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雖睡得極晚,但習慣使然,又是天亮得早的夏日,五更天才過也就醒了。
曹勁自來起得早,夫妻二人不過前後腳的醒了。
起來對視一笑,就極有默契地繞過在睡的女兒,又讓了阿玉進內室看著,他們二人則在外間簡單梳洗過,便來到外面。
上林苑草木繁盛,四面環水,清曉的空氣似乎都透著草木溪水的新鮮氣息。
甄柔站在庭院裡,閉著眼,深呼吸,只感周身的毛細孔都為之舒展開了,她的嘴角不由愜意地微微上揚。
曹勁一套五禽戲練完,收拳就見甄柔立在廊檐的石階下,一副神情愉悅的樣子。
「很喜歡這裡?若喜歡我就陪你再此多住些日子。」曹勁走到甄柔跟前,軒眉問道。
大概是才結束晨練,這會兒東方的天際也染了幾片紅雲,氣溫略有上升,曹勁身上也出了一些薄汗,他才一走進,就有強烈的男子氣息籠罩過來。
氣息霸道而帶著侵略,就如曹勁這個人。
這些都是為甄柔所熟悉的,她沒有下意識地再生出避開的念頭,就立在那裡,爾後聞聲睜眼,道「我還是喜歡人多熱鬧的城裡,生活味更濃郁,這裡雖是風景如畫,不過常住卻稍顯冷清,偶爾過來小住些時日,修身養性一下便可以了。」說時見曹勁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她俯身,將一旁長案上備的巾帕拿起,遞給了曹勁,才又道「再說夫君可是大忙人,哪能在此多住。就像早朝吧,昨兒在這裡留宿,今日連早朝也趕不上了。」
曹勁接過巾帕把汗一擦,就順手一扔,準確無誤地落在長案上的捧盤裡,他道「現在還好,一月總能空出幾日來,再說有要事也能立即送到這裡。以後等戰事結束,百廢待興,農事、商業、人才選拔都刻不容緩地要儘快恢復。其實我早已開始著手此事,但一直收效甚微,而且此事也頗為繁瑣,以後一旦正式將此事提上議程,恐真沒時間陪你和滿滿了。所以,我現在每月帶你和滿滿到這裡小住三四日好了。」
語氣如若閒話家常,極為稀鬆平常。
其實仔細聽來,倒也覺得有理有據,是擔心以後忙碌起來,無法相陪她們母女。如是,就趁現在還不算太忙,特意抽出時間陪她們母女。
可是作為朝夕相伴的枕邊人,饒是甄柔不特意去思量,也能察覺曹勁這番話有問題。
來洛陽的這一年,曹勁無論有多忙,每月都會抽出時間專門陪她和滿滿。如今卻說恐怕以後更忙,會每月留三四日陪她們到這裡小住,這不是和以前無甚區別麼?
不但無差,反而還不如以前。
以前他們是到洛陽周邊遊玩,領略各地風光,不時還會在外面住下,如今卻據於上林苑一地,如何有以前那般逍遙自在。
可曹勁在她道對這裡的喜歡反不如城裡時,還要說陪她和滿滿到此,顯然陪她們母女是其一,另一則可不是為了她們囉。
會是為了誰,已然不言而喻。
而世人皆道曹勁冷酷無情的狠戾,更甚其父狡詐的小人行徑,可誰又知道他冷情之下的有情有義?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卻為了亡兄深入敵軍腹地,九死一生。如今,又為了一直頗有心結的生父一再出人意料……想著,甄柔說不出心裡如何感受,只是忍不住地想笑,她也這樣做了,當下就抿嘴一笑。
曹勁視覺敏銳,幾乎同時就發現甄柔在偷笑,他同樣不用思索,就知道甄柔是為何,拾階而上回室內的腳步一頓,他無奈地看了一旁的甄柔一眼,道「不論他出於什麼原因,他待你和滿滿是少有的真心,你們對他也是在意,不讓彼此留遺憾吧,我們就能陪幾日就幾日吧。」
是了,曹鄭的頭痛頑疾已經藥石無醫,如今又日日不得臥,以後的日子是相處一天少一天,能陪就多陪吧。
甄柔的笑意在唇邊淡去,她緊抿唇,「嗯」了一聲。
這時,室內傳來滿滿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
曹勁攬上甄柔的肩膀,輕拍了拍,道「走吧,滿滿醒了,我們帶滿滿去君侯處,陪著把朝食用了,也該回城了。」頓了一頓,黑眸仍是掠過一抹晦暗,面上卻絲毫不顯地道「回城後,下午我就安排你和薛欽見面。」說罷也沒有放開甄柔的肩膀,仍半圈在自己的臂膀中,帶著人向內室走回。
一句與薛欽見面,讓甄柔的心思驟然一沉,也隨之生出一抹心慌意亂來。可當右肩傳來曹勁手掌的溫度,背後也靠在曹勁堅實的臂膀中,她的心又不覺沉靜下來,隨著曹勁拾階而上,一步步走向有女兒在的內室。
也在這一步步中,心越發的堅定下來。
今生,甄家已然自立,不再需要仰他人之鼻息。
她更是已有相敬如賓的丈夫,和乖巧懂事的女兒,不再是前世孤立無援的一個人。
而他薛欽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楚王世子,已是成王敗寇,成為階下之囚。
是以,哪怕將要見到的薛欽,真的是重生而來,她也不怕。今生種種早已是不可扭轉,何況她披荊斬棘走到今日,也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現有的一切。
心念之下,甄柔終於徹底平靜下來,人也來到內室,就看到女兒已換上衣裙,正在妝檯前由阿玉給她梳頭。一見到她來,立馬給了她一個甜甜的笑臉,奶聲奶氣地撒嬌道「母親,今日你給滿滿梳頭吧!」
前方女兒的笑臉,身邊丈夫的臂膀,組成了世上最堅實的銅牆鐵壁,讓她再無所畏懼,甄柔心之所至,無限愛憐的笑道「好的,今日就我給滿滿梳頭,然後我們再一起去給君侯請安,可好?」
小孩子簡單而純粹,不用人說,也知道誰對她好,誰對到她不好,一聽就是給極寵愛自己的祖父請安,就一臉燦爛的笑道「嗯,滿滿要去給祖父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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