沒多留,輕聲的退出去,又對著趙氏身邊的嬤嬤小聲道:「母親這些日子心情不好,我這些天多回來看看,要是身子出了狀況,就及時過來給我說一聲。」
趙氏今天的情況看起來四月的確有些擔心,那雙眼睛像是都哭的無神了,再這麼傷心下去,傷身子是必然的。
雲嬤嬤便低聲道:「太太放心,老奴知道的。」
「前頭二姑娘回來陪了兩月,大公子也會過來看望,二夫人也常過來陪夫人說話。」
「夫人只是心結沒打開,這事總會過去的。」
四月點點頭,沉默的往外頭走。
出去後還沒出內院,就見到王氏和魏雲容一起過來了。
王氏一見到四月就過來拉著她的手問:「聽說你病了,身子可大好了?」
四月點點頭:「讓你擔心了,這些日子就好了的。」
王氏看著四月有些蒼白的面容,皮膚雖一如既往的白膩,眼底卻有淡青色,臉上沒上妝粉,看起來有些憔悴。
她便又問:「聽說是風寒了,到底是什麼風寒,怎麼病了三月才好?」
其實四月也才知道自己病了三月。
她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再醒來已是三月光景。
身邊的人都說她是因為風寒嚴重又發熱,腦袋昏沉記不清事情也尋常,她便對著王氏道:「這場風寒有是些厲害,我也沒想到會病這麼久。」
王氏嘆息點點頭,又拉魏雲容在身邊:「雲容也擔心你的,聽說你來了,就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靜,一聽說你出來了,就趕忙和我一起過來看看你。」
魏雲容看向四月,小聲道:「姑母,你也要保重身子的。」
四月笑看著魏雲容:「我知道你關心我,我明白的。」
王氏又拉著四月往後園子去:「今兒碰見了就多說說話吧,我好些天沒與大嫂說話了。」
四月被王氏挽著往前走,又看顧溫心和魏雲容跟在後面,想著這些天顧溫心陪著自己,也沒怎麼散心,讓她在園子裡坐坐說說話也好,也就跟著王氏走了。
兩人往閣樓處走,丫頭就去忙著去端茶和果子。
這時候正是深秋,風有些大,坐在閣樓上往下看大半園子景色,蕭疏里也有幾分安靜。
四周的紗簾被風吹的飄飄,四月手上捧著熱茶,與王氏對坐在羅漢椅上,又淡淡看向窗外景色。
顧溫心就靠在貴妃榻上,拉著魏雲容的手說些女子小話。
兩人本年紀相當,又都嫁人,私房閨話自然不少,又從小一起玩,很快兩人便說的起勁起來。
魏雲容本是個話不多的,但也唯在顧溫心面前不藏話,心事也全給她說。
對面的王氏看著四月安靜看著外頭的側臉,眼眸淡淡,依舊溫婉如玉,容色如蘭,即便病一場,姿容依舊美,弱質纖纖,不可方物。
有時候王氏想不明白,明明都是近四十的年紀,她這位大嫂為何能保養的這般好,她不過才大了兩歲,皮肉早已鬆了,眼角已有了皺眉,比起大嫂,差了許多。
後頭她想明白了,要是自己嫁給了大公子,說不定也這樣年輕,沒那些糟心事,心情愉悅的養著,怎麼能不好看。
她嘆息一聲,忽道:「三公子的事,當真是沒想到。」
四月頓了下,亦傷感,抬頭看向遠處:「是啊……」
王氏又低低道:「想當初三公子最喜歡逗府里的小輩玩了,我家齊淮和齊修也是傷心的很,哭了好幾天呢。」
說著她又有所感的嘆息道:「那蕭映如也是個重情的人,平日裡看三公子對她不冷不熱的,沒想到她最後竟……」
王氏沒再說下去,也有些唏噓。
四月低頭飲了一口熱茶,輕輕道:「或許她與三公子情深,我是敬佩她的。」
王氏一愣,雖說她不覺得蕭映如與顧懷玉有多情深,但能這般做的女子,的確是讓人敬佩的。
她沒再多說,只是看向四月道:「大嫂從小與三公子識,聽說曾經三公子也對大嫂多照拂,大嫂這回病許也是傷心所致。」
「我這回瞧著大嫂憔悴許多,也別太過傷心了,也保重些身子。」
四月聽了王氏的話,有一瞬的頭腦空白。
她皺眉努力回想著過去,卻忘了三公子曾照拂過她什麼。
她明明記憶深處里知道自己與三公子之間有許多事,可要細想卻又一片空白想不起來。
她知道自己曾經在顧府做丫頭,也知道自己與夫君過往種種,偏偏忘了與三公子之間的事情。
又或許她與三公子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
王氏的話又讓四月努力去回想,卻依舊想不起來。
她能記得三公子的樣子,能記得他從前抱著顧溫心和明夷和她說話,他總是在笑,抱著溫心滿院子的跑。
握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緊,她點點頭:「傷心確是極傷心的,我沒法言說。」
她低頭看著茶盞里浮起的茶葉,心頭升起一絲疼:「誰都為三公子傷心。」
王氏點頭:「這倒是的,誰都為三公子傷心。」
傷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慢悠悠說著話,又說到家裡管家上。
四月自王氏提起三公子後心裡便莫名泛疼,並沒有說話的興致,敷衍應付過去,直到天色將沉。
一股涼風拂來,四月看向王氏道:「下回你我再來說話吧,這些日子夫君回的早些,我得回了。」
王氏聽到這話也留人,忙站起來道:「也是,我們走吧。」
幾人這才往閣樓上下去。
下了閣樓,又一股風來,四月肩上披著的皎月紗忽被風吹到上空,又往前吹去。
站在四月身後的丫頭就連忙去追。
四月仰頭看著那吹拂在半空的紗巾,眯著眼睛,眼眶有些紅。
身邊王氏道:「這風來的怪,瞧著莫不是要下雨了。」
天空烏雲滾滾,漸漸在黑,四月看著追去的丫頭,忽道:「我去前頭看看。」
王氏拉住她:「大嫂何必去,在這兒等著就是,我怕半路下雨不是糟了?」
「我已叫丫頭去拿傘了,我們便在廳里坐坐,等不了多久。」
一縷縷細風吹拂在臉上,揚起四月的長髮,讓她又抬頭往遠處看。
她搖搖頭,讓王氏等著,自己就攏著袖子過去。
顧溫心看著母親要往那邊走,忙跟在四月的身邊扶著。
其實那紗巾落下的地方並不遠,穿過一條小路就到了。
四月記得這條青石小路,是她曾經在顧府里走了無數遍的路,盡頭有一座假山,假山裡有一個洞,是她曾經最常去的地方。
那片池水在她記憶里的記憶深刻,就如她此刻站在池邊,看著她飄在湖心的那條月白紗巾,怔怔的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身邊的丫頭看著四月輕輕道:「夫人,紗巾落在湖心去了。」
旁邊的顧溫心扶著四月的手道:「母親,那紗巾不要了吧,明日我叫人給您再送兩條過來,這會兒瞧著快下雨了,我們還是先回吧。」
四月怔怔看著湖水,她低頭看著自己在湖水裡的倒影,竟覺得有些陌生。
她晃神了半天才搖頭:「池水不深的。」
她不知道怎麼的,就是知道不深,然後又忽然伸出一隻腳要往下踩。
像是一種身體的本能,想要往池水裡去。
顧溫心嚇了一跳,連忙拉住母親,驚道:「母親要做什麼?」
四月側頭看向顧溫心,輕聲道:「我知道水不深的,我也不知道怎麼知道的,但是我覺得水裡有什麼東西,要讓我下去看看。」
顧溫心一愣,又看著母親有些恍惚的神色,像是又回到了之前那生病的樣子。
她連忙道:「母親要是要那條紗巾,我現在就讓人去給母親拿過來就是了。」
說著顧溫心叫旁邊的丫頭拉著下水去,要是水深再想別的法子,看能不能用杆子挑過來。」
那丫頭身量高,聽了顧溫心的話小心翼翼的下水,結果水當真不深,只到了她膝蓋上頭一點。
這池水當初建的時候本就是觀賞養魚的,一般也不會修的太深,不然不好換水,下頭也是青石,踩著除了淤泥有些綿軟,卻也還算平整。
那丫頭一路往湖心走,那條紗巾卻因吸了了水往水底沉,那丫頭便彎腰伸手往水底下摸。
四月仍舊是發愣,她環顧湖水四周,看著湖邊的假山,又低頭看著自己站在湖邊的雙腳。
她覺得頭有些疼,胸膛里有些情緒要破出來,讓她又膽怯的想要趕快逃走。
心底有聲音讓她快些走,她眼裡的湖水就漸漸變成了黑水,幻化為無數的手掌,從湖水裡往岸邊爬,又伸手抓住她的腳踝,要將她往湖水裡拉。
四月嚇的臉色一白,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退,驚恐的看著腳下,又覺得頭痛欲裂。
這時候一道丫頭驚喜的聲音傳來:「找到了!」
說著她舉起手上的紗巾,另一隻手又拿著個盒子看向顧溫心:「二姑娘,這是在紗巾旁邊的撿到的盒子,盒子上還雕著花呢,瞧著還上了鎖扣,像是誰落下的。」
顧溫心便道:「你一併拿來我瞧瞧。」
那丫頭就誒了一聲,又往湖邊走。
湖邊的丫頭拉著那丫頭上了岸,顧溫心還沒伸手去拿那盒子,四月卻先一步將那盒子拿到了手上。
只因為她看到了那盒子一角還用刀刻了四月兩個字。
那是她丫頭的名字。
四月眨眨眼睛,怔怔看著眼前被水泡的發軟的盒子,手指有些顫抖。
顧溫心疑惑的看向母親問:「母親,你認得這個盒子?」
四月手指握緊,不知該搖頭還是該點頭。
她認不得這個盒子,她只是認得上頭的字。
顧溫心不知道她曾是顧府的丫頭,也不知道她四月的名字,沒有人會告訴她這些。
四月指尖輕顫,不回顧溫心的話,手指挑開那個銅扣,輕輕將盒子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