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一定不能慌,江曦屏氣凝神地捏緊骨灰墜子,一步步慢慢斜著往後退,嘴巴無聲念著:仙有仙道,鬼有鬼路,大道三千,爺們姐們咱們各走一邊啊各走一邊,回頭小江我一定給您多燒點紙錢,要多少有多少,包您管飽嘞
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聽見了江曦亂七八糟的碎碎念,綠油油的「鬼火」倏地就停在那了。江曦剛慶幸上馬上發現不對勁了,鬼火漂停在那,連著後面的人影一動不動,沒有半分給她讓路的跡象。這幹嘛這要和她大眼瞪小眼瞪到天亮
敵不動我不動,江曦站了十來分鐘盯著鬼火的眼睛開始發酸,她又不敢揉。半夜撞鬼,拼的就是一口氣一個膽,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山林里夜梟吱吱地叫,不遠處的陰影里仿佛有走獸穿梭過草叢,葉子簌簌響個不停。江曦察覺不妙,有李堂這個骨灰墜子在興許這團鬼火沒什麼,但萬一要是碰上山貓子可就是個事了這個季節的山林里多的是蟄伏了一個冬天飢腸轆轆的野獸,這村子看起來生態保護得不錯,運氣差點沒準連野狼都能碰上。
從小霉到大的江曦從來就沒指望過運氣兩字,心裡才想著,林子東邊的草叢嘩嘩晃得厲害,像有什麼急速朝她本來。江曦這可嚇壞,前有狼後有虎,趕緊往四面找生路。不找還好,一找她絕望,周圍樹幹光溜溜的爬都沒個落腳的地,而且萬一來的要是豹子或者山貓這樣的爬樹能手,她不還是沒轍。
草叢的活物一路鑽了過來,聽響動好像還不是一隻,左右兩面包抄。江曦心涼的那叫一個透啊,這是要把她分屍的節奏啊
不知名的動物奔到三米遠的地突然停住了,黑魆魆的灌木里只能瞧見一大片黑影,看不出是什麼動物。它們似也看到了江曦面前的那團「鬼火」,猶豫不前地觀望估量著它的危險性。江曦心懸在刀尖上,「鬼火」的安靜似乎讓草叢中的兩隻確定了安全。黑暗中,江曦聽到野獸的喘息聲步步逼近
跑等於向它們示弱,只怕她剛一動起來,它們就立即撲了上來。不跑早晚也是個死。江曦一咬牙,慢慢蹲下身來,在地上摸索到了塊尖銳的石頭,大不了奮力一搏,總比坐以待斃的強。
她這一蹲身像是一個訊號,霍然間灌木大動,兩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破夜色,直衝向江曦。
「」眼前一花,江曦只見兩團狼狗大小的獸類悲鳴著摔在地上滾了滾,拖著兩道血跡很快消失在了陰影中。
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根本讓江曦來不及反應,劫後餘生的她背後全是冷汗,手腳冰涼得發麻。雖然得救了,可是她一點都不高興,因為「鬼火」後的人一出手她不免看清了長相:「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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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能,江曦真想衝上去把這裝神弄鬼的罪魁禍首揍個半死以前她怎麼沒發現這人這麼無聊啊,捧著團鬼火不聲不響和她干瞪了二十分鐘神經病啊
可能剛洗過澡的緣故,莊令難得穿了身月白色唐裝,熒熒綠光將他的眉眼軟化出些許柔和的味道來:「不跑了」
聲音也比白天低柔了幾分,隱約含著絲極淺的笑意。
危險一過去,江曦渾身脫力,腿一軟往地上一坐,沒好氣道:「我愛跑跑,管你屁事」
莊令手插口袋慢悠悠地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地上有蛇。」
江曦尾椎骨一麻,幾乎同時跳了起來,往他身邊一蹦崩潰道:「有蛇不怎麼早告訴我啊」
莊令看了一眼,不疾不徐道:「哦,看花眼了。」話中的笑意更明顯了一些,很顯然是在捉弄江曦。
「」要不是自己打不過他要不是自己打不過他江曦咬緊牙根,深吸了幾口氣勸服了自己:「幼稚」
莊令沒有應話,目光在江曦臉上徘徊片刻轉身離去。江曦心有不甘,可救兵送上門還賭氣這不是作嗎,一作就得死,江曦忍辱負重地跟了上去。走了沒兩步,忽然手一暖,莊令抓住了她手。
江曦心裡正不痛快,想甩開他的手,可莊令握得很牢。掙扎了兩下她悻悻作罷,心裡卻沒來由地悄生了股小小的愉悅之情。
兩人別彆扭扭的往前走,原本迷宮一樣的森林在莊令的帶領破開了方才的迷霧重重,兩分鐘不到一條清晰的山道出現在兩人腳底下。莊令回頭看了她一眼,江曦有種智商被碾壓的悲傷感
她垂死掙扎地想替自己找回些面子:「一定是遇上鬼打牆了。」
「不是。」莊令立馬否決。
「」江曦臉上熱了又冷,冷了又熱,憋著一肚子火想法又發布出來。
「生氣了」莊令輕輕笑了起來。
他很少笑,江曦本以為他這樣的人笑起來也該是道骨仙風,充滿著凜凜仙氣。但真笑了起來,江曦發現這哪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蓮啊,分明是朵夜睡海棠,竟是驚艷得她說不出話來。
突然莊令一手捏住她的臉,前頂一步將她壓在樹上:「為什麼生氣」
兩人之間的距離霍然壓縮成了零,江曦只覺背後一陣鈍痛,後腦卻被莊令空著的手掌住,唯一能動的身子卻被莊令的身軀緊緊壓住。兩人以一種曖昧的姿勢抵在樹上,莊令近在咫尺的眼睛微微上挑,挑起抹江曦看不懂的笑意:「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麼要生氣呢」
江曦惱羞成怒:「莊令你吃錯藥了幹嘛呀」
鬼火下,莊令眼睛裡映著江曦驚慌失措又泛著可疑紅暈的面龐,輕輕抬起她的臉:「我真的說錯了嗎這不是你真實的想法嗎」
江曦看著那雙眼睛,那雙總是沒有喜怒,古井般沉澱的眼睛,在火光下仿佛泛著鱗波的深淵,吸走了所有的光與熱,也吸走了她的理智
「莊令你」
「真是雙漂亮而特別的眼睛啊」莊令修長的手指拂過江曦的眼角,下一秒她僵硬得像塊木頭,莊令低下頭吻上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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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曦「噹」地一下直接死機了,腦袋白茫茫地一片真空。微涼的雙唇摩挲在她眼皮上,月白色唐裝上一縷若有若無的桃香鑽入她的七竅之中,熏得她昏昏然,想推他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淒清的夜風裡突然破空而來一道急促的鳴鏑聲,似一盆冷水從江曦頭頂澆下,整個人醍醐灌頂般刷地睜開眼。扣著她的人發出一聲悶哼,跟著疾風一掃,眼前一花,江曦踉踉蹌蹌地被人猛地扯到了一邊。
「孽畜」莊令平板的聲音里滲著一絲冰冷,又是一掌拍去。對方像是清楚他的厲害,一扭腰一旋身,以一個人類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姿勢扭曲著避開他的攻勢,靈敏的幾個起落眨眼到了幾丈外。
江曦懵懵懂懂地被莊令鉗在手裡,那股子桃香一遠人也漸漸地清醒過來,看著幾十米外的「莊令」,又看看自己身邊的,終於大徹大悟明白自己著了別人的套了。看對方模仿得惟妙惟肖,說不準對面那還不是個「人」,這深山老林里的八成是個精怪。
因受了莊令的一記冷箭,那「精怪」不大維持得住人形,一條雪白的尾巴若隱若現,拇指撇去嘴角的血沫:「不愧是莊家的人,真是心狠手辣」
明明是厭惡唾棄的話,從他最裡邊說出來卻有種獨特的味道,尾音勾勾繞繞像是能把人魂給勾去了似的。
到這江曦有點明白過來對方可能是個什麼玩意兒了~
自古民間有兩大仙,黃大仙,狐大仙。黃大仙善作祟禍害人,現在鄉下偏僻地兒還有一些神婆說是能占卜治病,招魂通陰,那其實啊都是被黃大仙附著身。別看這些神婆一說一個準,等過些年歲附身的黃皮子一去那人啊是眼看著老下去,這通身的精氣都被那黃皮子給吸走了。
再有一狐大仙,此仙可比黃皮子精段數高上許多,且淵源深厚。上古時期大禹的妻子塗山氏女嬌便是此族的祖宗,而從那時到現在坊間關於狐仙的傳說更是數不勝數,但真正得些道行的沒多少。畢竟哪個山坳里沒幾窩狐狸,要是都成了精,不是天下大亂了嗎
江曦看著那條忽明忽暗的尾巴,聽著那妖妖嬈嬈的聲音,再聯想到接近時身上的香氣,斷定這可能事只狐狸精沒跑了。狐狸味道騷,可又愛俏愛騷包,在身上噴點香水掩蓋氣味也在情理之中。何況都說狐狸精善於勾人,要不是被蠱惑了怎麼著江曦聞著那香味也該立刻分辨出真假莊令來了。
自我安慰了這麼多,江曦總算是從被占了便宜的陰影里走出來了,一抬頭那花狐狸卻跑沒了影子。
「人呢」虧她還想著罵上兩句解解氣。
「跑了。」回話的是撲棱回來的阿寧。
江曦覺著不對味,這貓怎麼話這麼少,按照平時,不該逮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酣暢淋漓地損她一頓才盡興嗎
阿寧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面無表情的莊令,幽怨地甩了一下尾巴默默走在前領路去了。
「它這是怎麼了吃錯藥了」江曦莫名其妙,整的和只閨中怨貓似的。
莊令淡淡看了她一眼,不說話,那神情擺明著也是不高興。
江曦被他瞧得毛骨悚然,沒弄明白哪個大神能同時得罪這主僕二人,她尋思著總不能是她吧
可被趕出來的是她,吃虧的也是她,他們哪門子不高興啊
好在莊令不高興歸不高興,卻不像阿寧哪個翻臉無毛的沒良心,默默牽著她往山下去了。
這樁子的事算是虎頭蛇尾的過去了,只是打這起的好一段時間內阿寧見了江曦都規規矩矩沒敢使性子。回去後江曦跟著小青子打聽了,才知道阿寧把江曦嚇跑後沒片刻莊令就聽到響動出來了,結果闖了禍的阿寧被莊令好一頓教訓。
「怎麼個教訓法啊」江曦得知囂張跋扈的肥貓竟然挨了揍頓時樂不可支。
懾於阿寧的脅迫,小青子說的含含糊糊:「總之就是被少爺好好得教訓了一頓。」
沒能親眼見到那一幕,江曦遺憾不已:「早知道我就跑遠點,讓那肥貓回來再多挨幾巴掌。」
小青子:「」
這一夜莊令的奶奶始終沒有回來,不過小青子說莊令去尋她之後山上花家派人來報了平安,說是花家媳婦生得難,今夜老太太在山上歇了,等明兒再送老太太回來。
這也好,總比半夜趕山路來得安全。雞飛狗跳一陣,白天又趕了路,江曦打著呵欠洗了個澡回房休息。她累得厲害,也顧不上什麼男女之別,一撲到枕頭上立馬墮入了夢鄉。
莊令進房的時候江曦已睡得熟透,他坐到床邊,注視著她的睡顏,手指撩開她的劉海,慢慢滑到她的眼睛上。那雙白天裡很精神的眼睛此刻閉上了,顯出幾分溫柔沉靜。也許是他此前殺孽太多,讓他在甦醒之後失去了看穿陰陽的眼睛,可陰差陽錯卻又落到了她的轉世身上。
兜兜轉轉了千百年,他兩總是能碰到一處。他失去了很多記憶,唯獨記得她的這雙眼睛
漆黑得湛然生光,莊令耳邊忽地冒出那句孽畜的話來,真是雙漂亮的眼睛啊。
莊令無意識地輕輕撫著她的眼睛,慢慢俯下身來。
江曦做了一個美夢,夢見重回到的生活,上班下班兩點一線,和朋友看看電影刷刷劇,偶爾去江懷那蹭飯。什麼妖魔鬼怪,什麼莊家林家壓根就不存在過
「你這丫頭就知道吃吃吃」江懷用手機敲著她腦袋,「也不知道儘快找個男朋友」
江曦最怕他提男朋友,連忙轉移話題:「你好意思催我嗎你先給我找個嫂子啊」
江懷點了根煙,日光模糊了他的五官,他猛吸了一口,長長地吐出口氣:「等再過些時候安定下來再說吧,我現在沒個定性,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江曦的眼圈忽然就紅了,哽咽著道:「哥,你看你身高一米八,不說帥過金城武好歹也能比一比吳彥祖,雖然也沒王思聰有錢,但也是一吃皇糧的公務員。有房有車,你」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江曦驚恐地看見江懷手裡的煙慢慢燒到了他手指上,從指尖到胳膊,火焰迅速地爬滿了他半個身子,燒得通紅。滾滾黑煙刺痛了她的眼睛,就聽著江懷支離破碎的聲音盤旋在她周圍:「江曦,你走啊,走啊」
最後那聲音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大喊一下就把江曦嚇得坐起了身子,卻發現自己並不在莊令奶奶家的客房裡。
深邃的彎曲走廊一路蔓延,盡頭是座花木琳琅的幽暗庭院,院中一老一少正在說話。
「奶奶,我不要娶同族的女子我不要我不要」
「哎喲,我的乖孫孫,你妹妹還沒出生崽來,你可就別添亂了。」
可能是年輕的男子鬧得凶了,老人家沒轍,問道:「那你想娶誰啊」
「她」那男子忽然回身,直指向江曦。
江曦倒抽了一口涼氣再度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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