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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嘿地一聲笑了起來,眉毛小有得意地翹起:「大姐,這回你可是求對人了。墨子閣 m.mozige.com論消息靈通,這兒方圓百里的鬼沒一個能比的過我!」
這個小鬼倒也有趣的很,古靈精怪,如果不是一張白森森的臉,
他仿佛看穿了江曦心中所想,嘆氣道:「大姐,看你也有幾分道行,是個熟手,怎麼就不知道鬼也是人變的。人之前死怎樣,死之後也就怎樣,除非是執念怨念太大,扭曲了原本的心性。」他甩甩脖子後的小辮兒,「我活著就是聰明活潑可愛,死了自然更聰明活潑可愛。」
阿寧冷笑:「鬼話連篇。」
小鬼哼地一聲扭起脖子:「愛信不信,不信拉倒!」
江曦聽得他兩扯淡扯得頭痛:「別囉嗦,快說
「噫,大姐你的脾氣很暴躁嘛……」小鬼嘖嘖地將她上下一打量,「我覺得以你現在的狀態還是不要在外亂晃的比較好,畢竟像我這樣的好鬼不是遍地都是。得得得,你別這麼看我,我告訴你就是了。」
江曦的心情確實很暴躁,更奇怪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暴躁,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天色,天上是輪滿月,紅得黯淡又刺眼。
路燈下幾隻蝙蝠繞著光上下翻飛,夏蟬躲在熱浪里嘶聲裂肺地鳴叫,偶爾來一輛車嗖地一下就飛了過去,角落裡陰影里徘徊著模糊而彷徨的灰影。江曦聽見自己的心噗咚噗咚跳著,宛如鼓點又宛如鐘聲,更像一個人的腳步聲,一步步走向她。
她感到窒息,猛地一甩頭,將胸腔里所有的雜念和渾濁甩了出去:「你說,他在哪?」
「莊家的大神是吧,做鬼的誰不知道啊?」小鬼笑嘻嘻地剛張口,一道黑影倏地朝他們猛撲了過來,嚇得一人一鬼一貓同時一跳。阿寧眼疾手快率先一撲,撲是撲到了,但為時已晚,那道黑影一口叼在了小鬼的脖子上。
只聞一聲尖叫後小男孩消失得無影無蹤,被阿寧撕碎的蝙蝠掉落在地上,化成零碎的紙片。紙片是純黑的,光看一眼就讓人心生不祥。
有人不想讓她找到莊令?
江曦抬頭,路燈下拍球的小女孩兒已經不見了,留下個皮球孤獨地一上一下,跳了兩三下後咕嚕嚕地滾到馬路中間。突然有個小小的紅色身影追著皮球跑過去,燈光驟亮,一輛卡車毫無預兆地憑空出現疾馳了過去。
嘭,小女孩飛在半空,重重地跌落在十多米外,殷紅的血跡涓涓從她破碎的頭顱下四下蔓延。
那雙渙散了瞳孔的眼睛正對著江曦,明明已經沒有任何光澤,卻仿佛在訴說著什麼。
那一瞬間,江曦甚至覺得她在笑,朝著她笑。
胃部痙攣地疼痛起來,她彎下腰乾嘔,迫不及待地想吐出什麼,可是什麼也吐不出來。
阿寧擔憂地看著她:「江小曦,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少爺不會有事的,我們回家去吧。」
江曦蹲了一會,慢慢站了起來搖搖頭:「我沒事。」
十字路口的小女孩兒連同那輛卡車已經不見了,很多枉死的人都會反覆經歷死亡時的情景,直到被超度的那一天。今天是鬼節,這樣的場景說不定隨處都能見到,江曦覺得自己該堅強些。
在某些時候,江曦有種自己都不了解的固執與衝動。比方說此時,她就有種前所未有的執著,那就是一定要在今晚找到莊令。
「可是,」阿寧問出了她心中的困惑,「我們要去哪找呢,阿喵?」
方才的一鼓作氣瞬間變成了喪氣,江曦茫茫然地站在路口,一簇火苗躍入了她的眼帘中。
每當鬼節,總有人會給無家可歸,身亡他鄉的魂魄燒點紙錢,聊以慰藉。
燒紙錢的是個白髮蒼蒼挽了個髻的老太太,江曦格外看了一眼,她在路燈下有影子。但是這仍然無法排除她是人是鬼,在跟著莊令的這段時間她見過太多比人還像人的鬼。
淡淡的焦味乘著風飄過來,老人家一邊燒紙一邊念念有詞,等江曦猶豫再三走過去後聽到她嘴裡說的是:「兒啊,多帶點吧。再過幾年,媽也去陪你了。」
紙錢燒得很旺,火焰蠢蠢欲動地差點燎到了江曦的手,老太太察覺到有人來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忙碌地燒紙:「姑娘,怎麼大半夜地啥也不帶地跑出來了?」
江曦咽咽喉嚨說:「……我是出來找人的。」
老太太一點也不驚訝:「找活人,死人哪。」
江曦噎了一下:「活人。」
「哦,」老太太將元寶燒得差不多後,蹣跚著站起來,往她手裡塞了一把草紙,「丫頭,實在找不到就問問家裡的老祖宗吧啊,我告訴你你們年輕人別不信我們這老派人家的,傳了這麼多年總有它的道理。」她拍拍江曦的手,嘆了口氣,勾著背慢慢走開,「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那不孝子生前不來看看我,死後也不給老娘托個夢。自古只有娘惦記兒,沒有兒惦記娘啊。」
江曦看著她逐漸走遠的背影,鬼魂就和人一樣,年紀大了便會糊塗,很可能死後很久都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沒有人供奉她,也沒有人提醒她,她就這麼糊糊塗塗地徘徊在陰陽的邊界,思念著再也見不到的親人。
江曦沉默了片刻,真的就蹲了下來就著沒燒盡的火苗點燃了。
草紙在地上迅速地燒成團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江曦的眼睛,往年這個時候她都陪著奶奶給自己去世的父母燒香,今年她一個人在外,江懷也……
她的眼眶熱了起來,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哥……」
她走了,江懷也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這麼長時間了,她心底的絕望逐漸大過了希望。
驟然間火光大亮,炙熱的火焰在風中燃燒成一個若隱若現的形狀,紙灰在熱浪上打著轉,朝著某個方向遙遙飄去。
阿寧瞬間跳起:「江小曦還不走!你運氣不錯,還真給你碰上指路靈了!」
江曦呆了一呆,阿寧一扭頭咬著她衣角:「快走!快走!」
她身不由己地跟了上去,阿寧的話在腦中一閃而過,倉促地回頭看了一眼,火光已暗淡下來,一灘灰白的紙灰蹦躂著點點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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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紙灰飄去的方向跑了快一公里,江曦氣喘吁吁地站在一塊路牌下。這個鎮子本來就不大,東西兩條主街便是主要的交通路線,而莊令的家又在鎮子的邊緣,江曦這麼一跑,差點跑出了鎮子外。
不過這裡離郊外也就幾步路的距離了,路牌是寶藍色的,風吹雨打漆已經掉得斑駁,勉強可以辨認出遇仙兩字。
江曦卻知道後面還有一個字,橋,遇仙橋。
真是奇怪,無水無橋,卻起了這麼一個地名。
江曦站在路牌下,從方才一直纏繞著的菸灰味消失了,天曠野寂,紅色的月亮孤零零地半垂在西邊的天空上,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阿寧動動鼻子:「江小曦,你看到了什麼嗎?」
江曦沒有回答它,因為她全然怔住了。
原來是應是石子路的地方,現在蜿蜒流過一條幽藍的河水,河面很寬,水面泛著粼粼的光,螢火結成隊悠閒地低空掠過。
江曦不不由自主地轉過身,背後的鎮子上路燈依舊孤獨地亮成一排……
阿寧啊哈了聲:「看來,我們又撞鬼了。」
語氣很不屑,像它這種自詡高貴的妖怪,對於低等的鬼魂都是比較看不起的。活得久了,封建等級觀念始終無法在新社會改變。
江曦卻不認為如此,莊令說一般的鬼魂都是脆弱的,它們本身沒有任何力量,只憑著一縷思念在死後不久潛入故人夢中一見。唯有怨氣極大的厲鬼,才具有興風作浪的本事,而這樣的大多是灰飛煙滅不得超生的下場。
不是死在像莊令這種人的手中,就是死在地府鬼差的手中。
鬼差江曦是見過的,還見過幾次,但是地府這樣的地方她聽著還是覺得很玄。就像她相信有鬼,但是要她相信地下有十殿閻王,天上有凌霄寶殿還是沒什麼說服力的,哪怕是從莊令的口中說出。
而能在陽間締造出一個類似結界一樣的地方,江曦想不出這種鬼究竟有多麼深的怨氣與力量。
她站在橋下,面對著畫一樣的場景不敢上前,動動腳趾頭都能想到,來者不善。
明顯一場鴻門宴,是走還是不走。
阿寧顯然也看出了些門道:「啊咧,江小曦,你可千萬別自投羅網撞進去啊。」
江曦乾巴巴道:「我又不是個傻子,當然不……」
她話說了一半便沒再說,因為橋上多了幾個隱隱約約的身影,他們行走得緩慢,像漂浮在風中的一點殘光,緩緩地從橋上走向另一端河岸。
水面是深深的藍色,倒映不出他們的身影,看不清他們的面貌,然而隨即河面亮了起來。
一盞晃晃悠悠的河燈從遠處飄來,隨即無數盞形態各異的小小燈盞織成一片朦朦朧朧的光霧,從遙遠的地方悠然飄來,照亮了整個河面。
河岸邊的人爭先恐後地尋找著屬於自己的河燈,然而無論江曦如何睜大了眼,對岸的人始終是模糊的一片。
「要糟……」阿寧圓餅狀的貓臉慢慢嚴肅了起來,馬上它又閉上了嘴。
實際它不說江曦也猜到了,河燈傳信,古時候七月半人們思念親人便會在燈中上寫上他們的名字和寄託思念的話,放在河中,由彼岸的人收到。
胸口裡的那顆心臟又跳得厲害,這一次不僅頻率快,心窩處還隱隱發燙,像一潑熱油澆在上面。
她的面前沒有任何路,只有這一座陰陽各半的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