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行俠仗義
來人正是江然。
他對葉驚霜輕輕擺手,讓他不必起身。
又看了一眼明月和劉文山:
「這丫頭怎麼在這?」
「白天那場戲讓她有些無法接受,始終認為是童伯伯和我把你給趕走了。」
葉驚霜笑道:
「在她心裡,現在我也是壞人了,欺負了她的恩公。」
江然一時啞然:
「倒是意想不到。」
「她像我們葉家的人,首孝悌,重恩義。」
葉驚霜輕聲開口:
「只是姑父一直沒有醒過來。
「對了公子,白日裡你去了哪裡?」
「戲當然是得做足。」
江然笑著說道:
「我白日裡離開了奔馬縣,晚上方才趕回來。
「童萬里跟了我一路,一直到我離開了奔馬縣之後,他這才算是放下心來。」
「原來如此。」
葉驚霜眉頭微蹙:
「只是我始終不明白,就算是為了童彥……他何苦做到這個份上?
「這和我印象之中,那個憨厚重義的童伯伯,好似不是一個人。」
「哦?」
江然看了她一眼:
「你印象里的童萬里,是個什麼樣的人?」
「恩……就是很樸實的一個人。」
葉驚霜想了一下說道:
「聽我爹說過,童伯伯的資質其實不算好,性格也有些魯直。
「可是認準的事情,卻是無論如何也拉不回來。
「童家在他這一代,其實有三個兄弟。
「童伯伯雖然是老大,但是不管是資質還是悟性,都遠不及自己的兩位胞弟。
「他們還小的時候,那兩位叔伯已經將千變萬化天羅掌修煉入門,他卻連完整的招式都記不住。
「可他的心性堅韌,百折不撓,一次記不住,就一直記,腦子記不住,就用身體記。
「一遍一遍的練,旁人一日練三個時辰,他便要練六個時辰。
「練得精疲力盡,爹說,他甚至好幾次因為練功太急,昏死了過去,更是不止一次到了鬼門關前,最後又跑了回來。」
江然點了點頭:
「確實是不容易,對了,伱說的那兩位叔伯呢?」
「死了。」
葉驚霜說道:
「他們一個行走江湖的時候,想要懲惡揚善,最後失手被殺。
「另外一個跟人爭鬥,被人打死在了錦陽府。
「後來,還是童伯伯不遠萬里,將他們的屍骨接了回來。
「更是出手殺了仇人,從而奠定了他掌中天羅的威名。
「爹常說,他這人雖然魯直,但心中藏有大義……當他對你的笑的時候,也總是能夠感覺到,他的笑容之中,那種厚重的關懷。
「所以,我實在是想不到,他竟然會做這種事情。」
江然沉默了一下,輕輕搖頭:
「他會做的事情,或許還遠不止於此。
「葉姑娘,客棧這邊的情況暫且交給你了。
「這幾日,我未必能夠時時刻刻都將目光放在這邊,有什麼風吹倒動,需要我的話,你可以將這個打出去。」
他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枚煙花。
「煙花為信。」
葉驚霜輕輕點頭,又看了江然一眼,沉默了一下說道:
「公子,承蒙你多次相救,你我之間應該也算是朋友了。
「以後能不能……不要叫我葉姑娘了?」
江然笑了笑:
「也好,只是我該怎麼稱呼你?」
「家中之人喚我霜兒。」
葉驚霜小心的看了江然一眼:
「公子也可以這般喚我。」
「霜兒。」
江然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
葉驚霜立刻點頭:「恩。」
江然一笑:
「既如此,那你也別一口一個公子的叫了,說實話,彆扭好長時間了。」
「啊?」
葉驚霜一愣:「為何?」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江然撇了撇嘴:「你一叫公子,我便想起了這個。再看看自己,哪裡挨著啊……」
「公子又開始妄自菲薄了。」
葉驚霜看了江然一眼,想了一下說道:
「那我就叫你……江大哥吧。」
「哦?」
江然一聽,頓時又笑了:
「好,這個稱呼可比公子好聽多了。」
「真的嗎?江大哥?」
葉驚霜歪著頭看著江然。
江然笑了笑:
「霜兒?」
說話之間,兩個人對視一眼,又是一樂,感覺這稱呼一換,關係確實是靠近了不少。
江然則是來到了劉文山的跟前,小心的避開了明月,拿過了劉文山的手腕。
指尖一搭,江然緩緩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後睜開,先是看了劉文山一眼,沉吟了一下之後,這才說道:
「他傷勢好轉了不少,應該這兩日就可以醒過來了。
「我在此地不宜久留,先去尋個住處。」
「好,江大哥,你萬事小心。」
葉驚霜輕聲開口。
「放心吧。」
江然一笑,略微沉吟之後,又說道:
「明天晚上你就不要在這裡守著了,讓周望守一夜吧。
「後天晚上你再來,到時候我也過來。」
「恩。」
葉驚霜輕輕點頭。
江然則已經來到了窗前,隨手推開,身形一晃便已經扎入了夜色之中。
葉驚霜來到窗前,目送江然背影離去。
良久之後,方才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回到椅子上打坐運功。
……
……
奔馬鎮一角,有一處不起眼的宅子。
說大不算太大,說小也不算太小。
宅子裡一片安寧,星星點點的火光照亮廊道一類的關鍵所在。
一道人影劃破黑暗,飛身而至落到了這宅子的一處小院子裡。
這小院子的屋內亮著火光,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有動靜,房門吱嘎一聲被人推開。
一個滿臉大鬍子,好似睜不開眼一樣的中年人邁步往外走。
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人,有些拘謹的笑了起來:
「江大俠。」
「馬爺不必這般客氣。」
江然一笑,來到了馬爺跟前:
「這個時間還沒休息?」
「不敢。」
馬爺苦笑一聲:
「您這二位接連到來,吩咐的事情到現在都沒有眉目,我哪裡敢休息?
「實不相瞞,我如今是如坐針氈。」
「馬爺言重了。」
江然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情得做,但是也得好好休息,去吧,我先進去了。」
「好。」
馬爺趕緊答應了一聲,如蒙大赦,一路小碎步的就出了這院子。
江然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便踏進了房門。
一眼就看到正抱著刀坐在桌邊凹造型的厲天心。
江然見他也沒有意外。
今日晚間重返奔馬縣,江然尋的落腳之處,便是馬爺的地盤。
地頭蛇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力量。
而想要見到這些人,也絕不困難。
只是江然當時沒想到,厲天心竟然也在這裡。
還以為他一直都在和那個鬼十三,於山野之間餐風露宿呢。
這小子倒是聰明。
隨手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正要喝,猶豫了一下之後,推給了厲天心。
厲天心的臉頓時就是一黑:
「我以後再喝你給的茶,我是你孫子。」
「可別,擔當不起。」
江然擺了擺手:「還沒醒?」
「恩。」
厲天心點了點頭:
「千變萬化天羅掌的掌力有些古怪。
「我當時出手還是晚了一分,他被這掌力波及。
「如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說起來,你不是精通醫術嗎?給看看吧。」
「有什麼好處沒有?」
江然眉頭一揚。
「你想要什麼好處?」
厲天心瞥了江然一眼。
江然沉默了一下:「就跟我說說,你為什麼忽然救他?」
「自然是行俠仗義。」
厲天心揚了揚脖子。
江然挑了挑眉頭,伸出了大拇指:
「佩服!厲大俠仁義無雙,見義勇為,實乃吾輩楷模。
「既如此,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厲大俠自己救的人,還是自己想辦法治吧,在下告辭。」
「……等等等等。」
厲天心趕緊攔了一道:
「你我二人,不是朋友嗎?我救的人,跟你救的人有什麼區別?」
「這話聽著耳熟啊。」
江然一笑:
「拿我之前的話來將我?
「不過厲大俠,你我二人算是朋友嗎?」
「自然算啊!」
厲天心立刻點頭。
「好,既是朋友,自當坦誠以待。
「敢問一句,厲大俠來自何方師承何處,所學的武功又是哪一門哪一路?」
江然似笑非笑的看著厲天心:
「哪怕這些你都不願意說,救人的目的是什麼總該告訴我吧?
「一句行俠仗義就給我打發了,還好意思說你我二人是朋友?
「我視你為友,對你推心置腹,你卻將我視作了什麼?」
「我……」
厲天心有心反駁吧,卻感覺江然說得好像確實是有些道理。
仔細想了一下,又發現不對勁:
「等等,你什麼時候對我推心置腹了?」
「沒有嗎?」
江然眨了眨眼睛。
「沒有啊!」
厲天心立刻說道:
「你來自何方,師承何處?」
「我說你也說?」
「那還是罷了……」
江然頓時冷笑。
「好了,我知道了。」
厲天心長長的嘆了口氣:
「你還記得,先前我說過,玉面麒麟十年之前於江湖上有著不小的名頭。
「他武功雖然算不上是最出類拔萃的,卻有著一張非比尋常的臉。
「為人急公好義,俠義為懷。
「這樣的人,消失十年,忽然出現,我豈能讓他輕易死在那種地方?」
「僅此而已?」
江然看了厲天心一眼。
厲天心沉默了一下,這才說道:
「我想從他的身上,找到無心鬼府的下落。」
「這才是實話。」
江然瞥了他一眼:
「我以為你只對魔教感興趣。」
「你以為……無心鬼府跟魔教沒有關係?」
厲天心學著江然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江然眉頭微蹙:
「有什麼關係?」
「不清楚。」
厲天心搖了搖頭:「所以才想要去查一查……」
「說起來,如何進入無心鬼府,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江然看了他一眼:
「就沒想過,通過這種方法,進入其中?」
「想過。」
厲天心淡淡的開口:
「甚至已經有人這麼做了……」
「從你的態度來看,他們的結局並不太好。」
「沒錯。」
厲天心點了點頭:
「他們都死了……從哪裡來的,死回了哪裡去。
「無心鬼府所掌握的,遠比我們所看到的多。」
江然點了點頭:
「這倒是……」
無心鬼府看上去,只是一處隱秘的所在,專門收容一些罪大惡極,於江湖上沒有立足之地的人。
整體似乎並不複雜……可實際上,僅僅只是從他們可以隨時出現在那些人的面前,引領他們前往無心鬼府,更是無人能阻這兩點來看。
這個無心鬼府都絕對不可能簡單了。
他們必然有一股勢力,在這江湖上悄然潛伏,收納八方信息。
道真他們如此懼怕府主找上門來,只怕也是因為這個。
江然稍微琢磨了一下,自打他救了葉驚霜,在茶肆跟前一戰,又讓洛青衣將這個消息帶回飛雲寨以來。
也算是過去一段時日了。
他有意散播出去的東西,這會應該也已經蔓延開來。
如果無心鬼府當真如他所想,還有一股力量在江湖上潛伏,那現如今,鬼府府主說不定正在朝著蒼州府趕來的路上。
江然心思微微轉動,卻又搖了搖頭。
無心鬼府的府主高深莫測,從他的身上入手,毫無疑問那是地獄難度。
反倒是這鬼十三……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說不得便會有幾分把握。
想到這裡,江然輕聲說道:
「既如此,那我的好處便定下來了。
「我幫你將這人救回來,如果你當真找到了無心鬼府,那就告訴我一聲。
「讓我對那個地方,也多一些了解。」
「你找無心鬼府做什麼?」
厲天心疑惑的看了江然一眼。
「行俠仗義。」
江然將這四個字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厲天心。
厲天心頓時氣的牙根痒痒。
江然卻不搭理他了,直接來到了內屋,床上那帶著鐵面具的鬼十三,果然一動不動。
走到床前,江然拿過了他的手腕,探查了一下之後,表情多少有些古怪。
其後他就對厲天心招了招手。
厲天心疑惑的走了過來:
「怎麼了?」
「你可知道,人的足下有一處穴道名曰湧泉?」
「廢話。」
「知道就好。」
江然指了指鬼十三的鞋子:
「脫了。」
「……」
厲天心眉頭微蹙,看了江然一眼之後,硬著頭皮將這鬼十三的靴子給拽了下來。
下一刻,一股腳臭味頓時瀰漫。
江然咧了咧嘴:
「看來不管是武林高手,還是長得好看,都不可避免腳上有味啊。」
「然後呢?」
厲天心一邊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表情有些痛苦的問道。
「找找他的湧泉穴。」
江然說道:「然後按住,用內力戳他。」
「???」
厲天心瞪大了眼睛:
「為什麼你不來?」
「第一,太臭。
「第二,他是你救的。
「第三,你這麼做了的話,他立刻就能醒過來。
「當然,你可能也沒有這麼著急?」
江然看了厲天心一眼。
厲天心握住了刀柄:
「要不,我給他砍了吧?」
「你是哪裡來的活閻王嗎?」
江然笑道:「明明你戳他幾下湧泉穴,他就能醒過來,何必這般大開殺戒?」
「動輒殺人害命,房間裡隨時可能擺著人頭的人……你怎麼厚顏無恥說出這句話的?」
厲天心咬牙切齒的看著江然。
江然想了一下說道:
「我忽然想起來,那天的茶里,我確實是加了點東西。」
「……真的?」
厲天心將信將疑。
江然又笑了:「賭一把?」
憑什麼!?
厲天心恨恨的瞪了江然一眼,又看了看鬼十三的那雙腳,運起兩指,緩緩靠近。
眼看著就要點上……最後還是挪開:
「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既如此,那就聽你的好了。」
江然說道:
「把他的腿給砍了。」
「好!」
厲天心這一瞬間也忘了什麼行俠仗義的事了,更不去在意十年前,玉面麒麟是如何俠義為懷,怎麼急公好義的了。
只要不讓自己捧著雙臭腳,讓他做什麼都行。
刀芒一閃,便要落下。
一直躺的好好的鬼十三,猛然睜開雙眼,雙腿一縮,整個蹲在了床上。
厲天心一抬頭:
「原來是裝的!?」
鬼十三根本不去理會厲天心的話,內息一轉,雙足發力,直接就朝著門口竄去。
厲天心手中單刀一變,橫刀就斬。
鬼十三身法卻是高明,當空一個轉折,雖然無法變換身位,卻硬是自厲天心刀刃縫隙之間越過,身形落地足尖一點,便要逃出生天。
可就在此時,身後勁風襲來,竟好似鋪天蓋地,遮蔽八方。
一時之間心頭大駭,不敢怠慢連忙回頭,就見五根手指已經到了跟前。
當即單掌一橫一切,卻見那五指避都不避一下,鋒芒如刀,一把便攥住了他的手掌。
內息一運,鬼十三頓時悶哼一聲,只覺得掌中真氣被對方一爪子就給捏散了,隱隱間好似聽到了骨頭破碎的聲音。
下一刻,就感覺肩頭一緊,一低頭,卻是那人已經扣住了自己的肩膀。
緊跟著一股大力湧來,整個人一陣天旋地轉。
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聽砰地一聲響。
整個人都被砸在了地上,禁不住張嘴哇的又噴了一口血。
江然隨手掀飛了他的面具,露出了一張猙獰滿布的臉孔。
眉頭微蹙,一把捏開了他的牙關,仔細檢查一下之後,摘走了一枚毒牙。
上次鬼七就是咬破了這毒牙而死,同樣的虧,江然可不會吃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