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鄭玲瓏欣慰一笑,有些哀愁的眸子攢起清亮的光來,看著甄柔道:「好,那我就一訴拙見。」
提燈侍女早已遠遠走開,甄柔長身而立,一派洗耳恭聽。
鄭玲瓏褪下斗篷的風帽,立於長巷牆下道:「如今天下大擾,大人有匡扶天下之大志,仲策追隨其父。為此,大人必會招納匯聚八方英豪。而姻親關係,乃拉攏結盟最行之有效的政治手段。」
甄柔聽得一默。
鄭玲瓏此話不假。
聯姻,確實是最行之有效的結盟手段。
自己和曹勁的婚姻,就是一樁為結盟而施行的政治婚姻。
甄柔默認了這一段前言,只聽鄭玲瓏續道:「大人雖用人不拘一格,為成大事也不拘於旁枝末節,但大人亦是重宗族禮法之人。」
「阿柔你雖與仲策過了三書六禮,亦在三軍見證下完婚。但是一日未得大人首肯,宗廟寫名入譜,你便不是正式的曹家婦,更不是曹勁之妻。而現在」
鄭玲瓏話一停,神色亦是一凝,方一字一頓道:「不過處在一個非妻非妾之地,一旦大人為結盟與仲策另擇一門親事,你的處境將非常尷尬!所以,一定要想辦法儘早讓大人同意宗廟,寫你名字入家譜!」
一句非妻非妾直擊心扉。
甄柔驀地想起薛家和甄志謙的逼迫,她臉不禁一冷,但到底還是冷靜自持道:「那依長嫂看該當如何?」
鄭玲瓏面露思忖之色,沉吟道:「大人對下嚴厲,對幾位公子更是如此,在侯府絕不會有掩耳盜鈴之事,故仲策的八十杖罰必定不輕。又有左肩的劍傷,他即使年富力強,至少也需一個月時間。屆時年關將至,到時必會宗廟祭拜先祖。若大人一直未鬆口主動給你記名,而那時就將是你被記入族譜的最好時機。」
甄柔明白鄭玲瓏的意思。
這個時候,只有官爵者才能建立自己的家廟,作為祭祀祖先的場所,叫宗廟或者祖廟。
凡士族婚嫁,新婦入門第三日便會至宗廟,告祖先新婦入門。
即使第三日未能如此,也會在入門第一年的年關,趁去宗廟祭拜祖先之時,再將新婦入門之事稟告。
確實如鄭玲瓏所言,若曹鄭未主動提及記名,那只有趁年關時行此事了。
而且看今日曹鄭的態度,委實不像會輕易認同她這個兒媳婦的樣子,自然不會主動提及記名一事。
想到這裡,甄柔不由苦笑。
原是她不願與曹勁聯姻,一來遠離至親,一來政治婚姻又是高嫁,不免會委曲求全。
她重生一世,除了期盼至親平安,家族長存,還就是她能自在暢快。
現在高嫁入曹府,果然不好相與。
從她一開始不願嫁入,到如今卻要擔心不能成為名正言順的曹勁之妻,信都侯府的三少夫人,落差實在過大。
甄柔感慨一嘆,道:「長嫂,我知你的意思,多謝提醒。」
對於甄柔的受教,鄭玲瓏心下滿意。
甄柔卻以為鄭玲瓏點到即止,不想鄭玲瓏滿意之下又道:「我看仲策對你極為心,現在只認定你是他妻。而宗廟這等大事,還得需男人來辦。所以,你當打鐵趁熱,趁仲策養傷這段時間耳提面命,說服仲策為你宗廟記名之事據理力爭。我相信,只要仲策堅持,定能說服大人同意,只是免不得他父子因你生嫌隙,以後你少不得會受兩邊埋怨。但是總比夜長夢多要好。」
是這樣的。
受埋怨,比夜長夢多要好。
但是,無論成為他們父子間的罪人,還是夜長夢多由妻變妾,都對她不利。
她為何一定要從中擇一呢?
甄柔頷首接受了鄭玲瓏的提醒,但是沒有作聲表示是否遵循。
鄭玲瓏見甄柔點頭,已低頭重新戴斗篷的風帽,告辭道:「今天我就言盡於此,這只是我一番拙見,一切還得看阿柔自己的意思。前面就是轉角了,我的院子正好和你相左,就先各自回去,有事儘管差人找我。」
如此,妯娌倆終是話畢分開。
路,鄭玲瓏身邊打傘的秀麗侍女阿致,見前方提燈的侍女乃可信之人,終是忍不住問道:「三少夫人不過初來駕到,到底如何還不知道,您為什麼要這麼幫她?」
鄭玲瓏一聽不禁挑眉,反問道:「你真認為我在幫她?」
阿致一愣,忽然想到鄭玲瓏非尋常女子,先是風光嫁入青州牧杜家,後來杜家戰敗,以為她即使有少見的美貌依仗,至多不過被曹勛收為妾身,卻沒想到竟能以二嫁之身,直接成為曹家的大少夫人,阿致對鄭玲瓏充滿了信服。
此時這樣一聽,阿致眼睛一亮,聲音下意識壓低道:「那您是為了……」
猶言未完,鄭玲瓏忽地破涕為笑了一聲。
阿致不解其意,目光疑惑。
鄭玲瓏卻舉目望向雪夜茫茫的前路,曼聲徐徐道:「我當然是為了幫她。剛才我不是說了麼,她是仲策之妻,而仲策是我和那個……」頓了一頓,改口復道:「仲策是我母子在府中的依仗麼?」
「可是她能不能宗廟記名,成為名正言順的三少夫人還難說!」阿致思忖道,「若是一直不妻不妾」
一語未了,鄭玲瓏直接打斷道:「不會!仲策一向言出必行,既然在三軍面前與她完婚,必然會讓她成為正妻。」
阿致聽得越發不解,「如果她遲早都會正名,那您為何還要如此警示她?」
鄭玲瓏轉頭看著對自己忠心不二的阿致,也只肯吐露道:「她娘家勢力不顯,即使成為仲策之妻,也會友好我母子。為防夜長夢多,真讓其它女子位,不如就我和她做好姐妹。」
說畢,不再多說一字,徑自回了院子。
另一邊,阿玉聽了鄭玲瓏一番話,一路心驚膽顫,但顧忌前方提燈引路的人,只得壓下不表,一路回了院子。
好不容易等到張伯離開,親自帶人去接曹勁,就她與姜媼在寢室外間伏侍阿柔,阿玉立馬道:「娘子,若一直不予您宗廟正新婦之名,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