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臉的風塵僕僕,一看到我全身上下纏了好幾塊的紗布,他衝過來翻來翻去看了看我的傷口,完全無視了謝存輝,皺著眉頭問我:「痛嗎?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時,謝存輝淡淡地說:「既然你到了,那我走了。」
張明朗卻一把伸手拽住他,轉過身去盯著他問:「誰做的?羅建文?還是張文耀?」
謝存輝瞥了一眼張明朗的手,依然淡淡地說:「這是向人發問的態度嗎?」
張明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很突兀地鬆開謝存輝的手,客客氣氣地問:「請問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謝存輝一怔,卻很快說:「我走了,我覺得你比較想聽陳三三敘述的那個版本。」
誰知道,張明朗卻一把揪住謝存輝的衣領,冷冰冰地說:「你最好告訴我,是不是你一早就知道?」
謝存輝撥開張明朗的手,淡定地說:「如果我不知道,估計你現在得給陳三三收屍去了,簡直就是一個瘋女人,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遇到那麼不要命的瘋女人。」
說完,謝存輝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掏出剛才的單子說:「醫藥費我付過了,這次算是你欠我一個人情,至於什麼時候要你還給我,我會再找你的。」
從醫院裡面出來,兩個人貼著走在沙尾這邊的綠道上,張明朗怕死了弄到我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拉著我,兩個人沉默僵持了很久,張明朗忽然冷不丁地反手將我拉進懷裡,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胸膛前,輕輕地說:「對不起。」
余驚已經過去了,回想剛才的事情,我卻依然慫得跟什麼似的,腿腳依然跟踩棉花一樣,卻抬起頭,望著張明朗。
張明朗又是加重了點力氣,低下頭來與我四目相對,又是說:「對不起,我太疏忽了,有些事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比較好,納斯達被人動了手腳,邁科公司的廣告只是一個開頭,現在是納斯達所有在國際市場那邊投放的廣告全部給動過,我不可能坐以待斃,肯定要反擊,可能是我反擊的動作太大,有些人慌了才會這樣不擇手段。」
我哦了一聲,回想到羅建文是那樣的人就難受,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困在心裏面,就如同一個被關在銅牆鐵壁裡面的困獸,各種掙扎打鬥,卻依然找不到出口。
大概是看我皺眉,張明朗問了一句:「但是陳三三,你得告訴我,到底是張文耀還是羅建文,還是他們都參與了。我是有仇必報,但是也不想誤傷。」
我抿了抿嘴,最後艱難地說:「是張文耀讓羅建文把我騙去的,我現在感覺自己太蠢了,居然有一度覺得羅建文是好人。」
張明朗伸手撩了撩我前面的頭髮,微微嘆了一口氣說:「不是你蠢,至於羅建文是不是好人我不評價,誰沒做過錯事,估計是被我逼急了。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了,更何況羅建文他寧願輸給路邊的路人甲,也不願意輸給我。」
我又哦了一聲。
張明朗忽然又嘆了一口氣說:「我剛才真的有個衝動提一把刀去把他們劈了。可是最後我卻不得不按捺住火氣,因為如果我真的去把他們劈了,我也完蛋了,我還要保全自己,跟你結婚的。」
我張了張嘴想說話,張明朗忽然攔腰抱起我說:「看你搖搖晃晃站不穩,我抱你。」
一瞬間的天旋地轉,我抬起頭來能看到深圳的夜空下的滿目的星辰,閃亮而溫和,而張明朗走得穩穩噹噹,卻全程撇著嘴,蹙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回到家裡,他安置好了我之後,掏出手機不知道打給誰,說的是英語,這一次他的語速很慢,我聽懂了其中一句。
他說:「可以開始了。」
完了之後,他擁著我,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慢騰騰地說:「傷口還痛嗎?」
我確實痛,因為額頭上面,脖子上面,還有手臂上面都是逶迤盤旋的傷口,我當時太慌張,下手沒個輕重,扎得不算淺,確實痛得快死去活來了。
可是我卻不敢喊痛,我怕張明朗會因為我而情緒太過波動,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
所以我張了張嘴,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不痛啊,就跟扎針一下,就扎的時候痛,現在可好了。」
見張明朗皺著眉頭,似乎是不信,我趕緊接著說:「之前去獻血,那些醫生不是說嘛,人體偶爾流點血,還可以促進新陳代謝呢,現在感覺自己特精神。」
張明朗哦了一聲,忽然翻身下了沙發轉到我的面前來,拉著我的手,盯著我說:「為什麼出了這事,不第一時間告訴我?你知道我找不到你,打你手機打得快瘋了嗎?」
被他這樣盯著,我看到他的眼眸裡面自己的影像,卻飛快地把頭低下去,慫兮兮地說:「怕你不在深圳,瞎擔心,自己的事情做不好,給你製造麻煩。」
張明朗忽然就生氣了。
在我的手背上面掐了一把,狠狠地說:「陳三三,你這樣,我很生氣!」
剛才還溫和得很,一下子就生氣了,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踩到他的尾巴了,只得疑惑地抬起頭問:「嗯?幹嘛?」
張明朗又是氣呼呼地拉高聲音說:「你能不能別自己怕這個怕那個,各種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就在潛意識裡面覺得你自己不能這樣不能那樣。你能不能也別擔心自己是個麻煩精我會嫌棄你!我是你的男人,擔心你那是應該的。如果你連出了什麼事都不敢告訴我,那麼你要我來幹嘛?你不折騰我,我沒有存在感!」
我還有點兒神遊,被他一下子吼,嚇了一跳,手微微抖了一下,往後縮了縮。
張明朗忽然又嘆了一口氣,聲音柔和了很多,慢騰騰地說:「有時候我被你這樣什麼都先考慮我這個特點打動,可是我又很生氣,覺得你蠢得讓我生氣。陳三三,你以後做什麼時候,能不能先考慮你自己,再考慮我?面對我,我允許你自私一點,我允許你可以先考慮你自己的感受。」
我哦了一聲。
張明朗忽然又提高聲音說:「知道沒有!」
我又被嚇了一跳,感覺這個男人神了,一時一樣的,趕緊忙不迭地點頭含糊地說:「知道了,我知道。」
聽到我這樣的回答,張明朗似乎很滿意,但是心情卻不好,皺著眉頭伸手摸了摸我手臂上面的白紗布,冷不丁來了一句:「我還是太心急了點,怕委屈你卻偏偏委屈了你。」
我哦了一聲,趕緊說:「我沒事。「
張明朗又來了一句:「如果不是我那麼急著跟黃思敏撇清關係,那麼急著跟你在一起,這事就不會發生了。張文耀再不擇手段,也不敢對黃思敏下手。他那麼急著對你下手,也看準了我就算知道了,也為了我們之後的生活,要吞下去,而他就拿著這些東西作為威脅我牽制我的籌碼,實在手段惡劣。」
我哦了一聲。
張明朗忽然伸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認真地說:「陳三三,這事我不會就這樣算了,我以後讓他們跪下來跟你道歉。」
隨著張明朗這句話,我把目光定在他的臉上,時光雕刻,他以前還是一個有著青澀眼眸青色胡茬的男孩子,那時候他陽光燦爛,笑容美好。
而現在,更多的是一個成熟男人應有的穩重和內斂,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他的眼睛裡面突兀乍現的冷冰,不安忽然如同一條藤蔓一樣爬上來。
我伸出手去覆上他的臉,輕輕地說:「算了,事情過去了,反正我沒什麼損失。」
張明朗將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面,也是把聲音放輕,慢騰騰地說:「我心裡有譜。」
說完,張明朗沉默了一陣,忽然又說:「過完春節,納斯達就沒有了。」
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被他用特平淡的語氣說出來,就好像是一個在水上行船的人,船都快沉了,他還能優哉游哉,我驚詫地看著他,急急忙忙地問了一句:「怎麼了?納斯達要申請破產嗎?問題沒解決嗎?」
張明朗在我的手背上打了一個小圈圈,若無其事地說:「不是破產,是納斯達會徹底併到盛德裡面,作為盛德公司裡面一個只做國際市場的項目部。」
我疑惑了,總感覺自己的智商有點不夠用了,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是好,還是不好?」
張明朗淡淡笑笑說:「置於死地而後生。既然他們那麼想著納斯達沒了,他們可以分一杯羹,那麼我就成全他們。」
張明朗笑得高深莫測,我依然還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只得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這時,張明朗半站起來,腰微微一彎,在我額頭上留下了一個蜻蜓點水,然後他說:「你自己在家好好呆著,我出去一下,有事。」
我怕極了張明朗是找那幾個人渣算賬去了,趕緊拉住他問:「你去幹嘛?」
張明朗輕輕笑笑問:「別擔心,我回公司拿個文件,更何況我做什麼心裏面都有譜,晚一點我回來陪你。」
張明朗說完,很快去收拾了一下自己,開門出去了。
沉悶的關門聲,把我關在這個空蕩蕩的空間裡面,最後我打算看看電視緩緩勁。
誰知道,還沒看上幾分鐘,電話響了。
掃了屏幕上面的名字一眼,我的眉頭皺成一團,最終按了一個接聽。
誰知道,我還沒說話,就快要被對方亂槍掃射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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