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你好,孩子
塔盾區,伯唐區!這是桫欏城兩個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截然對立的區域。前者屬於平民的土壤,而後者是貴族的繁華世界。在舊貴族時代,對於貴族而言,一年之內能有五六次經過塔盾區已經算頻繁了,甚至感覺自身高貴的貴族身份已經沾染了平民的貧氣。
現今諾克薩斯聯邦雖不如舊貴族時代對於塔盾去,伯唐區有明顯的地域劃分,甚至有不少有有錢的富人也搬進伯唐區成為貴族的鄰居,但總體的情況卻依舊沒有多少變化。塔盾區依舊象徵著邋遢、破爛、粗俗,而伯唐區則象徵著繁華、富貴、尊貴。
每位居住在塔盾區的人小時候都會有一個念頭,穿著一身漂亮的衣服在繁華的伯唐去逛上一天,甚至買一些「珍貴」的小玩意。這就像一隻癩蛤蟆在仰望美麗的天鵝一樣。
至於伯唐區的富人甚至貴族到塔頓區生出走上一圈這個念頭則是寥寥無幾。實際上很少有貴族願意主動在塔頓區閒逛一圈。這不,今天一位衣服鮮艷華麗的青年貴族從象徵分割塔頓區與伯唐區分界線的斯蒂羅蘭廣場走進塔頓區,引來許多人偷偷關注。
這位容貌、氣質都符合大多數平民心中完美主義貴族的青年,從容不迫拿著一張地圖,走走停停,看著地圖,最後走到一間矮小的房屋前。
絲毫不理會那些偷偷窺視自己的平民,青年貴族負手而立望著這間矮小但卻倍感親切的屋子,嘆道:「昔日德瑪西亞最痛恨的生命收割者,竟然選擇居住在這樣一個簡陋的環境安居樂業?沙特,值得嗎?」
「他是我心中的英雄,卡羅絲大嬸心中的英雄就已經足夠了。」一聲並不沉重的聲音緩緩在青年貴族耳畔響起。抬頭,一位面龐冷峻的少年牽著一位體型足足是少年兩倍,看上去如同一座小山的中年婦人向著他走來。
中年婦人手中神色有些畏縮看著他,似乎畏懼在貴族他那身上散發出來的貴氣!看上去並不兇殘也並不桀驁甚至有幾分俊秀如吟遊詩人一樣的青年貴族對著手中還拿著一個大鍋的中年婦人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意,不過這個友好的主動卻反而加重了中年婦人的緊張。這個青年貴族臉上露出了一個頗為無奈的笑容。
少年一雙銳利如鷹一樣的眸子盯著青年貴族,令青年貴族產生一種已經有許久沒有產生過被審視的錯覺。一瞬間而已,少年臉上又露出了一個面對貴族時平民常見的謙卑笑容,將那一剎那的銳利都湮滅了去。
「奧古斯都。沙特的養子,見過尊貴的貴族先生。」說完,奧古斯都還不忘記做了一個彎腰禮。
「奧古斯都,沙特曾在信中提起過你!你好,孩子。我叫佛朗思德,你父親的戰友,或許你的父親並未提起過我。」青年貴族臉上露出了一個友善的笑容,舉動介紹自己說道,但話語中卻帶著任何人都可以聽得見的自嘲。
奧古斯都笑了笑,他介紹了一下身側已經有些局促不安的卡羅絲大嬸,而後領著已經站在房門前有一段時間的佛朗思德,這個自稱是養父戰友的貴族走進了這間簡陋,但充滿著令奧古斯都被感溫馨的房間。
佛朗思德,沙特的確沒有提過這個名字。但對於養父沙特。奧古斯都卻有著屬於自己的理解。至少奧古斯都絕不認為沙特是一個純粹的獵人。
一名一輩子只生活在桫欏城沒有見過世面的獵人絕對不可能在面對高高在上趾高氣揚的貴族時,還保持著不卑不亢的姿態。一名普通的獵人絕對不會花費一個月的生活費去購買一本沒有任何生活價值的教廷不朽著作《教誨》,一名獵人也絕對不會引起城主厄加特的關注。
奧古斯都從來沒有詢問沙特的來歷,沙特也從來沒有問過奧古斯都的早熟,父子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天然的默契。直到沙特戰死,奧古斯都也不知道這個養育他六年沉默寡言的男人在桫欏城以外的任何事情。
雖然他很想知道。
才走進房間,青年貴族就盯著那掛在牆頭上那一桿老舊的牛角弓,沉默看了很久,青年貴族才緩緩說道:「真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歲月,這把象徵者榮耀的『收割者』你竟然還保留者。老朋友,我可真高興啊!」
奧古斯都望著眼前這個眉眼中都帶滿了回憶,胸前掛著兩個他也不明白但卻知道象徵高貴勳章的青年貴族,一旁小聲說道:「一名獵人自然不可能離開與他性命相關的弓箭。就如同一名戰士不願意捨棄他身上的盔甲與手中的武器一樣!尊敬的貴族先生,我可以問你一些關於我父親以前的事情嗎?」
望著面前這個看上去十分恭敬的奧古斯都,佛朗思德抬手摸了摸下頜那原本就不算茂密的鬍鬚,臉上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眼神就像看著一位喜愛的晚輩一樣望著奧古斯都,歉意道:「對不起。奧古斯都,既然你父親不願意將他過去的事情告訴你,那我也不能違背你父親的心愿。我只能告訴你你父親是諾克薩斯的英雄!」
「英雄?佛朗思德先生,原諒我的無禮。在奧古斯都眼中,一位已經死去的英雄遠遠沒有一位可以陪伴在身旁的親人來得重!」奧古斯都淡淡說道。
佛朗思德嘆了口氣,繼續凝視著那張沾滿了回憶的牛角弓。顯然這位臉上沒有任何訝異的貴族先生早在已經來到這裡的路上就已經細心打探了關於沙特的具體事情,已經知道昔日的朋友已經死去的消息。
一時間房間靜默如水。
終於,佛朗思德嘆了口氣,指著那張牛角弓,望著奧古斯都道:「孩子,可以讓我拿起那張弓嗎?」
奧古斯都點了點頭,順便走上前從牛角弓一旁抽出了一支沾了少許鐵鏽的箭矢遞給佛朗思德。
一手握弓,一手握著箭,佛朗思德苦笑對著奧古斯都說道:「我可沒有你父親那麼大的力氣與精準的弓箭技藝,這把『收割者』我只能拉開四分之三,至於準頭。那更不用提了!」
奧古斯都已經推開了窗戶,指著窗戶前那株枝繁葉茂的大樹,回頭對著佛朗思德堅持道:「我希望先生可以射一箭,就算是為我父親送行吧!」說完。奧古斯都再一次回頭望著那株枝繁葉茂的梧桐蘭樹,輕聲道:「那是父親除了這張弓留下來的唯一東西。」
佛朗思德沉默舉起了手中的弓,一手拿起箭,將弓弦緩緩拉開,口中說道:「目標左手第三根樹枝。孩子,希望不會讓你失望!」弓正如佛朗思德說得那樣,並未拉滿,只有四分之三。
嗖!
箭矢應聲射了出去。
砰,一頭扎進梧桐蘭樹幹中。
佛朗思德笑了笑,將弓掛在了原來的地方,聳了聳肩道:「出醜了,看來你父親說得對我這雙手只適合用刀砍人,不適合用箭殺人!」
奧古斯都望著那扎進樹身四分之一的箭矢,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回頭對著佛朗思德道:「也許先生並不適合做一名神射手,但卻是一位了不起的弓箭手!」
眼力過人,觀察力過人的奧古斯都早已經熟悉這株沙特在他還只有兩歲時候就親手種下的梧桐蘭樹,沙特死後,奧古斯都幾乎每天都會在梧桐蘭樹下坐上一會兒,對於這根樹非常了解。
剛才那一箭並未落空了,而是射中了那樹幹前一株小小的枝椏,枝椏直接被射中射斷,最終箭就扎進了樹幹里。
這一刻,奧古斯都望著佛朗思德的眼神瞬間柔和了不少。
一位對老朋友種植下的樹都如此小心翼翼的人。就算再可惡也不應當會太過分設計老朋友的親人。
「或許他已經洞穿了我的意圖,不過即使如此,那又如何呢?一直渺小的蟲子在沒有任何外在力量的情況下,永遠也無法和捕食者螳螂攖鋒。」奧古斯都暗嘆了口氣。雖然有些苦澀惆悵,但這就是諾克薩斯弱者面對強者必須遵守的規則,也是任何一個地方都需要如此。
奧古斯都深深吸了口氣,以諾克薩斯普通晚輩見長輩的方式恭敬低下頭,輕聲問道:「佛朗思德先生,能告訴我你的來意嗎?」
佛朗思德輕聲一笑。掃了一眼奧古斯都肩膀上那一柄看上去並非奧古斯都這種平民能擁有的寶劍,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感嘆:「你不同於你父親,但你卻比你父親更適合在諾克薩斯的軍隊裡生存下來!孩子,如果你沒有進入戰爭學院,那就讓我帶你走進死亡的軍隊吧。或許你會不明不白的死亡,或許你可以得到比在戰爭學院當一名稱職騎士還更偉大的功勳。孩子,你願意嗎?」
奧古斯都呆了一下,抬頭有些愣愣的望著面前這位三十幾歲的青年貴族。這明顯是給他拋出的橄欖枝?可為什麼呢?難道僅僅就是因為自己是他老朋友的養子嗎?
佛朗思德輕聲一笑,似乎看出了奧古斯都的疑惑,解釋道:「我不是你想像中的貴族,我只是和你父親一樣曾經獲得貴族勳章的平民而已!你是沙特的兒子,而我欠沙特一枚鐵橡樹勳章,我希望可以將它還給他的兒子!孩子,你願意嗎?」
平靜的面容下,心念飛卷,最終奧古斯都點了點頭,說道:「我願意!」
佛朗思德臉上露出了非常愉快的笑容,望著奧古斯都,說道:「很好,我會在在桫欏城呆到新兵大會結束,期間也順便幫你解決一些麻煩。」
說完,佛朗思德就立刻離開了。
雙手倚在窗戶前,望著院中那正盛開的梧桐蘭樹,奧古斯都腦海中浮現一道非常熟悉但又有些模糊的面孔,喃喃自語道:「沙特,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鐵橡樹勳章,這是諾克薩斯頒發給平民最高等級的勳章,有了這勳章,平民通向貴族的大門就等於已經打開了,接下來也就是時間的問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