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地處陝西,北鄰黃河,南依秦嶺,以險峻稱雄於世。其山勢峻峭,壁立千仞,群峰挺秀,素有「華山天下險」之稱。只山腳下零星分布著幾處農家,周圍幾片農田,山腳樹木稀少,從半山腰處才漸漸人跡稀少,林木繁多起開。此時,天氣已漸深秋,四處草木枯黃,一幅衰敗之象。山里氣候素來與別處不同,從半山腰開始已漸漸有些積雪,峰頂處更是積雪甚厚。峰頂人跡罕至,此時遍布積雪堅冰,四下鳥蟲皆無,百獸隱匿,更增清冷。
忽一日,山腰處出現一位青衣道人。那道人閒庭信步,沿著山腰緩步而上,步伐並不十分快,每步踏去,卻已身至數丈之外。華山山勢險峻,縱是武功高強之士,疏忽之下亦有跌落深谷之險。那道人卻似是漫步於平地般悠然閒適,片刻間便已身至山頂。
山頂卻有三個人影: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兩個發須灰白的老人。那少年服飾普通,卻頗為合身,人也頗為俊俏。其中一個老人一張方字臉,粗手大腳,左手卻少了一根手指。身上衣服東一塊西一塊打滿了補丁,卻洗的乾乾淨淨。另一個卻身穿白衣,高眉深目,臉須棕黃。二人相對而坐,神態安詳。那少年卻一臉悲傷,立在二人身旁,拉扯二人手臂,不住大叫:「爸爸,老前輩」。那二人卻並不應答。
那青衣道人走上前去,伸手一探,二人口鼻之內皆無氣息,但身體卻略感溫熱,顯然死去不是太久。那青衣道人躊躇半晌,方緩緩道:「也罷,你二人本該命盡於此,但碰到我也算你們命不該絕。」說罷,對那少年道:「他二人剛死去不久,或可救得一救,你且退後,待我施法。」
那少年此時方打量而去,見那道人腰佩長劍,身著青色道袍,頭上挽個道髻,約二十餘歲。身形並不魁梧,面貌雖不甚俊俏,看上去卻頗有飄逸之態。少年心下不由暗暗奇道:「人道華佗再世,料想也至多不過救得假死之人。義父和老前輩氣息心跳皆無,你有再高本事,還能起死回生不成?」雖如此想,卻是少年心性,不由得心下驚奇,退到幾丈開外,細細凝神看去,看那道人如何作為。
那青衣道人放平二人,自懷中緩緩取出一個玉瓶,打開塞子,倒出兩枚碧綠色丹藥。那丹藥約拇指蓋大小,通體混元。他臉上不舍之色一閃而逝,輕聲道:「如今功力未復,不然何須如此?」說罷,將手中丹藥與二人服下,隨後又取出一塊玉佩,放於二人頭旁某處。那道人取出硃砂筆,在玉佩旁連畫數筆。筆跡奇異,混不似世間文字。那少年心道:「這道士好生奇怪,怎麼這麼像江湖行騙手段?」他自幼流落街頭,這等手段見的多了,卻多是障眼法,從未見真正本事,是以大是疑惑,面露詫異道:「難道他真有甚麼神人手段?」
那道人緩緩取出腰佩長劍,劍尖指天,腳踏七星,手中長劍舞動,圍繞二人疾走。那道人身上不時發出一道金光,沒入二人身體,二人頭旁。初始並不甚快,後身形漸漸模糊,最後身形終不可辨。初始並無異狀,漸漸風起雲聚,最終天地變色,烏雲蓋日,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那少年見此,不由駭然:「那道人是何許人也?真有起死回生之能?郭伯伯這麼厲害,也不過在石上留下手印而已,他竟有呼風喚雨之能?」
他正胡思亂想間,忽聽得「敕」的一聲大喝,不由得胸中氣悶,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他無暇顧及自己傷勢,忙望去,卻見此時已風住雲散,那二人平躺於地,那道人卻盤膝坐於二人身旁,靜靜不動,看上去與剛才並無二致,只臉色蒼白了幾分。
那少年忙上前去,問道:「你是何人?我義父與洪老前輩怎樣了?」那道人靜坐半晌,方緩緩起身道:「在下李長青。他二人今日命不該絕,現在已無大礙,休息片刻即好。對了,你叫什麼?」那少年見他二人面色紅潤,又呼吸平穩,知其所說不假,不由大喜,道:「我叫楊過」那道人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枚黑色丹藥,向楊過屈指一彈,道:「這枚是造化丹,對內傷有奇效,快服下吧。」
楊過伸手接過丹藥,原地盤膝而坐,仰頭吞下,卻覺那丹藥入口即化,接著一股辛辣之氣流轉全身,後向上直衝百匯,雙眼不由留下淚來。隨即便覺神清氣爽,體內傷勢已去。他一躍而起,大笑道:「多謝李大哥,此藥竟如此神奇?比之我郭伯伯的九花玉露丸竟也好了許多。」
李長青道:「不算什麼好藥,自己閒暇煉製,只除傷祛疾之效。」說罷,掏出那隻瓷瓶,扔了過去,又道:「你若喜歡,就送你吧。」
楊過神態堅決道:「無功不受祿,如此奇藥,服一顆已是機緣,小弟萬萬不敢貪心!」說罷,便要還回丹藥。
李長青道:「無需客氣,你我相見,即是有緣,況此物與你算是奇藥,與我卻與一般傷藥無異。」
楊過想到剛才諸般奇異,又聽他所言,便不再推辭。剛要答謝,復聽李長青道:「此藥藥性猛烈,切記不可多服」楊過聞言點頭示意記下。
李長青取過玉佩,看了半晌,又遞給楊過道:「此物也送與你吧」
楊過剛要拒絕,便聽李長青道:「此物別無它用,只具靜心凝神之效,隨身佩戴,可心魔不生。」楊過接過玉佩,呆立良久,哽咽道:「我自幼孤苦無依,天下間除了李大哥與我姑姑外,便無第三人待我這般好了。」
李長青轉過身去,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楊兄弟身世固然悽苦,但想來天下間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又有誰去關懷?難道他們便要自怨自艾,不思進取?」暗想到前世為苦苦求道,拋妻棄子,避世而居,後終有小成。凝結金丹時,風雷大作,自己本料失敗時,卻無意來到這裡。既來之,則安之。雖感造化弄人,卻也無可奈何。念及此處,神態已大為緩和。
李長青又道:「楊兄弟乃是性情中人,但須知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楊兄弟切記做事勿要全憑喜好,須得三思而後行。」聽楊過道:「小弟受教了。」方微微點了下頭。
「咦,沒想到我老乞丐自閻王殿裡走了一遭又回來了。」聲雖不大,卻顯中氣十足。楊過望去,見那二人已起身坐立,面面相視,二人面上均有驚奇之色。楊過忙上前查看,大喜道:「洪老前輩、義父,你們沒事了?」
洪七公道:「老毒物,你也沒事了?」見歐陽鋒點頭,洪七公又道:「我等大限將至時便自身有感,況如今我二人一同醒來,不知哪位奇人施手?」轉頭望去,見歐陽鋒同樣面作迷茫之色。
楊過道:「是李大哥救了你們」又急忙將剛才場景告知二人。二人皆是當世高手,感到此地並無他人,又知楊過不會在此事上撒謊,均齊齊打量李長青,見他一身青色道袍,隱隱有出塵之氣。又見他並不似身具內力之人,不由心下暗暗驚奇。
洪七公見他面貌甚輕,又聽楊過所言,便道:「不知小兄弟是何人?」
李長青轉過身來,道:「在下李長青,修真求道之士,久居山野之地,遠不及洪老前輩這般聞名天下」
洪七公聽罷,笑道:「我老乞丐有甚麼名?倒是小兄弟你,年紀輕輕,竟有起死回生之術,把我倆從閻王殿裡又拉了回來,真乃奇人也!」
李長青道:「洪老前輩與歐陽前輩乃五絕中人,神功驚人。洪老前輩俠名滿天下,在下好生佩服。在下偶經此地,遇到二位前輩,只是略施援手,不足掛齒。」
洪七公見他並不似身具內力,又思起死回生之法並聞說未聞,不由得心下暗暗想道:「難道這世上真有神怪妖魔之說?」望了望歐陽鋒,見他神色,知他與自己同樣想法,不禁大為皺眉。
二人正沉思間,便聽李長青又道:「看二位前輩神色,應該已無大礙。不知二位前輩以後有何打算?」
洪七公道:「老乞丐我,自然是四處行乞了」轉頭望向歐陽鋒,道:「老毒物,你呢?」
歐陽鋒道:「哼,我今日方神志清醒,距當年離開白駝山莊已然數年了吧」言下之意便是要回白駝山莊。
洪七公道:「也好。楊小兄弟有何安排?」
楊過面色悽苦,沉思片刻,道:「我要找我姑姑去。」
李長青忽道:「偶聞大勝關英雄大會將至,在下欲往赴會,不知洪老前輩可願與我同去,共赴盛會?」
洪七公道:「哦?丐幫之事,我已全權交給蓉兒打理了。既然小兄弟願往,那我老乞丐也陪你走一遭罷。」
李長青轉頭向楊過道:「不知楊兄弟可願同去?」
楊過心憂姑姑,卻又不知從何處尋起,聽見李長青所言,略一沉思,便點頭同意。
李長青道:「大勝關距此不近,大會之期將至,我們這便動身罷」。說罷,眾人便各展神通,下山而去。
李長青下山時並無急事,施個輕身之術,悠然而下。華山山勢奇險,他卻如履平地般。他如今功力未復,縮地之術又消耗甚大,不便多加施展。輕身之術既消耗極小,雖不甚快卻又可沿途觀景,於此時此地卻更為合適。他四下望去,但見周圍群峰林立,山勢奇險,溝壑遍布,尋常人稍不留神便會失足跌落深谷。峰頂層雲遮掩,四下樹木不甚蔥蘢,積雪之下,顯得更加不可分辨。
洪七公與歐陽鋒見他身形閒適,姿態悠然,顯然未盡全力,不禁大為讚嘆。
四人身形似緩實疾,片刻間便只遙望見四個黑點。那黑點復又一分為二,分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