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梁健趕到了市紀委,由秘書常青帶入了市紀委書記高成漢的辦公室,常青給梁健倒了水,便退了出去。
高成漢很溫和地笑看著梁健,問:「宏市長、魏部長都已經找你談過話了嗎?」梁健點頭說:「是的,都談過了。」
高成漢說:「下午就要去鎮上了。有什麼感想?」梁健說:「腦袋還很混亂。」高成漢說:「有點混亂是應該的。這也說明你是在動腦筋。有幾個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想對你說一下。」
梁健認真聽著。高成漢說:「第一件事,這次你下去,是我提名的。」梁健一驚,他還真沒有想到,自己下去,會是高成漢提名的,而不是宏市長,或者其他領導。梁健趕忙說:「謝謝高書記的。」
高成漢說:「你不用謝我。昨天在老百姓的包圍之中,如果不是你幫我擋了紅磚,就算我不受傷,肯定也很疼。你看,我也沒有感謝你。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就不謝來謝去了。」梁健緩緩點頭,他的理解是,不在口頭上表示感謝,而是用實際行動來支持對方。
高成漢又說:「第二件事,是我真的覺得,你是一個難得的人才。當時,你在十面鎮的時候,我就有意讓你當我的秘書,但是讓宏市長捷足先登了。我有個感觸,一個人要有當秘書的經歷,但不能長時間當秘書。你現在這個年紀,到鄉鎮一把手崗位上鍛煉一番,這會是非常難得的經歷。鄉鎮雖小,五臟俱全。對你更上一個台階會有莫大幫助。」
梁健簡直無法用感激的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自己是宏市長的秘書,宏市長沒有為自己的發展做過長遠的考慮,但高成漢卻一直在關注著自己。這種知遇之恩,梁健又能用什麼話語表達呢?
高成漢又說:「最後,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說的是,向陽坡鎮利益糾葛,紛繁複雜,你要注意安全。其他我也不多說了。今後,有問題,可以隨時跟我聯繫。」
梁健從高成漢辦公室出來,心裡踏實了許多。自從感覺與宏市長之間有了隔閡之後,梁健還是頭一次感受到這種踏踏實實的感覺。在官場,人會自覺不自覺的想到靠山這個問題,或者說是重要關係,宏市長以前是,現在卻常常讓梁健懷疑他是不是自己的靠山。直到今天高成漢給自己講了這番話,梁健才意識到,自己又有了可以依靠的重要關係。
儘管高成漢在職位上,只是市紀委書記,沒有宏市長這麼顯赫,但是他從高成漢身上看到了一種更可貴的品質,讓梁健覺得更加放心。
下午,市委組織部專門派人送梁健去南山縣。梁健以為,也許會是幹部二處處長,但事實上送自己過去的是市委組織部的一個副部長。到了南山縣,直接見了縣委書記、縣長和組織部長。縣委書記葛東說,今天就不送梁健去鎮上了。
組織部副部長問他為什麼?
葛東說,他們今天下午在履行對向陽坡鎮黨委書記邱九龍的免職手續,會上還有不一致的意見,邱九龍本人情緒比較激烈,他們打算今天把工作做好,這樣明天梁健就可以順利上任。
既然如此,也不能勉強,葛東等縣領導雖然挽留梁健他們吃飯,但是他們並沒有留下來。梁健心想,這個邱九龍在鎮上屬於土皇帝的類型,這個人的工作做不好,對自己以後的工作開展會有很大的影響。
晚上,王雪娉定的就餐地點在城西鳳凰公園一個叫「流光」的咖啡廳。據說這裡的牛排非常正宗,口味獨特,八點以後還有歌手現場表演。不過,梁健並沒有去過,還帶了一點小小的好奇和興奮,不過,推開咖啡廳的門,隨著門上懸掛的鈴鐺「叮鈴」響起,他心裡忽然生出一絲擔心。他可不想在這裡遇到同事。
剛四處看了看,便見王雪娉在一處角落朝他招手。
他微笑著走過去,只見桌子被一個小屏風隔開,左手邊是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草坪和水池。夜色溫柔。
王雪娉笑意盈盈地將已經點好的單子推給他看,是兩份牛排套餐。梁健說:「我沒來過,今天你說了算。」
王雪娉將菜單交給男招待,然後拿起桌上的一瓶紅酒,說:「今天我們把這個喝了吧?!」
梁健看著她:「這是你自帶的?」
王雪娉笑時,露出細細白白的牙齒,有一種還未退去的青澀和天真:「這裡買,恐怕我買不起。」
目光滑過她寶藍色針織連衣裙設計精巧的領口,一根細細的白金項鍊墜著一個水晶生肖,仿佛是兔子,在她白生生的胸口晃來晃去。梁健努力移開視線,笑著說:「從哪裡**過來的?」
王雪娉嬌嗔地白了他一眼:「怎麼說話呢!難道不能是朋友送我的?」
餐廳里迴旋著歡快的鋼琴曲,仿佛是久石讓的夏天,襯著落地窗外溫柔的月色,還有對面那個膚如凝脂、嬌俏如花的女孩,這一刻,梁健暫時忘卻了身上的重任和壓力。
王雪娉讓男招待將酒打開,全部倒入了醒酒器。牛排上來時,梁健主動給兩人的大杯子中斟上一層紅酒。王雪娉拿起酒杯,與梁健的杯子輕輕碰了碰,杯子發出輕微而歡快的鳴響。
王雪娉說:「祝賀你夢想成真!」
梁健拿回酒杯,笑:「怎麼說是我夢想成真啊?我才不想到向陽坡鎮去呢,你知道,那可是一個爛攤子!」
王雪娉笑笑,說:「算我說錯了。那就是我夢想成真吧,讓你來當我們的領導了!」
梁健笑說:「為什麼這麼希望我去向陽坡鎮?」
王雪娉轉動著黑眼珠,靈動狡黠的樣子讓梁健微微有些心動。王雪娉說:「因為你能力強,又年輕英俊啊,有你這樣的領導,我們女下屬可就有福了!」
梁健有些目瞪口呆。雖然他自信自己長得不錯,人也不錯,但被她這樣表揚,還是有些震驚。
王雪娉喝了口酒,抿著酒笑起來:「你信了?!」
梁健這才知道自己是被她給耍了,笑道:「敢戲弄我啊,我要跟你喝一杯。」王雪娉說:「說明你還是蠻自戀的嘛。要敬我啊,行啊,那就喝一杯!」說著,兩人好好喝了一杯。
王雪娉說:「不過,說真的,我還是昨天晚上那些話,我感覺你能把老百姓裝在心裡,對於接下鎮上工作肯定是大有裨益的!」梁健說:「就我所知,要當好領導,單單心懷百姓,還是遠遠不夠的。」王雪娉點頭說:「那是啊,還必須懂些權謀,不過這一點,我可不擔心,你肯定懂的。」
梁健說:「我怎麼感覺你把我看成一個陰謀家啊?」王雪娉說:「一個人有沒有陰謀家的氣質,從眼神中就能看出來。」梁健身子前傾,望著王雪娉:「你從我的眼睛中,可以看出陰謀家的氣質?」
王雪娉毫不示弱,也傾過身子,看著他。看著她忽然放大的臉,還有那一雙黑的如夜空般毫無雜質的眼睛,梁健忽然想起大話西遊里那一段經典對白:「當時,那把劍離我只有.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後,那把劍的女主人將會徹底地愛上我,因為我決定說一個謊話。」這一瞬,梁健相信,她微微上翹的鼻尖距離他的臉只有1公分,他甚至聞到了她鼻尖和唇上散發出的酒香,還有一種清淡的花草般的香氣,也許是沐浴露的香味,也許是香水,也許是她身上特有的體味。這麼想著,梁健忽然有些躁動,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不過,下一秒,她的身體往後重重一靠,笑著說「我現在看到你好像喝高了!」
「切!」梁健回過神來,看了看酒瓶,一瓶紅酒真被他們消滅了。
這時,餐廳中夜場開始了。歌手到了。有人開始點歌,女歌手的聲音很有穿透力。不知為何,梁健忽然很有再喝一瓶的興致:「敢不敢再喝一瓶?」
王雪娉白皙的臉微微透出些粉紅,像極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不過,她的性格並不像百合,倒像春日裡迎風招展、熱烈奔放的紫雲英。她笑:「有什麼不敢的?今天我請你,你要喝多少,我都奉陪到底,否則,還不得給你留下一個說我小氣的話柄!」
梁健晃晃手臂,說:「接下去的酒,還是我請你吧!」
這時候,梁健的手機響了起來。
一看來電顯示,是胡小英,他感覺在裡面接電話有些不合適,便對王雪娉說了句:「不好意思,我出去接個電話。」
王雪娉點了點頭,從梁健的神色當中,她敏感地感覺到了什麼?等梁健出去後,王雪娉便叫來了男招待,說:「買單。」
推開咖啡廳的門,迎面而來就是喧鬧的市聲和春天暖洋洋的氣息。梁健還是頭一次感受到這麼強烈的春天味道。在大樓里呆久了,整天圍著領導轉。連春天來了都沒有好好感受。
如果今天不是喝了酒,恐怕也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
春天。胡小英。梁健的思緒有些紛亂。
「姐。」梁健接起電話。
胡小英的聲音十分清晰:「梁健,在外面嗎?」梁健說:「是的。」「走得開嗎?」梁健朝餐廳里望了眼,王雪娉還在裡面。但是,他聽出胡小英有種想讓他馬上過去的意思,便堅定地說:「應該沒有問題。」
胡小英說:「到我家來吧。」梁健一愣。這是胡小英頭一次邀請梁健去她家,以往即使她約梁健,大部分都是酒店或者七星島農莊,從沒這樣直白地邀請他去她家。
但是不管胡小英讓梁健去哪裡,他都不會拒絕。梁健說了一聲「我馬上來。」
此時,其實,胡小英在家裡臥室的地上,腿站不起來了,她不知道腿是不是骨折了。聽到梁健說馬上來,她便朝門口挪過去,房門是關著的,她必須把房門打開,梁健才能進得來!
梁健折身走進咖啡廳,來到桌前,還沒開口,王雪娉便站了起來:「我們走吧?」梁健一頓,不過對於她的玲瓏剔透倒是又多了一分好感:「不好意思,有朋友打電話找我。」王雪娉莞爾一笑:「沒關係,你朋友重要,我們嘛,以後每天都能見面。」
梁健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說:「那我去買單。」王雪娉說:「我已經買好了,我請你的嘛!」梁健很驚訝,這女孩想問題還真是比一般人靠前,忍不住多看了看她。王雪娉朝他嫣然一笑,說:「是不是覺得我很好啊?」
這句話有些讓梁健無語。王雪娉瞧見他為難的神色,也不徵求他同意,一把挽住他的手臂,說:「我們走吧!」
王雪娉就這麼大模大樣的挽著梁健的手臂,走出咖啡廳,似乎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梁健倒是有些顧忌,不過一想,自己也不過是單身漢一個,人家女孩子都無所謂,自己沒有必要想得太多!
她短短的髮絲在風裡偶爾會觸著他的下巴,還有她身上那種淡淡的花草香氣,讓梁健喝了酒的身體越發的敏感。
王雪娉一直將梁健送上車。車子開動,她還在燈光里朝梁健揮手。梁健油然而生一種快樂的感覺。不過,他沒有時間細細品味其中的況味。這個時間,胡小英讓他去家裡,到底會是什麼事呢?難道是因為想他了?或者,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太方便在其他地方談?
梁健送過胡小英回家,所以知道她的住址。
到了小區門口,打發了出租車,梁健便徑直跑進去,上了電梯。
門鈴響過後,隔了一會兒,咔嚓一聲,門開了。驚訝的是,他沒有看到胡小英姣好的臉蛋、端麗的神情。
梁健有些狐疑,然後視線下移……
這一驚不小!
胡小英艱難的坐在地板上,身穿短裙,雙腿裸露在外,顯得無力。梁健俯下身:「胡書記,怎麼了?」
情急之下,梁健又忘了稱呼她「姐」了。胡小英說:「沒什麼大事。」梁健趕緊雙手伸到了她的胳肢窩裡,將她摟抱起來。
胡小英由於腿上疼痛,使不上勁,身子全貼在了梁健身上。儘管她腿上無力,但她豐滿的胸脯貼著梁健,頓時讓梁健有些意亂。梁健告誡自己,這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他讓自己的觸覺麻木下來,身子側過來,將胡小英橫著抱了起來,放到了沙發上。
梁健來到廚房,倒水的時候,看到手中的杯子,在不由自主的抖動。這種激動的感覺,梁健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了。難道今天真的會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嗎?有時候,人會很迷信,內心想要一種東西,理性卻不斷地克制,自己卻又通過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來給自己一些暗示,最終仍會導向那被克制的**和念想。
梁健拿著杯子走向胡小英房間,突然發現杯子竟然是空的,原來自己無意識之間,已經將杯子中的水給喝了。梁健只好又折回去,重新倒了一杯。走進胡小英的臥室,看到真絲睡袍也遮掩不住的美好身體,梁健的心緒,還是異常煩亂。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而且是這樣一番活色生香的場面,梁健實在克制不了胡思亂想,也克制不了那裡的蠢蠢欲動。
胡小英接過梁健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梁健的目光在她袒露的脖子和微微顫抖的胸口滑過,又快速地移開,說道:「姐,你現在沒事了吧?要不,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聯繫我。我不關機。」
聽梁健說要走,胡小英忽然又生出了那種熟悉的惶恐。今天,她真的不想一個人呆著。她說:「我沒事了。不過,我想問你一個事情。你再坐坐吧。」
開始談事情,氣氛頓時一變。在機關、在官場呆久了的人,仿佛已經練就了兩幅皮囊,能夠在理性和**之間自由切換。這時候,胡小英一說有個事情問梁健,梁健心中的那些慾念一下子如飛鳥歸林一般,隱藏了起來。
梁健說:「姐,你說吧。」
胡小英看著他:「我聽說,你要去向陽坡鎮擔任黨委書記了?」
梁健有些抱歉:「是的,今天才談的話,我本也要跟你說。這麼一來,倒是把這事給忘了。」
胡小英若有所思地道:「這是一件好事情。」
梁健看著胡小英說:「姐,你真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嗎?」胡小英點了點頭:「擔任黨委書記,是一個領導幹部必須要過的一道關。你現在也快三十了吧?」梁健說:「是的,二十九,到九月份,就滿三十周歲了。」胡小英說:「在三十周歲之前,擔任鄉鎮黨委書記,這個年齡正好,再大一些,發展的空間就會小很多。你應該也知道,幹部的年齡和女人的年齡一樣,是個寶。所以,你能在這個時候去鄉鎮,是很好的。」
梁健看一眼臉色紅潤的胡小英,說道:「可是,我到了鄉鎮,以後就不能跟著宏市長。」胡小英說:「你應該聽過,領導和秘書的關係,就像夫妻,有蜜月期,也有『七年之癢』,甚至,比七年要短的多。所以,你能在這個時候出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梁健想起高成漢對他說過的那一席話,大體也是這個意思。這一刻,他更加確信,自己這條路沒有走錯。便說:「那好吧,我就下定決心,把鎮黨委書記這個工作干好,不給自己留回到宏市長身邊的後路。」
胡小英的眼睛,忽然灼灼地盯著梁健:「既然你已經有了決定,為什麼在我面前還這麼拘束?」
這突然一問,讓梁健有些轉不過彎來,不過,當他看著她漸漸濕潤的眼神,他的心慢慢蕩漾開了。
梁健心道,她跟他說了這麼多,原來只是為了讓他鬆開心裡的枷鎖。
這麼一想,梁健心潮澎湃起來,能夠遇到胡小英這樣的女人,難道不是自己的命好嗎?梁健看著胡小英說:「我好像什麼都被你看穿了。」
胡小英輕輕搖了搖頭,那一絲紅暈讓她顯得羞澀而可愛。她說:「不。我卻覺得自己,怎麼都看不穿你。我很沒自信,我在你眼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形象。我……我怕你覺得……覺得我老了。你知道,對女人來說,年齡是個寶。」
梁健再不顧及太多,他一把抓住了胡小英的手,她的手柔軟而有肉感。
胡小英看著他,目光里既有羞澀,也有大膽,既風情萬種,又深情款款。
梁健覺得,像胡小英這樣的女人,要不是頭上的烏紗讓她始終端著架子,保持著穩重,其實也可以風流無限。
胡小英的聲音時而如夏日樹蔭中的鳥鳴,時而如洶湧澎湃的溪流,她使勁的讓梁健更加貼近自己,很近很近,卻仿佛還不夠。她的指甲深深摳入梁健豐厚的背脊,很深很深,但總是感覺還不夠……突然,她感覺腳上一陣疼痛,不由叫了出來。
梁健一下子停了下來,驚慌地看著她:「怎麼了?我弄痛你了嗎?」胡小英微微一笑:「沒什麼,我腿上受傷的地方好像被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