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海域新島,終年隱於雲霧裡的樹木青蔥非常,但短短几日光景,便已經逐漸枯黃,有了青黃不接的跡象,在大陸上最是高高在上的山頂綠木,高山被丟到海里後,忽然矮了一大截,最充滿生機的山頂樹叢最先披上了秋色,漸漸突顯枯黃,反倒是那些常年不得已見到陽光的中層樹木以及靠近水面的樹木越發的生機盎然,沒有一絲枯黃的跡象。
通天峰橫擔在中土大陸時便是一座雄峰,不僅與雲齊高,也十分的寬廣,相比於西方的高原雖然不足,但也足以稱雄群山,使得就算是一大半沒入了水中,依舊有大半露出了水面,形成了一座大島嶼,除開最高的山巔以外,還有許多小山頭以及山凹之間形成的平地。
黑髮老人已經凌空而來,對於萬象境的黑髮老人來說,掠空而行數十里,輕而易舉,都不帶換氣的。
他的職責,更多的是替白頭少年搖扇子,平時都是沉默寡言的,盡職盡責,沒有想過要做其他的東西。
白頭少年沿著海岸線走了一圈,欣賞完自己的傑作,說道:「當年你所到的蓬萊山是否是這般光景?」
教宗大人還沒有回去,哪怕他的道行已經高深莫測,哪怕他可以占卜到王朝氣運衰減,哪怕他可以看透那麼一絲天機,哪怕他知道了通天峰一旦不在,兩國戰火必定發生,可他卻料不到,他準確算到的救星已經公布天下,也料不到,兩國之間的將領竟然都很有默契的選擇停火,最後過一個好年。
這被稱為海的浩瀚汪洋惡水,對於此前的教宗大人來說,需要付出許多心力去想方設法應付方能度過,可如今,和白頭少年位於水中島嶼,跟著秦帝一起划船繞島而行時,他才發現,水並非萬惡,也能載舟。
黑髮老人停下搖扇子低頭細細想了一下,慢條斯理的說道:「師父,那蓬萊山要比這島更大些,且它乃是由四個島嶼組成的,四座島嶼周圍又有許許多多數不清的小倒也環繞,儼如棋盤,要想進入其中,還真不容易,那四座島嶼上鳥語花香,仙光迤邐......。」
說得不急不緩,但頗有長篇大論的意思,白頭少年抬手就是給他一個板栗,腦殼生疼,老人終於是停下了喋喋不休。白頭少年說道:「為師知道你當年辛苦,不過,你這些我已經聽了不下百次了,就不用在絮絮叨叨了。」
教宗大人暗自苦笑,感情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對於證長生,任何門派任何宗教都十分的熱衷,越是道行越高者,便會越發想要證道求長生,無論是道門的無為論也好,還是儒家的修身治國平天下也罷,又或是佛門的回頭是岸,皆是想要證長生。
後周國國教,歸根結底,依舊是屬於道門的範疇,只不過,又和真正的道教有些區別,道教講究道可道非常道,而他國教則是萬事萬物皆是道,這也就是後周國****的緣由。
教宗大人的手緊了緊手中權杖,他擔任教宗之位已有一百多年,從他甦醒過來後,便在國教,而後從底層慢慢的爬,終於爬到了教宗大人的位置,至今歷經六朝,輔佐最長的一位帝皇在位十八年,最短的一年,每一位帝皇無不都以復國為己任,但終究都不能實現,直到現如今的這一位,才有了一些曙光。
要他放下手中權柄,一心一意奔赴海外尋訪仙山追求長生大道,他似乎有點不舍,但正如秦帝所言,歷史的洪亮該奔向哪道就應該奔向哪道,不應該有人左右亂了規矩,朝代更迭,本就是歷史洪流演進的一種方式,今日是秦家天下,明日是劉家天下,後日則是再度改換門庭,這些都是常理。
「你周姓已經在這片大陸上稱帝過,便已經是天選之一,再由莊姓取而代之,乃是天另選其子,非你一人可以左右天下局勢。」
教宗大人再度問道:「秦帝,你相信天子這一說法?」
白頭少年漠然不語,獨獨抬眼看了一眼教宗大人。
教宗大人則是再度問道:「那你辛辛苦苦將山搬來此地,又言天下哪裡是這般南北分離,這難道不是想要左右歷史的走勢?」
白頭少年終於不再沉默,而是說道:「畢竟我乃是這片大陸上真正意義上第一個稱皇稱帝的人,並且有幸得吞仙丹存活至今,你當然會以為我是在挑選未來君主,我不那麼說的話,你還會幫我把山搬到這裡?不過,有一事我實話告訴你,我想看到真正的南北一統是真的,畢竟當年我也沒有想過,通天峰之後,會是這麼一片豐饒土地。」
教宗大人說道:「那你大可以再度東山再起啊?」
白頭少年笑道:「我都和你說了,歷史的洪流自有演進的方式,非人力可以左右,如若想要逆天改命,最後得不償失的一定是自己,我已經稱皇稱帝過了,此生無怨無悔。因為我一心想要成仙讓我秦國一統天下萬萬世而使得大秦氣運早衰,二世而亡,這是天定也是命數,儒門所言的天理昭彰,可不是吹吹而已,當年我做出坑儒舉動,就是不信命理一說,到頭來,還不是落得個王朝早衰的局面,如今再談東山再起,只能笑笑而已,做不得數,縱觀歷史上,哪位君主能夠落敗之後還能東山再起的,細數一下,除了九國亂戰時期,那位南越大王能夠做到以外,似乎就沒有了,但那南越王,也僅是一雪前恥而已,並沒有真正的重新立國。」
教宗大人並沒有因此而被說服,依舊問道:「那你如今做這搬山舉動,使得南北通透,又是何意呢?依照你所言,只能隨波逐流,大可以讓那座山一直在,自有一天會有人通過那座山,抵達南方或者是北方,終究還是可以實現南北一統,也只是時間而已。」
白頭少年笑道:「中土大陸南北分家五百年太久了,莊姓血脈死氣沉沉,整日紙醉金迷,一點人氣都沒有,應該讓大陸活絡活絡起來才是。不論是廟堂,還是江湖,似乎都以天朝上國自居,殊不知,這樣的思想一旦根深蒂固之後,帶來的便會是滅頂之災,再怎麼說,如今的大陸上有一大部分人都有我黑秦血脈的,我不想看到我的血脈一絲不剩。」
教宗大人說道:「就那麼簡單?」
白頭少年點點頭。
教宗大人卻是又說道:「那我占卜到的一人卻是非常的獨特,他的身上氣運之強,史所未見,秦帝,你能告訴我,他是誰嗎?」
白頭少年從始至終都有些平靜的眼眸終於露出了一絲震驚之色,這一絲,被教宗大人捕捉到了,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白頭少年說道:「想不到你的占卜之術如此的強,竟然連這種事都能算出來了,怪不得後周國能夠蝸居南方五百年而不敗。不過,既然你都那麼問了,我也實話告訴你,他就是未來天之子,不過,他只是我選中的其一,因為,南北統一,始終是我的夢,我不能親手插足,但總歸會玩些手段,也不至於壞了規矩。」
教宗大人瞭然,說道:「天下將亂,各方勢力接連崛起,數來共有十八方,秦帝,你想要下一番春秋大義國手棋?是不是。」
「你所做的,就是造勢,也就是為了你選中的人鋪路,至於他能夠走到哪一步,你不會去過問,更加不會去干擾,至於你說的,他只是其一,就說明了還有其他人,如果他敗了,那麼,那些備選之人就會頂上,如果他能夠步步攀爬而上,那那些備選之人就會是他的絆腳石,邁得過去,便是帝皇,邁不過去,便是黃土。秦帝,你......」
「當年你一統天下之時擁有一方天子劍,一柄諸侯刀,一統天下之後印有一方傳世玉璽,天子劍如今還在你身邊,傳世玉璽隨著朝代更迭輾轉於歷朝歷代君主之後,那麼,那柄可統御諸侯的諸侯刀是不是就在那個人的身上?」
教宗大人本已經十分震驚,饒是以他的當世的道行,依舊被秦帝這一手無比巨大的棋局給震驚到了,試問,當世誰還有這種手筆,揮手間,天下便是棋局?
可秦帝接下來的一個消息更是讓教宗大人合不攏嘴。
只聽白頭少年瞥了一眼教宗大人悠悠開口道:「那玉璽此時並非在紅河帝都里,而是在一個宗門裡,那個宗門你也聽說過,是擇選君主時的一個隱世宗門,他們也在找未來合適的君主人選。」
教宗大人剛要接話,白頭少年又說道:「誒呀,本來依照大莊的氣運,是還可以苟活殘喘幾年的,那宗門也沒有要收回玉璽的意思,我實在是等不得要看天下大亂了,就一不小心將玉璽偷走了,把它丟給了那個宗門。」
白頭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了整齊雪白的一排牙齒,顯得天真無邪。但教宗大人卻一絲也沒有覺得身旁的少年有何可愛可言,反倒是覺得這麼一笑,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不過,不管那笑容如何滲人,教宗大人還是問道:「那你這還不算插手歷史走向?」
白頭少年很無辜的說道:「這算嗎?不算吧。」
而後便是不再言語,直到今日,少年再度說出了蓬萊山這個在修道人眼裡稱為仙山卻不知所在方位的山出來勾引他這個修道有些小成並且極度渴望長生的人。
在教宗大人把思緒都放回在幾日前的交談的時候,白頭少年一直都在端詳著這個老人的面容,看到老人的面龐一時舒緩一時緊皺,少年便偷偷的揚起嘴角笑了。
要忽悠一個年老成精的人還真是不容易呢,真真假假的,有真也有假。
少年又說道:「這片島嶼,可以成為你周氏血脈不凋的最後一片土壤,是時候該放下了,天下自有天下的走向,我們這些老人,就該瀟灑自在。」
言語一落,少年和黑髮老人便往東邊掠空而去了。
教宗大人見狀,不容細想,抓起權杖往北方一丟,整個人掠空而起,跟在了白髮少年和黑髮老人的身後,所去之地。
蓬萊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