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陳碩真之亂是李賢出生之前的事了也難怪他一有。然而馮子房那時候卻已經是縣尉對於這少有的女子造反自然是記得清清楚楚。見李賢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他乾脆就把當年房仁裕率軍平定陳碩真之亂的情形一一道來順便點出其中的重心——當年陳碩真正是號稱文佳皇帝和此番賊人招認的一模一樣。
此時此刻李賢著實感到瞠目結舌。這唐朝就有女人造反還曾經稱皇帝這還真是新鮮要是真正算起來這陳碩真豈不是中國第一個女皇帝?荒謬歸荒謬他還是認認真真盤問起了此中細節最後不禁冷笑了一聲。
「這睦州造反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就算有餘孽存活下來想的也應該是隱形埋名好好生存下去絕對不會傻到來碰釘子!你既然說陳碩真當初就已經梟示眾早就破了她宣揚的聖母之名怎麼還會有人十幾年如一日地想著給她報仇?再說那三個賊子才幾歲陳碩真造反的時候只怕他們還是孩子找這麼一個藉口以為我李賢是傻瓜麼?」
馮子房乍聽見文佳皇帝四個字就已經頭皮麻此時此刻聽李賢這麼一分析登時猶如醍醐灌頂猛地清醒了過來。只不過當官多年對於竊盜謀殺劫道之類的案子早就看得淡了但甭管是誰最害怕的就只有兩個字——造反。
他如釋重負地擦了一把額頭上地冷汗。此時在昏暗的火光下他那頭上愈顯得油光可鑑進賢冠戴在頭上仿佛有千斤那麼重。好容易調節了一下大起大落的情緒他便低聲問道:「若非陳碩真餘孽他們為何如此招認。若僅僅為了混淆視聽這動靜是不是大了些?還有這衝著兩位世家千金實在是太過古怪了!」
事有反常即為妖這是李賢從來就信奉的真理。見那個差役滿臉糊塗地站在一邊等著示下他略一思忖便點了點頭。
「能這麼快問出口供你們做得很好我答應的賞錢決不會少。接下來。你們就給我盤問細節務必把他們哪一天吃了什麼都給我問出來然後再比照三個人的口供若有差池就給我狠狠用刑!總之一句話只要人不死什麼刑都可以用!敢對我地女人下手我就要讓他們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
馮子房以往雖然知道李賢不好應付但也就是覺得這位沛王心眼太多手面太大再加上又得帝後歡心僅此而已。即便是先頭數次聽指令行事。他也從未見過露出如此猙獰面目的李賢。此時面對那股撲面而來的殺氣他本能地退避開了三步。待聽到最後一句時更是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然而李賢這話卻讓那刑吏異常興奮。用刑本就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聽那些囚犯的嚎叫更成了他們平日最大的樂趣。這既可以用刑又可以光明正大地撈外快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於是面前這位殺氣騰騰的沛王。在他眼中竟是比誰都可愛!
「殿下放心。小人一定會讓弟兄們好好服侍那三位!」
見自個地屬下向李賢行了禮。隨即拋下自己這個洛陽令興沖沖地回到了牢房中除了苦笑。馮子房著實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表情。耳聽那忽然拔高的嚎叫聲他頓覺如坐針氈便囁嚅著對李賢建議道:「殿下這地牢陰濕若有口供讓他們上去回報就是了不如……」
李賢斜睨了馮子房一眼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君子遠庖廚這些做官員的平日升堂用刑的時候決不少見在家裡也不會沒有責罰過下人但要真的觀看那血肉橫飛的場面真的聽那撕心裂肺的嚎叫這表現就是如此了。
想歸想但他自不會駁馮子房的面子順勢起身勾著馮子房地肩膀往外走仿佛兩人就是親密兄弟似的——馮子房已經快四十了按年紀作他爹爹還有餘偏生還掙扎不得。
兩人走出那陰森森的地牢木門鐵門那麼一關皎潔地月色頓時占據了整個視野大把大把銀輝灑下來什麼鬼哭狼嚎都消失殆盡那天地之間仿佛就剩下了那一輪明月。李賢站在月下忽然想起李白那靜夜思卻沒有絲毫吟詩的興致。
他眼下只想著把那隻黑手揪出來狠狠教訓一頓敢動他的女人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
與此同時房家在京城的別院也是熱熱鬧鬧。這次一來是因為奉天子詔二來則是為了給二公子完婚這房先
少少一大家子自然全都跟了來。房夫人和房芙蓉一少不得詢問了一番今晚命婦那邊的狀況聽說女兒一幅繡品博得如此讚揚立刻興奮了起來。
「陛下和娘娘如今正在選太子妃若是芙蓉因此而中選豈不是為清河房氏增光添彩?」
「哪裡那麼容易。」房夫人沒好氣地瞥了丈夫一眼見女兒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又添了一句「太子正在選妃固然是真的但指望太子妃地人家還少麼?倘若不是獲選太子妃而是良良媛那又有什麼值得高興地?話說回來太子我沒瞧見今兒個我倒是看見了沛王果然是英武俊俏地人兒娘娘對他更是寵愛的沒話說!」
「那還用你說天下誰人不知道這個!認真說起來指不定沛王比太子更得陛下和娘娘歡心!只不過沛王妃早就定下人了你就是想也沒用!」
見丈夫一幅讓她死心地模樣房夫人便低聲嘟囓道:「我不過隨便說說而已。」
父母的談話房芙蓉只聽不語好容易瞅了個空子告退離開待到回到自己的小院之後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眼見月色好院子的荷花塘中朵朵白荷花開得更好她便吩咐侍女去關了門隨即脫了外頭大衣裳又褪去鞋襪竟是坐在蓮花池旁邊的石墩上把那雙白玉一般的蓮足輕輕濯水嬉戲。此時此刻的她滿臉悠然愜意哪裡還有在人前的沉靜嫻雅?
「小姐要是老爺夫人看到你這個樣子指不定怎麼說呢!」
雖說耳邊響起了侍女紅姑的取笑但房芙蓉卻絲毫沒有收斂的打算反而舒舒服服吁了一口氣旋即竟是平躺了下來呆呆地看著頭頂的天空。明月當空繁星盡皆失色這人間如此天穹何嘗不是如此?父母計較的事情她並非不知道不在意可在意有什麼用她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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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她輕輕念叨著那兩句詩忽然忍不住蹙起了眉頭。雖說李賢說那是某個落拓潦倒的書生所做其他的都是他補全的但整詩聽上去天衣無縫又豈會是兩個不同的人做的?若說根本是李賢盜用他人牙慧可坊間六郎詩流傳甚廣不少又是李賢即席而做可謂是字字珠璣如果有捉刀之人那捉刀之人又怎會甘心居於幕後?
「真可惜今晚那位賀蘭小姐居然沒來否則我也好看看人家盛讚的金童玉女是哪般模樣!不過僅憑他那些好詩不由女子不傾心!」
房芙蓉遺憾地嘆了一聲卻不料耳邊就響起了一個笑聲:「小姐這麼說莫不是自己也因為那沛王殿下的詩而動心了?」
「死丫頭沒大沒小的居然敢嘲笑我!」
房芙蓉一個挺身坐了起來見紅姑已經是躲得遠遠的這才回過了頭輕輕用腳丫子踢水。水面上漣漪層層就連荷葉也不時因為水珠的擊打而輕輕晃動著伴隨著空中的微風愈流露出一股涼爽清新。紅姑站在遠處觀望了一會這才乍著膽子上前笑吟吟地歪頭看著這荷塘月色。
就在主僕倆享受這良辰美景的時刻院牆上忽然響起了呼啦啦的聲音下一刻一條人影倏地從牆上竄了下來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沖了上來伸出大手就朝青石上的房芙蓉抓去猛地拽住了她的皓腕。這一瞬間生的勾當讓紅姑呆若木雞房芙蓉大駭之下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面猛地拽拉自己的手一面大聲叫道:
「來人哪快來人哪!」
此時紅姑終於從極度的驚愕中回過了神亦是跟著大聲嚷嚷旋即上前扭打那黑影。很快剛剛還在房中的其他侍女全都沖了出來見此情景無不花容失色呼救的呼救上前幫忙的幫忙竟是亂成一團。
眼看事敗那黑影忽然鬆開了手將房芙蓉往荷花塘中一推右手往腰間一抹立刻帶出了一抹寒光。隨著那寒光擴散四周旋即迸射出幾道血光伴隨著聲聲慘呼。他也不看結果飛一般地掠上院牆幾個起落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房芙蓉只覺得肩頭劇痛下一刻就跌入了冰冷的荷花塘中。入水的一剎那她只看到紅姑滿身是血地躺倒在地外頭湧進來無數人影緊接著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