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那無名就算南下中原,也跟自己沒有半個五銖白錢的關係,畢竟,高手那麼多,怎麼著也不可能輪到周成。但,傅彩林最後一句話時略帶含糊的語氣,卻讓他突然有了種很不詳的預感。
「那傢伙,跟咱弈劍山有仇?」
「草原曾經的第一強者畢玄,在挑戰他失敗後,被斬滅了滿門。」
傅彩林幽幽道。
周成:「……」
草原強者畢玄都冒出來了,你特麼確定這個世上沒有寇仲和徐子陵……嗯,好吧,這似乎不是重點。重點是滅滿門吶。周成抓抓臉頰,很想問問老傅,現在退會還來不來得及,只可惜,傅彩林並沒有給他機會,猛地吐出口黑血,原本灰白面色,就變得越發死其氣沉沉。
「師傅,你……」
「毒火攻心,命不久矣!」
傅彩林搖搖頭,「不過,能在此處遇到你,也算是上蒼帶為師不薄,咳咳,不要話,速速坐下屏息凝神,我將畢生功力,化作三道劍氣,封印在你體內,若遇危險,可以弈劍術的運氣之法,將其激盪而出……」
「切記,若非萬不得已,絕不可輕易使用,你雖聰慧絕倫,資質上佳,但修煉時間太短,論及內力,不過堪堪江湖二流,為師劍氣一出,必會將你反傷……」
「所以,遇險之時,以智取為上。那三道劍氣,儘量留作日後,助你突破宗師!」
……
「公子,還要繼續向前搜捕麼?此地在北五十里,便是馬邑地界,劉武周已舉旗反隋,我等如此大張旗鼓,若是被他誤解,恐怕會引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官道上,一個校尉喘息著提住馬韁。
翻山越嶺,而後連戰兩場,等好不容易冒雨走出山林,又狂奔上百里路程,這般高強度的行軍,就算是訓練有素,能和突厥騎兵正面碰撞的黑甲精騎,此時也難免精疲力盡。
「各處要地哨卡可曾設置完全?」
李世民沉吟道。
「已經部署完畢,且每隔十里,便有一伍黑甲精騎協作地方捕快設伏,周成那賊子,不出現則矣,一旦出現,必叫他上無路入地無門!」
校尉擲地有聲,信心滿滿。
然而就在這時,噠噠噠的馬蹄聲突然從前方傳來。下一刻,漫煙塵映入視野,只見五百頭戴青色翎羽,身下黃棕戰馬的騎兵轉過矮林。為首兩人,一人面色黝黑,虎頭鎧甲威風凜凜,一人布衣彎刀,劍眉星目,周身蕩漾著衝殺氣。
「阿史那步利設?」
李世民眼皮一跳,突然覺得自己似乎算漏了什麼。
可惜,時間已容不得他多想。
在見到佇立在遠處的上百黑甲精騎後,步利設的雙眼登時變得通紅,而在看清李世民容貌後,那通紅瞬間又變成了血紅,「殺!」
仇人見面,根本沒必要廢話。
彎刀一揚,突厥王子就帶著滿腔恨意發起了衝鋒。
「結陣,禦敵!」
校尉見狀面色狂變,迅速拔出戰劍,便將眉頭大皺的李世民護在身後。
如此突兀的遭遇戰,即便是十六衛府中精銳,一時間恐怕也要亂掉陣腳,但黑甲精騎不同,作為李閥戍守邊關的王牌之一,他們的應變能力和戰鬥意志,在下都位數前列。
從令下到集結,前後不過短短几個呼吸。
很快,以校尉為首的上百黑甲,便在官道上發起了反衝鋒。
百步,五十,三十……
當兩股鋼鐵洪流撞擊在一起時,整個地似乎都為之一暗,戰馬嘶鳴,鮮血飛濺!步利設的彎刀,輕鬆將名黑甲頭顱削得高高飛起,而校尉的長槍,也在同時間洞穿了馬邑騎兵的胸膛。
慘烈的戰鬥,瞬間爆發,在這一剎那間,數十條生命被兵器收割,然而,沒有人退。黑甲精騎雖訓練有素,但人數太少,一旦退卻,勢必會被擊潰,而在戰場之上,被騎兵擊潰陣型的唯一下場就是……死。
他們不退,占據人數優勢的尉遲恭和步利設自然更不會退了。
「死!」
尉遲恭右臂一振,馬槊盪出道道殘影,面前三名黑甲精騎,只覺寒光撲面而來,下一刻,胸前就仿佛被大錘擊中,恐怖的力道,透過鎧甲,瞬間將他們心脈震斷,同時吐出口鮮血,臉色灰白的墜落馬下。
「不自量力!」
尉遲恭冷笑著舔舔嘴唇,目光閃爍,看向前方。
綽綽人影中,他很快就找到了李世民的方位,當即一夾馬腹,便殺氣森然的逼上前去。李世民,李淵次子,雖然在覲見之時,玩得手段不算高明,但情報顯示,對方在軍事方面才華不俗,可謂李淵左膀右臂。
如此重要人物,尉遲恭自然不會放過。
馬槊時而急刺,時而橫掃,憑藉著精湛武藝和恐怖力道,在連斬七八人,身上也掛出兩道傷口後,尉遲恭終於殺到李世民面前。
「保護公子……」
校尉瞳孔驟縮,拍馬就欲回守,可惜,步利設也不是吃乾飯的。他一眾突厥王子中,雖不是最為能征善戰的一個,但,對付個校尉,卻也綽綽有餘。
前者方才一走神,肩頭就被步利設一刀砍中,也多虧的他反應不慢,果斷側身卸去力道,否則,單單是這一刀,就足以將他斜劈成兩段。
「李世民,你可曾想過,會有今?」
尉遲恭威聲大喝,馬槊帶著凜凜風勁呼嘯而下。
李世民雙眼微眯,拍馬向旁數步,躲過攻擊的同時,長劍從下而上,角度刁鑽的刺向尉遲恭腰側。
不得不,這一劍,刺得相當漂亮。它不僅將尉遲恭隨後的招式生生打斷,而且極為精準,劍尖所指,正是尉遲恭戰甲縫隙之處。若真正刺實,他就算不死,恐怕也要身受重傷,瞬間喪失戰力。
尉遲恭無奈,只得收槊抵擋。而這一收,則是讓他徹底丟掉了擊殺李世民機會。因為,一黑一白兩名侍衛,已在此時回過神來,兩人刀劍揮舞,左右包抄而上,一人主防禦,一人主攻擊,仿佛心有靈犀般的默契配合,將尉遲恭逼得連連後退,等好不容易擺脫兩人糾纏時,李世民卻已不見了蹤影。
「跑了?」
看著逐漸被圍殲的百餘黑甲,尉遲恭眉頭登時皺起。
丟下部將,獨身逃走,這絕對不是個合格統帥可以做的事情。但,反過來講,在明知沒有勝機的情況下,能壯士斷腕,做出這般決定,李世民的心性,顯然也非常人所能企及。
「追……生擒李世民者,賞駿馬百匹,取其首級者,賞駿馬五十……」
步利設深吸口氣,放聲大喝。
若沒遇到也就算了,如今僥倖碰見李閥的二公子,他又豈會輕易放走對方?
畢竟黑甲殺得再多,也沒有取下李淵嫡親血脈的頭顱,來得令人痛快!
在步利設的重賞下,再次集結起來的馬邑騎兵,登時像是打了雞血般,兩眼放出道道精光,當即連戰場也顧不得收拾了,一揚馬鞭,便氣勢昂然的追擊而上。
短短一一夜,就從追擊者變成了逃難人,李世民心中悲傷,可謂逆流成了長江。然而現在,什麼都太晚了。就算他心中門清,知道步利設的翻臉,必是周成暗中算計的結果,短時間內,卻也沒有任何挽回的辦法。
上百黑甲精騎,折在對方手中,而對方借的兵馬,明顯是來自馬邑……
以劉武周的野心,他勢必是得到了某種許諾,比如,在突厥的幫助下進攻太原城!在如斯利益面前,就算自己想找步利設解釋,劉武周怕也會第一個跳出來從中作梗。再加上雙方戮戰一場,血仇已然結下……
想要轉圜,幾乎沒有可能!
「好算計,好歹毒!難怪他要向北逃,原來是打得這般主意!」
李世民面沉如水,狠狠甩著馬鞭。
如此一追一逃,不知不覺便已夕陽西下。當落日餘暉灑落大地時,滿臉憔悴的李世民,終於仗著馬力,暫時甩開追兵,進入片炊煙裊裊的村落內。
而這裡,距離太原僅有百里之遙。
噠噠噠!
就在李世民飲過清水,胡亂塞些乾糧準備再逃時,急促的馬蹄聲,突然從南北兩側同時傳來。一邊是尉遲恭和步利設,另一邊則是渾身玄甲,眉宇含煞的李建成。在他身後,跟著約莫五百玄甲精騎。
搖曳的李字戰旗,在晚風吹拂下咧咧飛揚。
五百玄甲勒住馬韁,同時止步,隱在頭盔後的雙眸,森然而冷漠,讓人對視一眼,便忍不住暗暗膽寒。
「吁!」
尉遲恭和步利設也在這時停了下來。
兩人對視,眉頭不由微皺,似乎是沒想到,李閥援軍竟來得如此迅捷。
而事實上,這還真不是援兵,李世民往北擒拿周成,並沒有告知李建成,李建成如今前來,完全是因為南方搜索無果後,終於回過味來,意識到自己被聲東擊西,故而才帶著五百玄甲,怒氣沖沖折身向北,準備抓住周成大卸八塊。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周成還沒抓到,卻是還遇見了倉皇狼狽的李世民,和明顯殺氣騰騰的步利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