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龍潭虎穴,危險遍布,被派進入其中者,自然是置生死於度外的死士,而死士,只管殺人,不問緣由……」女子盤膝坐下,目光平靜道:「所以,侯爺大可不必費心,從我這裡套取情報了。」
「聽起來似乎沒有錯,但是,為什麼我就不相信呢?」
周成蹲下身姿,目光戲虐。
「那侯爺意欲如何?」女子抬起眼帘,很有種視死如歸的決然。
周成見狀,微微一笑,「姑娘不必如此,本侯爺向來憐香惜玉,對待美人兒,絕不會用出那種嚴刑拷打,動輒血肉模糊的殘忍手段,嗯,反正天亮還在,我們時間多得很,大可以慢慢聊,慢慢談!」
烏雲壓空,清揚的雨絲,不知何時已化作漫天幕水,打在蔥綠草葉間發出沙沙響音。
風吹著泥土味道撲入大殿。
屍體已被第二傾城帶著侍衛清理乾淨,重新點燃的火爐,很快將冷氣驅散,使得此間變得暖和許多。待到所有人都退下後,周成打個哈欠,懶洋洋的盤膝坐在軟墊上。
面前放著三個瓷壇,旁邊是盆清水和一包藥粉。
周成捻起藥粉灑進水中,一邊用木棍攪動,一邊微笑道:「我有一友,出身名醫世家,雖不學無術,好色如命,可在藥物研製上,卻絕對稱得上奇才。」
「想用毒藥對付我麼?」
女子挑了挑眉,神色譏諷道:「侯爺還真是言出必行啊。說不血肉模糊,就絕對不血肉模糊。」
「誰跟你說這是毒藥了?」
見藥粉悉數溶解,周成隨手扔掉木棍,端起水盆就朝著女子潑去。
嘩啦!女子被縛住手腳,根本無法躲閃,只得皺著眉頭,任由自己被清水潑個透濕。
「嘖嘖,出水芙蓉,身段玲瓏,如此姿色出眾的佳人,翟讓和李密居然也能忍心讓你前來冒險……」周成搖搖頭,惋惜的背起雙手,「唉,如今世道,像本侯爺這般承君子古風的好男兒,當真是越來越少了啊!」
女子鄙夷之情躍然於表。
周成也不介意,來回走了兩步,便停在最左側的罈子前,「姑娘真得下定決心,守口如瓶了?別怪本侯爺沒有提醒過你,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忠誠。與其為保守秘密而讓自己遭罪,倒不如早早投降大隋,有本侯爺擔保,你下輩子必然衣食無憂,生活富足,如此,難道不比顛沛流離,和瓦崗逆賊造反來得強出許多?」
女子連話都懶得說了,扭著頭,便將目光轉向別處。
「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周成突然一抬腳將左側罈子踢起。咔嚓!下一刻,瓷壇在女子身邊碎開,一團團扭曲攀爬的長條狀生物,登時顯出身形。
是蚯蚓!
粗略看去不下數百條,它們密密麻麻的交纏在一起,蠕動著光溜溜的身軀,在地上留出道道粘液。
「靠!」
周成嘴角一抽,連忙仰頭看天。第二傾城那小妞,最近口味真是越來越重了,自己讓她抓上幾十條,意思意思也就算了,可她倒好,一抓就抓幾百條,這下子爆出來,就算周成沒有密集恐懼症,乍見如此數量級的扭曲小生物,卻也忍不住心中發毛。
堂堂傳奇殺手,猝及不防下尚且如此,就更別提天生就對軟體動物有著莫名恐懼的女人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大片蚯蚓,女子俏臉登時變得蒼白。
「你……你想幹什麼?」
「姑娘不必擔心,蚯蚓不傷人的。它們最多就是爬到你身上,然後沿著縫隙鑽進衣衫,在肌膚間拱啊拱,拱啊拱,噢,對了,差點忘記告訴姑娘。剛才那盆藥水,可以散發出某種蟲蟻非常喜歡的味道,所以……」
周成指了指女子靴間,那裡,一直蚯蚓已經興致勃勃的爬了上去。
女子腦海里瞬間浮現起無數條蚯蚓,在身上攀爬時的畫面,猛地打個冷顫,裸露在外的細嫩肌膚,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無數雞皮疙瘩。
「你……要殺就殺,以此等下作手段折磨於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周成桀桀怪笑兩聲,卻又突然覺得自己此時似乎有些猥瑣,連忙暗呸一口,板著臉道:「若是怕了,就老實交代,等蚯蚓爬進衣衫,在想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你做夢,我就是死也不會說……啊!」
風吹雨打,落花無聲。
不知布局,天空泛白。
第二傾城睜開雙眼,清冷的身形,就像朵雪蓮花兒,淡淡的依在立柱間,「問出來了?」
周成點點頭,面色陰沉如水。
「呵,那女子是何人,竟讓堂堂大隋榮耀侯,心情糟糕成這般模樣?」
第二傾城直起身姿,明顯來了興致。
「沈落雁!」周成吐出口濁氣。
「瓦崗的美人軍師?」
第二傾城眼神一閃,「據說去年榮陽大戰,李密翟讓能在大海寺擊殺名將張須陀,全是因為此女運籌帷幄,奇謀迭出之故。什麼事情,竟值得這等人物以身犯險,潛入洛陽?」
「皇后不在回洛倉。」
周成揉著眉心,頗為頭痛道:「被俘之後,她就被李密的人,連夜押回鞏縣。所以,從一開始,秦瓊和沈落雁,就沒有用皇后換下洛陽的打算,之所以在城下演戲,不過是籌謀將假扮皇后的沈落雁送進洛陽,而後召集眾臣,將其一網打盡,趁著洛陽大亂時,進兵占領此處。」
「只不過,沈落雁沒想到我會半路殺出,更沒想到軍陣會被大破,使得瓦崗五千騎兵,被獨孤忠殺得落花流水……」
「你在擔心皇后?」
「只是其一。」
周成輕嘆口氣,雙眼微眯的看向遠方,「除此外,還有瓦崗。他們在鞏縣的兵力,已經囤積到二十萬之多。而且,據沈落雁所說,李密已經在權利爭奪上占據了絕對上風。秦瓊奇襲回洛倉,沈落雁冒險謀奪洛陽,都是為讓翟讓復起,可惜,城下一敗,五千精銳騎兵恐怕剩不下多少,在這種情況下,原本就弱勢的翟讓,很快就會被李密徹底打壓。而一旦翟讓被殺,整合瓦崗的李密將再無顧及,到那時……」
「洛陽必會淪陷。」
第二傾城神色凝重。
「所以,當務之急,便是我等合力,先將皇后從鞏縣救出。」
一道聲音傳出,沈落雁濕漉著長發走了出來。
剛剛沐浴過的她,身上帶著股很好聞的香味,但臉色依舊蒼白,顯然還沒從昨夜的遭遇,將她嚇得不輕。
「你,救皇后?」第二傾城斜著眼睛,神色說不出的古怪。
「沒什麼好奇怪的,如果昨夜抓住皇后的人是我,我絕對會立刻將她護送進東都。」
「為何?」
「一國之後,在如今危機形勢下,從江都千里迢迢返回洛陽,必然是為守住這天子之城。如果我所料不差,皇后進東都後,便會詔令天下,動用各路兵馬前來迎擊瓦崗。而一旦局面發展到那般地步,李密必然會全力應戰,短時間內難以分心對付龍頭……」
沈落雁輕吸口氣,目光閃爍道:「而我和龍頭,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只可惜,昨夜晚來一步,讓皇后被李密的護衛提前截走。」
「於是,你就臨時改變了計劃,想要用謀奪東都的功勞再來對抗李密?」
周成撇撇嘴,神色雖是雲淡風輕,可心中對這女人的警惕,卻已提升到了極致。
心狠手辣,行事果斷,加上智謀不俗……
這種人一旦給予足夠的籌碼,這天地恐怕都會被她通透。
「是!」
沈落雁點點頭,旋即又恨恨白眼周成,「不過,被你破壞了。現在謀奪東都成,又折了五千精銳,想要保住龍頭,唯一的希望,就在皇后身上。只要有了足夠威脅的外力,李密就不敢輕舉妄動。」
「話說得簡單,可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周成冷哼一聲,「楊烙敗北後,東都兵力滿打滿算也不過兩萬餘,而鞏縣之中,已駐紮了二十萬瓦崗叛賊,用兩萬對二十萬,你告訴我,這仗怎麼打,這人又怎麼救?」
「你想要什麼?」
沈落雁轉身,說出的話,牛頭不對馬嘴,聽得第二傾城很是莫名其妙,但……臭著臉色的周成,卻在剎那間笑容燦爛,「其實也沒什麼,兩件事,只要你答應我,我就跟你合作。」
「說!」
沈落雁暗暗咬下牙,強忍著暴走衝動,面無表情道:「只要我能做到,就絕不會有半點推辭。」
「好!」
周成也不廢話,豎起兩根手指,直接道:「第一件事,那個在洛陽興風作浪,刺殺高官的青蓮教高手,我要知道他全部的信息?第二件事,交出那個給你做人皮面具的人!」
話雖如此說,但相比下,周成更在意的卻是第二件事。
沈落雁臉上的人皮面具,和當初太原府,索爾斯設套時所用的完全相同。
當然,這個相同,指得不是改變後的容貌,而是各方面的細節,諸如面具手感薄厚,易容時留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