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莘身子這一頓,前面那小僧或是稍有感應,腳步微滯了下,頭微偏,可轉瞬側回首,步履又流暢起來。
可就這麼一瞬的動作,還是被顧莘捕捉到了。
這小僧好奇心挺旺盛。
看起來不像啊!
顧莘微凝了神。
「是啊。」顧莘回道,聲音清脆,挾著絲稚兒的嬌俏與天真,「那人家住的地方又寬敞又亮堂,那高高的朱門前坐鎮著雌雄兩隻威武莊嚴的獅子……有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嬤嬤,小丫頭,……」顧莘說得起勁,還掰起指頭一一數了起來。
「少爺是什麼樣子的?」顧莘還沒數完,前頭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顧莘抿了抿唇。
「少爺啊?」她微偏了頭,似是有些疑惑,轉而語調又帶了一絲敬慕之情,「呃……翩翩郎君,溫潤如玉,長得是唇紅齒白,站著是如松,坐著是如鍾,走著是如風……」
她一邊說著一邊頷首,面色很是滿意。
話頭落下好一會兒了,那小僧都並沒做什麼回應,只是藏了右臂的那寬鬆的袖口由小幅度擺動,忽的變成由下往上飛揚而起,又順勢落了下來。
顧莘微微凝了凝眸。
他盯著那小僧腳下,布鞋輕輕巧巧掠過平地,幾乎是不染一絲塵埃;又看了看自己的腳下,雖然腳下擦過平地時能夠做到不發出聲音,可只要仔細去看,便能看到腳前邊蹬地而起時,有微微的塵埃輕揚而起,在光影下來回浮動。
小僧該是練了武功的吧?還是說這寺里的小僧都練著武功?
可若是這樣,這小僧該也是耳目靈敏的吧?
顧莘想起剛遇著小僧時,加緊了腳步,追得離他三兩步,至出了聲那小僧才停下來……
呼吸稍急了些,鞋子與地面也擦出輕微一些聲音,那小僧會不知道自己在後頭?
這樣想著,她的步伐便有些遲疑,一下子又落了那小僧兩步。接著她跨的步子也試著漸縮小了些,可觀著與那小僧的距離卻沒甚變化。
她無意識地啃咬起了紅潤的唇瓣,眸子來迴轉動,忽的瞥得地上緊緊隨身移動之物,倏地就定了定睛。
由自己腳下開始,有三四步左右的長度,剛好延伸到那小僧右手下側,只要他稍稍右瞥,便能看到。
這樣一來,只要自己不脫離他三四步內的距離,即便自己落腳無聲,他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就在她身後。
也不需要像之前落了好幾步時,要時不時地回過頭看一下了。
有一陣風拂了過來,挾著隱隱的檀香味。
她猛地就清醒過來。
周圍是一片無聲的清寂。
不知何時,已經走上了這樣一條小徑,道旁鬱郁松柏,早已沒有香客的存在。
為什麼這麼一路跟他走著?
對了,一開始是要解手,不知道淨房在哪裡……這裡畢竟是寺院,找小僧就沒錯……小僧面色和善,眼神和煦,讓人信服……便也就安心得跟上了……
即便是跑到了像是前院的地方,抱著要多看些的心態,也就沒有多想……
可是,竟是繞了那麼長一段路,先不說後院怎麼就沒有淨房,單說前院建了淨房的地方也不能這麼遠吧?
前頭隱隱可見一排排的房寮。
倒像是小僧們歇息的地方。
難道小僧是要把自己帶到他平時解手所去的那地方?
這太不可靠了!顧莘在心裡狠狠地甩了甩頭。
走了這麼會兒,連那點生理需求都沒什麼感覺了。
她緩緩地吐出一口長氣,倏地就停住了腳步。
面色緊繃。
二人才離得有五六步的距離,那小僧就滯了腳步,然後轉回了身子。
顧莘心裡咯噔一聲。
小僧面色從容,「小施主?」他的曲調微微上揚,眼神頗為良善。
難道自己想太多了?
就這麼一會兒,顧莘的腦袋已經轉了好幾個彎兒。
她甜甜地笑了笑,就又小步行了起來。
小僧也迴轉了身。
如果不像自己想的,就沒有後退的必要;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樣……
就沒有後退的機會了。
她一邊小步小步挪著,一邊右手輕動,往衣物上摸索著。
頓了頓,微微俯了身子,再起了身來
凝神,呼吸輕緩綿長起來。
眼看二人又離得有五六步的距離,她緊抿了唇,眸子微微眯起,手腕翻動,一道青色的光一凝成,就刷得往前頭飛射了出去。
青光堪堪以咫尺之遙,貼著那小僧右膀飛掠而過。
顧莘瞪大了眸子。
那小僧霍然轉身,眼裡迸射出剎那的凶光。
那凶光直直映射入她的眸子。
顧莘瞳孔驟然縮緊。
這下可試探出來了。
可是……
那小僧已直直掠了過來,右手猛地擒住了顧莘瘦小的肩膀。
她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喘氣聲。
還沒能發出哪怕一點嗚咽聲,嘴巴就已經被緊緊地捂住,有一鐵鉗似的大掌扣住了她的腰部。
只是微微掙扎了幾下。
眼前一暗,顧莘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
天光漸漸柔和下來。
行人的影子漸漸拉長。
寺院裡的香客漸漸寥寥。
厚重的聲音響起,譚山寺後院那道窄門又敞開了來,著杏黃裙衫和著青布衫褲的丫頭前前後後,陸續出了窄門。
有三兩個青衫丫頭跨過門檻時,身子頓了又頓,終是直直走了出去。
轉眼只剩下稀稀疏疏幾個身影還在門內。
一個丫頭磨磨蹭蹭,落在了最後。
她擰緊了眉,挪著步子,右手攥緊著腰側的布子,頻頻回了頭。
前腳跨出了門檻,又忍不住再回眸。
眸中泛著絲絲紅光。
後腳終是也跨了出去。
厚重的鐵門又緩緩合了上去,隔開了牆裡牆外。
一輛輛馬車沿著飛來峰蜿蜒盤旋的徑道,緩緩行了起來。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日頭西斜。太陽慢慢陷入雲層中,於此間迸射出縷縷金光。飛來峰,沉默著,在金光漸漸暗淡了下去。
禪房裡,著玄衣的高大男子從容起了身,輕撫了撫袍子,褶痕被緩緩磨平開來。
有幾個利落的身影從一處迅速散開了來,於層層屋檐上伏身飛走。
倏地一陣風颳過,茂密的枝葉一片連著一片,往一側刷刷擺動了下,又恢復了靜謐。
有小僧步履匆匆行走闃無一人的小徑上,於重重幽深處,仰起了頭,借著森森古木的遮掩,傾身縱了身子,轉眼便躍過了高牆,消失於暗夜中。
……
夜幕已經降臨,可人的活動才緩緩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