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夜下殺機
火焰的光芒推開漆黑的夜幕。
滋滋流油的野兔,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讓花月容禁不住輕輕地咽了一口口水。
但是當她看到放在火堆旁邊,被白衣包裹,仍舊在絲絲滲血的人頭之後,又感覺自己好像也不太餓。
江然輕輕轉動手裡的野兔,輕聲開口:
「你不是中毒,而是被人以古怪的手法打傷了。
「這傷勢古怪,若是不諳當中道理,根本沒法救治。
「是誰做的?」
送花月容歸家這個任務,江然到底還是接了下來。
原因無他,因為順路。
左右都要走一趟,而且,就好似花月容說的一樣,她如今沒有自保之力,自己也沒有辦法真的放任不管。
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
哪裡有半途而廢的?
就算江然原本的目的,只是為了殺白夕朝,拿著他的腦袋換取賞銀。
可因此救下來的人,也不好任其自生自滅。
「我不知道。」
花月容搖了搖頭:
「今日于歸家途中,這幫人忽然出現。一言不發,便大打出手。
「我雖然帶著幾個家中僕人,卻不是他們的對手。
「最後我被一個黑衣人打傷,動彈不得,若不是張婆婆拼死將我救出,只怕已經死去多時了。」
張婆婆?
江然想到了那個滿臉戾氣的老嫗,便輕輕點頭。
猶豫了一下之後,又問道:
「那你可聽說過……殘陽友人?」
「殘陽友人?」
花月容聽的有些迷茫:「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不過,要說起殘陽的話,我倒是能夠想到,最近忽然出現的一個殘陽門。」
「說來聽聽。」
江然瞥了花月容一眼。
花月容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這才開口說道:
「這殘陽門的具體來路,現如今也是眾說紛紜,沒有什麼準確的說法。
「而且,這幫人行事神秘,也少有顯蹤之時。
「大家之所以知道,還是因為半年之前,有一個江湖上的大魔頭現身東郡府附近。
「當地不少門派世家為了江湖道義,前去圍剿此人,想著就算是不能將其斬殺,至少也要驅離,免得此人禍害百姓。
「當時咱們得到消息,知道那魔頭所在。當即便率眾前往,卻沒想到,去晚了一步。
「那魔頭已經被人所殺……身上留下了一張字條,寫著【替天行道殘陽門】這七個字。
「由此,大家才知道這世上多了一個殘陽門。
「打這之後,這殘陽門便偶有現身,懲奸除惡,常有字條留下。」
江然聽到這裡的時候,心思微微變化。
輕輕搖頭:
「這對你們來說,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吧?」
憑心而論,一個神秘至極,神出鬼沒的勢力忽然出現,對於這周遭原本的格局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花月容看了江然一眼,輕輕點頭:
「江大俠通透,不過,雖然有些擔心,但至今為止,殘陽門所行之事,大抵都是為了維護正道。
「所以,大家也都聽之任之了,而且,就算是心有疑慮,想要尋找他們,卻也查不到他們的蹤跡。」
後者才是真正放任不管的原因吧?
江然微微點頭,但是卻也抓住了重點:
「大抵都是為了維護正道?
「還有什麼不是的嗎?」
「……也不能說不是。」
花月容低著頭,凝望著江然手裡的兔子。
江然便伸手掰下了一條兔腿遞了過去。
花月容是從上午到現在,就粒米未進,江然追了一下午,肚子自然也餓了。
給了花月容一條腿之後,他便將手裡的木棍插在地上,自己也掰下了一條吃了起來。
隨手打開酒葫蘆,又喝了一口。
就聽花月容說道:
「只是他們有些時候做的事情,還是頗為讓人詬病的。
「大概三個月之前,他們剿滅了當地的一個大戶人家……並且給出證據,說這家人當年在亢龍關串聯馬賊坑殺百姓,劫掠軍餉,軍械,從而發家。
「其後金盆洗手,來到了東郡府,搖身一變成為了富家翁。
「可昔年所犯之事,手底下的累累血債不能就這般了結。
「故此,斬滅門中上下,以示天理昭昭。
「這件事情之後,大家都覺得,殘陽門做事太過於狠辣了。」
「怎麼說?」
江然皺著眉頭,咀嚼兔肉。
不得不說,他的手藝跟洛青衣相比,確實是有著很大的差距的。
可惜,洛青衣被他安排去了落花煙雨盟,很長一段時間裡,只怕自己都吃不到他做的飯了。
這般想想,還頗為想念。
「首先,他們是先殺人,其後公示的證據。
「雖然證據經過了多方驗證,甚至找上了紫月山莊,由孟莊主親自查驗,確定無誤。
「可到底是少了當眾對峙這一環節。
「人命關天,豈可輕率?
「更何況……殘陽門動手,將那一家人,從上到下,盡數斬殺,老幼婦孺,也是一個不留。
「手段過於酷烈了。」
花月容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也浮現出了一抹陰影。
江然輕輕點頭: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既然要殺人,自然是要殺的乾脆一點……不然的話,十幾二十年之後,再蹦出來一個愣頭青,獐頭鼠目還打你閨女的主意,最後還想殺你報仇。
「惹得家宅不寧,歲月難安,何苦來哉?」
花月容一愣,心說這驚神刀原來也喜歡看話本啊。
「這麼說來,江大俠倒是贊同殘陽門所為了?」
她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卻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她:
「自己看。」
花月容就著火光,將這封信看了一遍,臉色陡然陰沉了起來。
片刻之後,她緩緩閉上了雙眼:
「雖然我知道,這殘陽友人……未必就是殘陽門的友人。
「可是,既然有這樣的落款,這殘陽門的嫌疑恐怕不小。
「可如果今日對我出手的是殘陽門……
「那他們顯然不像如今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急公好義,替天行道。
「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江然微微搖頭,把信收了回來:
「藏頭露尾,不敢現身於人前的,能是什麼好人?
「行了,吃完了就稍微休息一會。
「你現如今行動頗為不便,待等明日我尋一匹好馬,咱們就得儘快趕路。
「先跟我的同伴會合再說。」
「多謝江大俠。」
花月容點了點頭,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捲縮起來。
如今天氣寒涼,花月容身上衣服頗為單薄。
江然內功高深,早就已經寒暑不侵,自然也沒有什麼禦寒的衣物在身上。
便只好叫她往前點,距離火光近一點。
花月容這會倒是很聽話,老老實實的往前靠了靠。
看江然坐在一邊,全然沒有休息的意思,便問道:
「江大俠不睡一會?」
「荒郊野外,我若是睡了,你被狼叼走了怎麼辦?」
江然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莫要管我了,你睡吧。」
「江大俠……」
花月容又忍不住問道:
「先前,先前你為什麼要救我?」
「恩?」
江然一時之間不明道理哦:「什麼意思?你是打算讓我棄你不顧?」
「不是……我是說,白夕朝給我下了那個毒……你,你其實是可以借勢……可是,你卻沒有。」
花月容凝望江然,小姑娘遭逢巨變,又險些經歷生死大事,想的自然不免有些多。
江然明白了花月容的意思,一時啞然失笑。
便安慰了她一句:
「我既然有法子,當不至於行那趁人之危之事。」
其實如果他真的沒法子,可能會順勢將其扔下,不再理會……等弄死了這白夕朝之後,再回來確定一番花月容的生死。
若是她命好沒死,那再想法子救人。
反之,也是她命數如此。
總歸來講,怎麼也不能叫這白夕朝跑了就是。
「江大俠,原來是仁義君子。」
花月容果然被江然安慰到,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陷入了夢鄉之中。
江然沉默了一下,又把篝火挑的大了一些。
……
……
花月容這一覺並沒有睡到自然醒。
深更半夜之時,就被江然輕輕推著肩膀給叫了起來。
睜開雙眼之後,花月容先是抱著胳膊哆嗦了一下,然後略有迷茫的看了江然一眼:
「江大俠……」
「噓,噤聲。」
江然輕聲開口。
花月容當即趕緊閉上了嘴巴,雖然有些緊張,但仍舊儘可能冷靜的看向四周。
就聽得有腳步聲響起,密密麻麻。
兩個人藏身於蘆葦盪中,篝火已經沒了,不過尚且能夠感受到餘溫。
顯然是剛才江然發現有人,這才滅了這火。
就連白夕朝的人頭,這會也被江然掛在了腰間。
來人速度很快,卻並非衝著他們。
轉眼之間,便自蘆葦盪附近掠過,朝著另外一處趕去。
待等這一行人離去之後,江然方才微微蹙眉:
「那邊是什麼地方?」
花月容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我迷失方向了。」
「……」
江然覺得這也有情可原。
畢竟下是被白夕朝帶著跑,其後又被自己弄暈了,蘆葦盪雖然算是一個頗有標誌性的場所。
可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情況下,哪裡能夠知道這幫人的目的地?
「江大俠,我看這幫人黑衣蒙面,不像是好路數的……我們,我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江然微微沉默。
其實要是沒有殘陽門這碼子事,在身邊有花月容這樣一個累贅的情況下,他還是不願意管閒事的。
可既然知道這附近有一個喜歡神出鬼沒,看上去是在替天行道,實則另有玄機的殘陽門。
江然琢磨著,還是應該過去看看再說。
便對花月容說道:
「去也行,但是你得聽我的。」
「自然。」
花月容腦袋點的就跟小雞吃米一樣。
江然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便點了點頭:
「得罪了。」
言說至此,一把拿住了她的肩頭,天乾九步一出,直接飛身而起,循著這幫黑衣人的蹤跡,跟在了後面。
這幫人要去的地方也不算太遠。
很快,便在蘆葦盪的盡頭,來到了一處大莊園的跟前。
花月容見到這莊園之後,頓時恍然:
「這是望水山莊!」
「望水山莊?」
江然有些疑惑的看了花月容一眼。
花月容便給他解釋:
「江大俠想來是沒有聽說過的,望水山莊是胡家的地頭。
「胡家在這方圓之地,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一個江湖世家,家中有弟子在七派之中學藝,家中之人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望水山莊是他們的發家之地,也是祖宅所在。
「他們這一家人,會在十月二十三的時候,回望水山莊祭祖。
「對了,今日正是十月二十三!
「各地胡家弟子,在這一日都會返回此地……」
江然心頭微微一動,就見這群黑衣人已經停止了動作。
為首之人一揮手,當即便有幾隊黑衣人朝著山莊兩側蔓延,片刻之間,便將這山莊包圍了起來。
至此,那為首之人又打了一個手勢。
下一刻,圍繞在山莊周圍的黑衣人,紛紛自懷中取出了一個東西。
這是一個看上去好似弩箭一般的物事。
可卻又頗為簡陋。
如今箭已上弦,箭頭之上,還綁著一個竹筒。
他們同時舉起手中之物,斜對半空,指頭一扣,就聽嗖嗖嗖的聲響破空。
一枚枚箭矢劃出了一道道拋物線,落在了院落之內。
轟轟轟!!!
爆裂的聲音此起彼伏,聲音不大,卻有濃煙滾滾。
一剎那,整個山莊之內,頓時人仰馬翻,驚呼連連。
「有敵來襲!!」
「這濃煙有古怪,掩住口鼻!」
「什麼人大駕光臨我望水山莊?」
「莊主,莊主在哪裡?」
一聲聲呼喝響起,那為首的黑衣人,卻是不為所動。
似乎這樣的場面見得多了,早就已經見慣不怪。
只是輕輕一揮手,又有一群黑衣人飛身而起,直接來到了院子的各處所在,片刻之間,就有火光沖天。
到了此時,那為首之人方才開口冷聲喝道:
「殺!一個不留!!」
身後的黑衣人頓時飛身而出,自四面八方闖入這望水山莊之內。
慘叫之聲,至此方才從山莊之中傳出來。
花月容臉色發白:
「他們……他們……」
江然則是輕聲開口: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救人。」
他尋摸了一下周圍環境,便帶著花月容飛身到了一棵大樹之上,讓她坐好。
「這地方距離山莊還遠,你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動靜,料想那黑衣人有天大的本事,也察覺不到你的存在。」
花月容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對江然點了點頭。
江然這才身形一閃,好似一道幽魂一般,眨眼就來到了那莊園之外。
再一縱身,就已經跳到了牆頭之上。
蒞臨此地,低頭一瞅,正見一個黑衣人,一掌打在一個看上去好似護院的年輕人身上。
這一掌落下之後,便有道道血痕裂開,遍布於那年輕人周身上下。
隨著內力一震,那人頓時被這一掌震飛。
人在半空之中,屍體便已經支離破碎。
江然一見這一幕,頓時臉色一沉:
「原來是你們!!」
唐畫意說的其實沒錯,這江湖上能夠憑藉內力,一掌江然打成碎塊的,其實真的不算太多。
江然能夠做到,是因為他內功深厚。
可若說隨便拎出來一個人,都是這樣的高手,那也絕不可能。
如今看來,卻是這黑衣人所修行的武功非同尋常。
這幫看家的護院,似乎是因為吸入了那煙霧,導致手軟腳軟,眼看著敵人來勢兇惡,不敢與之較量,便轉身就跑。
那黑衣人冷肅至極,見到對手逃竄,半點表示也無,只是腳步一點,身形就已經到了那人身後。
探掌就打!
掌出半截,斜刺里忽然伸出了一隻手。
一把攥住了這人手腕。
那黑衣人見此更是不為所動,反手還要去抓江然的手掌。
卻被江然隨手返握,五指微微用力,就聽咔嚓一聲響。
蠻龍勁加持之下,那人的手掌頓時整個變形。
十指連心,這劇痛絕非尋常可比。
卻沒想到,那人仍舊面面不改色,雙手澄澈卻無神,只有森冷冷的殺意蔓延。
他使勁一拔,發現自己竟然抽不出手。
便足下一點,身形凌空一轉,藉由江然抓著他那隻手的力道,就聽得咔嚓咔嚓聲音接連響起,卻是骨頭盡碎。
下一刻,他猛力往後一拽。
一剎那鮮血淋漓!
他人是退出去了,但是手掌還在江然的手裡。
江然一時愕然,他出江湖以來,也算是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丟手。
這一言不合,就自己斷手的,還是第一次見……難道這貨能夠跟壁虎一樣,能斷肢重生嗎?
心中念頭落下,就見那人腳下一動,猱身而上,舉臂狠狠刺來。
他竟然是想要以自己的骨頭為劍,將江然徹底斬殺。
那森森冷冷,看上去尖銳至極,卻又慘白鮮紅交織的骨頭茬子,眨眼就已經到了脖頸。
江然吐出了一口氣,忽然飛出一腳。
那黑衣人不料遭此重擊,整個人頓時打著旋的飛了出去。
鮮血就跟不要錢一樣噴了出來,只是待等他落地之後,他竟然還想要站起來。
可陡然間,他的面前就已經多出了一雙腳。
江然抬腿,踩落,咔嚓一聲,這黑衣人頓時氣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