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強死了,死在拉斯維加斯的一家酒店裡。據說是在賭場輸了太多錢,被追債的給開槍打死了。
這話是蔡根告訴梁健的,乍一聽到的時候,梁健除了心中震驚同情之外,倒也沒覺出什麼。可後面,卻略微覺出些不對來。
從馬強出國,到如今身亡,這就像是提前排演好的一場電視劇一樣。馬強一死,東城發電站的那些爛事都可以推到馬強身上,董斌頓時一乾二淨。回頭,再到政府跟前來訴訴苦,說不定又能得到點同情分,真是一舉兩得。
這些念頭,只在梁健心裡轉,沒說出來。蔡根的態度,依然是不明朗,甚至是偏向董斌的。他跟梁健說馬強的事情,似乎是在提醒梁健,馬強已經死了,東城的事情,就這樣了,你就別去關心了。
梁健心裡失望,可也沒辦法。
從蔡根辦公室出來,正好碰上來找蔡根的曲魏。曲魏看到他,停了下來,問:「環球的事情,跟對方談過了嗎?」
「提過了,對方暫時還沒給答覆。」梁健答道。
曲魏目光有些異樣地看了他一眼,道:「抓緊一點。」
梁健點頭。
回到辦公室後,梁健擔心自己回頭再忘了,趕緊給胡小英打電話。只是,電話一通,心裡又忍不住泛起那些複雜的情緒。
電話響了許久才被接起,不過卻是個男的聲音。
「你是誰?」梁健問。
「胡主管她現在不方便,你有什麼事嗎?」對方聲音冷淡。
梁健像是一拳打在了空處,難受卻又沒辦法發泄出來,只好掛了電話。放下電話,他坐在椅子上發呆。那個聲音,不陌生,梁健知道,他就是那位於總監。
他能接胡小英的電話,看來那天胡小英說的,不是假的。兩人,應該是在一起了。
只是,和那時候和他在一起不一樣。那時候,哪怕梁健沒結婚,他們在一起,也始終是偷偷摸摸,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偷偷摸摸,從來沒有在陽光下出現過。
可他不一樣。
梁健感覺自己在吃醋,吃這位能夠得以見陽光的於總監的醋。可再吃醋,梁健也明白,時光終究不能倒流,他和胡小英之間,只能是過去了。
梁健在心底里告訴自己,只要她真的幸福,至於是誰給的幸福,不重要。
但,沒有人是真的有那麼大方。對於喜歡的東西,都是想著要擁有的。只不過,有些時候,不得不知難而退。
半個多小時後,胡小英回了電話。
胡小英沒解釋,為什麼是於總監接的電話,梁健也沒問。
尷尬地寒暄了兩句後,梁健立即就挑明了目的。胡小英聽後,毫不猶豫地回答:「梁健,不是我不給你面子。這三條,環球是不會讓的。」
梁健皺起了眉頭,他沒想到胡小英態度如此強硬。他猶豫了一下,問:「一步都不行?」
「一步都不行。」胡小英回答。
梁健沉默了幾秒後,道:「行,我知道了。那就先這樣,你忙。」
「好。」胡小英說完,就掛了電話。速度快得梁健都沒反應過來。他聽著電話那頭嘟嘟地聲音,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一步都不讓這樣的回答,是沒辦法去蔡根拿交差的。要是對方是一般人,梁健倒也不擔心這件事,使勁磨總是能磨下來,可對方是胡小英,在她面前,梁健總是沒辦法冷靜地去處理這件事。
將這件事交給其他人去處理的念頭,梁健也想過,可是這個念頭剛出來,就被梁健自己否決了。胡小英如今在北京,那今後兩人之間的接觸只會更多,梁健不能次次都躲。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除非他離開這裡,但這個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能躲,那麼只能迎頭而上。她,總是要面對的。
梁健決定,什麼時候,再去見她一面。
回家的路上,梁健在想,要不要和項瑾坦白這件事。想了一路,還是覺得不提比較好。胡小英在他們兩人間橫亘了多年,項瑾哪怕再通情達理,女人始終是女人。如今兩人生活挺好,何必再去自添麻煩。
兩天不在家,家裡兩個小寶貝看到他甚是開心。而項瑾,也是小別勝新婚,心情格外不錯。看著她巧笑嫣然的模樣,那顆狼狽疲憊的心,忽然間就放鬆了下來。
其實,他早就應該放下了。
一夜溫存,第二天醒來,看著清晨的陽光從透過白紗簾落在房間裡的深色木地板上,明媚喜人。
轉頭,項瑾還在酣睡,長長的睫毛下,是安穩的睡顏。
梁健心裡那塊空著的地方,忽然間就沒那麼空了。他輕輕低頭,在她的額頭碰了一下。她的嘴角彎出一抹淺淺的弧度,雙手一圈就圈在了他的脖子裡,睜開眼,惺忪中帶著一絲嬌媚,勾著他的心神。
去上班的路上,梁健給胡小英發了條簡訊:「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到單位後,梁健收到胡小英的回信:「明天晚上如何?」
「可以。」
到了單位,曲魏又來打聽事情的進展。梁健回答他,約了胡小英明天晚上見面談。曲魏沒說什麼。
中午吃過飯,梁健剛吃好飯回來,正準備睡覺,忽然手機響了。拿過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還不是北京的。
梁健等著它響了五六下,才接了起來。
「請問找誰?」梁健問。
對方先是沉默,梁健等了好幾秒鐘時間沒聽到回答,皺了皺眉頭,準備掛電話。剛要掛,對方終於開口了。一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帶著某地的口音:「你好,你好,我們見過,在那個垃圾焚燒站的外面,收賬的,你還記得不?」
梁健皺著眉頭,努力在腦子裡搜索著,這到底是誰。
「你還給了我兩包中華煙,你還說,到時候要是有什麼情況,讓我打電話通知你!」對方見梁健似乎想不起來,又急著提醒。
梁健聽到那兩包中華煙的時候,腦子裡忽然一亮,就想了起來,忙說道:「大叔,是您呀!有情況了?」
大叔說道:「工地是沒開,不過我聽說,之前工地的那個馬經理回來了!」
梁健一聽這個,頓時一驚,昨天蔡根才跟他說,馬強已經死了,怎麼今天就回來了!就算這是演戲給別人看,這戲結束得是不是有點太快了?最起碼,也應該是等這個風頭過了才是啊!
梁健覺得,大叔這消息可能不太準確,但大叔一番好心,梁健也不好打擊他,便接著他的話問:「人在哪裡您知道嗎?」
「知道!就在通州。通州的一個鄉下躲著呢!」大叔回答。
又是通州。提到通州,梁健就想到胡小英,不由出了神。大叔見他沉默,問:「你不知道通州在哪嗎?」
「知道!」梁健回過神,立即回答道。
「那就好。我給你報下地址,你記一下要不?」大叔問。
梁健忙說好,拿了紙筆,就將大叔報的地址記了下來。記完地址,梁健問大叔:「工錢討得怎麼樣了?」
大叔嘆了一聲,道:「別提了!我們工頭都走了,這下好了,這筆賬是肯定要不回來了!」
梁健也不知道如何勸慰,對於這些人來說,二三萬塊錢,可能是一個家庭三四口人一年的開銷。沒了這筆錢,又得如何縮衣節食才能省出來!但事情這樣,梁健一時也沒辦法,他也不好給大叔瞎保證,只好也跟著嘆了一聲,不再問了。
掛了電話後,梁健看著紙上的那個地址,心情微微沉重。那地址,一看就是個很偏僻的犄角旮旯,梁健剛才覺得大叔的消息可能不準確,可看這地址,又覺得事情很有可能了。梁健想了想,覺得應該去一趟通州,順便也去見一見胡小英。
只是,馬強那邊,他是自己親自去呢?還是讓別人去探一探虛實?
這個事情,梁健想了許久。如果他親自去,那他在查這件事這個事實肯定是藏不住了,那接下去他要面對的,不僅是董斌,可能還有蔡根。
可如果他不去,只是讓人過去探一下虛實,那麼對於這件事的本質,還是沒什麼幫助。目前看,馬強是東城這件事的關鍵,他嘴裡肯定有關於東城垃圾站項目的一些秘密,如果梁健能知道這些秘密,那麼東城垃圾站的事情也能夠清清白白地算一算了。
只不過,梁健還記得項部長的提醒,董斌這個人不好惹。現在去惹他,合適還是不合適?梁健想到這裡,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大叔的那一聲嘆息。
心裡頓時感覺有些內疚,這些人辛苦了幾個月,最後卻一分錢也拿不到。如果沒人做什麼,那麼這件事最後買單的就是這些人。
他們的無辜,又有誰來同情?
梁健知道,最理智的做法是先不動。可事情如果拖得久了,很有可能就是不了了之。梁健問自己,初衷是什麼。
他不知道這些事也罷,知道了也要裝作不知道,他還是做不到。
梁健決定去見馬強。但,一個人去不安全。梁健給小五打了個電話,還是打不通。估計還沒回北京。梁健只好又將電話打到了唐一那裡。唐一聽說他要借個人,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第二天,唐一派來的人就早早地在小區外等著了。就是上次替小五來送資料的。
梁健跟曲魏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要去趟通州,談環球的事情。曲魏也沒懷疑。因為出門早,路上倒也不是很堵,車子到了通州之後,直奔大叔給的那個地址。
只是,開到那個通州區清涼鎮巫溪村後,這路就變小了,車子就開不了了。巫溪村離大叔說的仙門村至少還有十七八公里路。要靠兩隻腳走的話,估計要走小半天。唐一派來的小谷,去巫溪村轉了一圈,花了兩百塊錢租了一輛摩托車,哐啷哐啷地載著梁健繼續往仙門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