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在等宋江的表態。
七大派中,英雄樓在軍中的威望最高,因為出了一個岳飛。
但是梁山在軍中的根基最深,和其他門派不同,梁山從很多年前開始,就致力於在軍中培養嫡系,而放棄了朝堂勢力。
時至今日,已成氣候。
今天在場超過一半人,都是唯宋江馬首是瞻的。
宋江也沒有讓這些人等太久。
他首先對話的是呼延灼。
「雙鞭」呼延灼,是軍中少數幾個不下於「大刀」關勝的武道高手。
而且他的出身遠比關勝更加顯赫,是大宋開國名將鐵鞭王呼延贊的嫡派子孫,出身名門,本身也執掌一軍,深得朝廷信任。
他並不是大名府的人,這一次他來是被趙構從外地調遣來的。
不過到了這裡之後,呼延灼才發現,局勢遠比他以為的要複雜。
因為一百零八星將現在並沒有全部覺醒,而且各種大人物的插手,再加上華山派的莫名跌落,讓星將計劃從一開始就有了夭折的危險。
這個時候的呼延灼,對梁山是沒有絲毫好感的。
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保家衛國,現在看到這樣一副亂象,心中已經是升起了十分的火氣。
只不過宋江身邊高手眾多,即便是沒有幾個能比的過他,但是他依然沒有輕舉妄動。
還有一點不得不提的就是,呼延灼在軍中的升遷,先前一直都是高俅提拔的。
在高俅擔任太尉的時候,就十分看重呼延灼。
如果說關勝是蔡京在軍中的嫡系,那呼延灼就是高俅的嫡系。
高俅被罷官之後,呼延灼就受到了打壓。
直到趙構登基,他才被重新重用。
因此現在的呼延灼一門心思的重振聲威,絕對沒有與賊寇為伍的心思。
但是他無意,梁山卻有情。
放眼大宋軍隊,比呼延灼更加優秀的人不超過雙手之數。
這樣的人才,梁山自然是極度渴求的。
宋江作為說客,呼延灼本來就在他的名單最前列。
所以他最先選擇和呼延灼對話。
「呼延將軍,宋某久仰了,晁天王也讓我替他向您問好。」宋江主動拱手道。
呼延灼輕哼一聲,沒有答話,姿態擺的很高。
他是一方大將,但是宋江真正的身份卻只是朝廷一個小小押司而已。
那是吏,還不能說成官。
官吏官吏,雖然兩者總是聯繫在一起,但是官的地位比吏高太多了。
真的論起身份地位,宋江根本沒有與呼延灼對話的資格。
只是因為他從小和晁蓋一起長大,大家都知道他是梁山的人,所以就都敬他三分。
呼延灼本就沒想賣梁山面子,索性直接擺出了高傲的態度。
宋江不以為意,他身邊的「黑旋風」李逵卻是大怒。
「你這廝好生無禮,我家哥哥與你說話,擺什麼臭架子。」李逵罵道。
呼延灼看了李逵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嘲弄道:「他是你家哥哥,又不是我家哥哥,我為什麼要給他面子?本將軍統兵上萬,深受皇恩,不給你們面子,你又待如何?」
「不給我家哥哥面子,那就是找死。呼延將軍武功高強,我們兄弟或許奈何不得,可是呼延將軍也要想想自家的妻兒老小,他們可沒有呼延將軍的武功。」宋江身後,一個滿臉虬髯,紅絲虎眼的漢子陰聲威脅道。
「放肆。」聽到這個傢伙如此威脅,呼延灼臉色猛然沉了下來,怒斥道:「你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人『催命判官』李立是也。」李立倒也不怕,坦然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呼延灼眼神迷茫,沒有說話,顯然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
一旁的「金槍手」徐寧卻皺起眉來,插言道:「『催命判官』李立,就是那個在揭陽嶺開黑店,專門下蒙~汗~藥害人,吃人血饅頭的禽獸?」
「金槍手」徐寧本和林沖一樣,都是禁軍教頭,駐守皇宮,本事也僅僅比林沖差了一點。
只不過林沖有英雄樓撐腰,徐寧卻沒有。
所以他在禁軍內一直被林衝壓了一頭。
林沖被高大全廢了之後,徐寧才算是真正出頭,得到了重用。
因為他的家世很清白,所以趙構對他也相當信任,他也是趙構派來支援大名府的武將之一。
相比於外地為將的呼延灼,徐寧的消息無疑靈通很多。
他聽過李立的名聲,當然,那只是臭名而已。
梁山的聲譽本來就很差,而李立在梁山都堪稱鶴立雞群,此人的稟性可見一斑。
聽到徐寧這樣說,呼延灼眼中的厭惡更濃。
李立卻似乎沒有察覺,又或者是有恃無恐,得意洋洋道:「沒錯,正是你家爺爺。」
徐寧眼中閃過一絲冷意,背後的鉤鐮槍神出鬼沒,瞬間抵在了李立的咽喉之上。
「再說一遍,你是誰家爺爺?」徐寧冷聲問道。
呼延灼叫了一聲「好」,贊道:「早就聽說徐教頭的鉤鐮槍江南無雙無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呼延將軍繆贊了,李立這種蟊賊,根本不足以讓我使出一分功力。」徐寧明面上是在謙虛,實際上卻將李立貶的一文不值。
兩人的差距也確實很大。
李立臉色慘白,任誰的生命操之人手,都不會感覺好受。
不過宋江卻一直保持鎮定。
即便是現在,宋江的臉色都沒有變化,這讓呼延灼和徐寧內心也對宋江高看了一分。
當然,也僅僅是一分而已。
很快,徐寧就想將這個黑廝一槍捅死了。
只聽到宋江好整以暇的說道:「徐教頭千萬不要手抖,你的手一抖,你的家人就可能沒命了。」
徐寧眼中閃過一抹殺意,但是手中的鉤鐮槍卻紋絲不動。
「宋江,別人忌憚你的名氣,本教頭沐浴皇恩,可不見得會怕你這個小小押司。」徐寧諷刺道。
宋江聞言輕笑:「徐教頭武功高強,當然不會害怕宋某。不過呼延將軍是世家名門,梁山好漢要對付呼延家,確實是有幾分忌憚。可是要對付徐家,卻簡單的很了。徐教頭不信的話,宋某這裡有一段視頻,還請徐教頭仔細欣賞一下。」
說完,宋江就從懷裡掏出一個手機,輕點幾下,就聽到手機裡面傳來幾聲呼喊。
「相公,救我。」
「爹,爹……」
徐寧的眼睛一瞬間就變紅了。
「混賬,禍不及家人,你們梁山好漢就只會打家劫舍嗎?」徐寧大怒。
這個時候,李立終於鎮定了下來,發出一陣猖狂的大笑。
他一把打掉了徐寧的鉤鐮槍,又一腳踢在了徐寧身上,嘴裡罵罵咧咧:「我們就是這副德行,你能奈我何?還不是得給老子跪下求饒?」
圍觀的梁山「好漢」,也很配合的發出一陣猖狂大笑。
就在這個時候,呼延灼雙眼一冷,手中雙鞭脫手而出,一鞭就將李立的腦漿砸爛。
呼延灼這一手,驚呆了所有人。
誰都沒想到呼延灼會這麼猛,根本不在乎徐寧的家人。
徐寧也愣了。
他心中是忠君愛國的,也願意為國戰死,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全家橫死。
想到這裡,他對呼延灼也有了幾分埋怨。
不是所有人都是聖人,誰都有私心欲~望,這很正常。
呼延灼很淡定,開口勸道:「徐教頭,放鬆一下,你家人都在京城,梁山的觸角都在軍中,拿什麼綁架你的家人?現在技術這麼發達,做幾個假的錄像,再正常不過了。」
聽到呼延灼的話,徐寧眼前一亮。
是了,他身為禁軍教頭,在戰爭開啟之後,就進入了戰時狀態。
趙構很看重他,是派了人保護他的家眷的,也和他交過底,一旦戰事不順準備離開京城,也會帶他的家眷一起。
正因為如此,徐寧才義無反顧的來到了大名府,準備死戰到底。
梁山此舉,很有可能是詐他。
不過沒等他高興兩秒鐘,宋江拍拍手,身後又站出一個人來:「徐教頭,你看看他是誰?」
徐寧抬頭,看到這個人之後,情緒立即崩潰。
他指著眼前這個漢子,眼中全是殺意。
「湯隆,我到底有哪點對不起你?」徐寧說話都有些顫音了。
「金錢豹子」湯隆,是他的姑舅兄弟。
如果說別人不可能綁架他的家屬,那作為他的親屬,徐寧完全沒有了自信。
湯隆眼神有些躲閃,不敢看徐寧,只是小聲道:「表兄,只要你歸降梁山,家人就不會出事的。大名府此戰必敗,官家也只是讓你們送死罷了,何苦來哉。」
徐寧臉色陰晴不定。
而這個時候,宋江已經開始轉攻其他人了。
為了一戰而下,宋江這一次顯然做了很多準備。
梁山做事,本就不擇手段。
當此關鍵時刻,很多領兵大將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被梁山斬斷了後路。
不降,自己會死,家人很有可能也會死。
降了梁山,自己不會死,梁山也會庇佑他們逃過事後的處罰。
「諸位,只要願意與我們共襄盛舉,晁天王一定會為各位開脫罪責。朝廷已經危如累卵,七大派已經達成共識,大名府守不住,京城也守不住。但是日後捲土重來,一定是歸順七大派的勢力占得先機。今天或許有些得罪,不過日後我們兄弟有的是時間交流感情,哥哥先在這裡向各位兄弟賠罪了。」
「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下面也不想再廢話。願意歸順梁山的,站在左邊。不願意歸順梁山的,站在右邊。梁山對自家兄弟,從來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可是對待敵人,也只能是送他們去死了。」
說道最後,宋江眼神中露出殺意。
宋江的話音剛落,那些心屬梁山的人就飛快的站到了左邊。
有人帶頭,站到左邊的人就更多了。
徐寧眼神掙扎,但是最終,他還是站到了左邊。
「徐兄,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呼延灼有些焦急。
但是徐寧只回了他一聲:「對不起。」
他想做英雄,但是不能用自己的家人生命作為代價。
到了最後,站在右邊的,一共只有兩個人。
「雙鞭」呼延灼!
還有一人,令宋江無比詫異。
他本以為這個人一定會站在他這邊的,因為他和此人本是同鄉,很早就相識,關係極好。
「花兄弟,你是不是站錯地方了?」宋江下意識問道。
花榮,大宋軍中神射第一。
他在軍中的名氣不輸關勝呼延灼,雖然武功不如兩人,但是卻有一手百步穿楊的功夫獨步江南。
不過花榮和宋江一直相交莫逆,就連朝廷都以為他是梁山的人,所以這些年根本就沒有重用他。
誰曾想到,他今日居然站在了梁山的對立面。
看著宋江,花榮的神色坦然,平靜的說道:「哥哥,若你與朝廷為敵,花榮一定站在你這邊。可是現在敵人是金人,恕花榮不能站在哥哥一邊了。」
宋江急了,花榮是他的鐵桿心腹,他對梁山之主也不是沒有心思的,在他的心中,日後用得著花榮的時候還很多,哪能讓他現在就死了。
所以宋江有些口不擇言道:「你想做英雄,可世間哪有活著的英雄?」
花榮淡笑一聲,本就唇紅齒白的俊秀面容更顯風華。
「哥哥,你還是不了解我,我既來此,何曾想過活著回去?如果英雄必須要死,那我去死又如何?」花榮長身玉立,本來十分儒雅的身姿此刻卻十分英武,在一眾莽漢當中更顯鶴立雞群。
「朝廷不降,大名府不降,呼延將軍不降,花某亦不降。哥哥,道不同不相為謀,從此各安天涯吧。」
花榮說完,便轉身離開。
呼延灼看了宋江和站在右邊的人幾眼,也冷笑著離開了。
「哥哥,要不要把這兩個人給殺了?」李逵比劃了一個手勢。
以他們的實力,完全能夠滅了呼延灼和花榮。
不過宋江卻沒有這樣做。
「他們既然想做英雄,成全他們就是了。金人早晚也是我們的敵人,由他們消耗一下金人的實力,也未嘗不可。」宋江冷笑道。
但是他笑了沒超過兩秒鐘。
一聲巨響,傳遍了大名府。
是日,天現異象,星落如雨。
包括宋江在內,超過三十名星將,都葬身在這一次大爆炸當中,屍骨無存。
星將計劃,徹底宣告失敗。
「哥哥……」
花榮的呼喊,是宋江死前的唯一記憶。
「為什麼?為什麼要炸死他們?」花榮淚流滿面。
他和宋江是有感情的,雖然他並不認同宋江這次的舉動。
呼延灼並沒有因為花榮的無禮生氣,今天花榮的舉動,贏得了他的尊重。
所以他很認真的解釋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大敵當前,這些人不思報國,反而盡拖後腿,該殺。」
「那裡面有很多你的兄弟啊。」花榮依然難以接受。
呼延灼反倒是十分鎮定,「我給過他們機會的。」
花榮想到了呼延灼的那句話:「徐兄,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現在,徐寧後悔了嗎?
他做錯了嗎?
花榮不知道,他也無法怪罪呼延灼。
呼延灼忠心為國,何錯之有?
「其實炸藥不是我準備的,是高衙內讓我這樣做的。」
看到花榮還是痛不欲生,呼延灼略微皺眉,將實情告知了花榮。
「高太尉是我的老上司,我和高衙內也有過幾面之緣。這一次高衙內知道我來大名府,也知道梁山來大名府聚義,想要招攬大將,所以特意拜託墨家製造了這次的大爆炸。」
「這些人如果是前來抗敵的,我自然雙手歡迎。可是金人隨時都有可能降臨,他們卻還在拖後腿。高衙內將大名府一切處理權限都放手於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某自認所行無差,所以引動了這次的爆炸。如果死去的有你的兄弟,這次大戰過後,某僥倖不死,任憑你處置便是。」
「不要以為某是怕你,只是大敵當前,某不想再多一個內部敵人。某看你是個漢子,希望你能分清是非。」
呼延灼說完,便離開了此地。
他要布置防衛,安撫人心,他有很多事去做。
這一次,大概是要死了。
呼延灼心知肚明。
但是他無怨無悔。
為將者,馬革裹屍,幸也。
他只恨當初第一戰,被關勝搶了先。
看著呼延灼昂揚的背影,花榮停止了流淚。
他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小人,看得出呼延灼完全是出自公心。
這樣的人,他無法去怪罪。
沐浴著漫天的流星雨,花榮緩緩抬起雙手。
也好,去了天國,大概就沒有這些紛爭了。
哥哥,你在上面等我!
半天之後,大名府軍容整備,呼延灼和花榮一身戎裝,身後各自帶著一口棺材。
抬棺死戰!
這是他們作為主將的信念。
梁中書也親自來到了城頭,身先士卒與士兵一起守城。
不管他內心是如何想的,但是當金人打到了江南腹地,到了京城之前的最後一座重鎮之時,大宋軍民上下,文武官員,第一次形成了眾志成城的統一。
「死戰!」
「不退!」
金人第一次遇到了大宋正規軍的抵抗。
兩天後,大名府城破。
呼延灼身中十八刀,浴血傲立城頭,死時身披大宋軍旗。
花榮神箭無敵,射殺金人八百九十二,最後一箭留給了自己。
烈日當空,再次落下兩顆大星。
光耀江南。
大名府之戰,也必然會長久的被世人傳頌。
呼延灼、花榮、還有那些默默無聞死去的士兵。
血,不會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