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建國立朝的時候便借了老子的名聲因此道教自然地位崇高。長安城中道觀無數有名的道士不但可以出入權貴府邸若是蒙君王厚愛還能出入宮廷比如說如今赫赫有名的東嶽先生郭行真。
在這樣的風氣下大唐貴女出家入道並不算什麼新聞。女冠又不是比丘尼用不著剃用不著青燈古佛唯一變的就只是一身道裝。即便是這樣的道裝只要家裡有錢自己樂意同樣可以變幻出無窮無盡的花樣。而女子一旦成為女冠之後可以不受家族管束自由自在地和人交往自然遠勝於相夫教子。
然而對於大家族而言送家裡的女兒入道之前必定會先覓好一間道觀。如果家產億萬的甚至可以出錢建一個至少也得送上十幾二十個使女當作陪嫁——不應該是陪侍的道姑。所以這一天兩位長安赫赫有名的美人花落至德觀自然而然引來了大批好事者五陵年少就更不用提了紛紛占據有利地形。直到大門砰地一聲關了個嚴實人們方才怏怏離去。
擇日不如撞日賀蘭煙和屈突申若兩個當事人全都沒有料到對方也會選擇至德觀這地方出家入道因此碰頭的時候免不了大眼瞪小眼。而一陣驚詫過後屈突申若便笑意盈盈地斜眼瞅著賀蘭煙直到把小丫頭看得臉色紅她方才意味深長地輕輕點了點頭。
「賀蘭這至德觀當初建的時候便有我家出的錢款你要是有什麼不便儘管說。不管是你那位外婆還是那個傢伙大約都不會讓你在這裡住多久。」
被屈突申若這句話一說賀蘭煙先是心中一顫。旋即竟是忘了自己的處境對屈突申若的決定好奇了起來:「那申若姐姐你呢?好好地怎麼想到要出家當女冠?」
「閒著無聊罷了!」
屈突申若絲毫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趕走了一隻繞頭紛飛的彩蝶這才譏嘲地笑道:「這年頭總有管閒事的人。我也懶得聽那些傢伙嘮叨乾脆就入道算了這樣一來反而耳根子清靜!我既然已經身歸道門。看誰還敢上門為自家那些不爭氣的子侄提親!」
一席話把賀蘭煙說得瞠目結舌她沒想到屈突申若竟然因為這樣一個理由出家。但轉念一思量。她又覺得理所當然。屈突申若是為了回絕那些上門求婚地人而她可不同樣是為了避免麻煩?別的求婚者自然有外婆擋回去但萬一吐蕃人使壞那事情就麻煩了。
見小丫頭的臉色變幻不定屈突申若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卻並不道破。
此時佑神觀觀主妙惠已經是親自奉了茶前來那臉上雖然笑著。卻不是普通地諛笑端的是笑得燦爛。她雖是此地的主人在京城地權貴之家也算是小有名氣但當初若不是屈突家的帶她也不會有今日。因此得知這位大小姐避居此地她驚嘆之外還有些瞭然。
她是因為父母雙亡方才避居道門。而屈突申若艷冠長安必定不希望將來按部就班地相夫教子謀一個夫貴妻榮或是母以子貴。這一朝身為女冠便四處都可去得。反倒少了人在耳邊囉嗦想必是必定對這位大小姐脾胃的。
入鄉隨俗屈突申若和賀蘭煙此刻都著了道袍一如女冠裝束然而那紅唇嫣然眉眼如畫依舊不脫絕色之像四周即使都是道姑卻仍免不了為之側目。然而兩人這茶尚不及喝上一杯外間便有一中年道姑急匆匆沖了進來面色甚是古怪。
「觀主沛王……沛王殿下來了!」
來得好快!
屈突申若和妙惠對視一眼心中同時閃過了一個念頭。而賀蘭煙卻是愣了一愣這才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一陣風似的奔著去了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個這道袍剛剛上身。至於屈突申若則是和妙惠點頭打了個招呼慢條斯理地戴上了道冠這才施施然朝外行去。
才過了中庭她便遠遠瞧見賀蘭煙小鳥依人地依偎在李賢身邊哪有半點避嫌之態。雖說心中頗有些動靜但她在面上卻曬然一笑旋即笑吟吟地走了前:「六郎這麼快就來找賀蘭了?你們可是離別還不滿一天哪有那麼多離愁別緒敢情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李賢深知小丫頭的脾氣因此避開外頭人圍觀的高峰期這才靜悄悄地來到這至德觀。誰知小丫頭仿佛沒有一點出家入道的自覺一上來便是往日那種痴纏地模樣他這個素來橫行慣了的人自然不會把人往外推。只不過他能夠當著旁邊那群虎視眈眈的道姑攬著賀蘭煙的纖腰但一看到屈突申若卻難免有些不自然
能夠和他那位無以倫比的母后一樣給他巨大地精神壓力整個長安城也就只有屈突申若這麼一個女人而已。
「申若姐!」
他本能地改掉了師姐這個稱呼要知道如今屈突申若已然成了女冠要是他再來一聲師姐仿佛就連自個也變成了出家的道士。見大姊頭那雙黑亮地眼睛似乎落在了他那隻右手上他乾脆側了側身子讓小丫頭正面對著屈突申若。
這一招果然靈驗小丫頭在一瞬間的羞澀之後立刻掙脫了李賢的手。然而她地下一招卻是一下子抓住了李賢的右胳膊那動作端的是嫻熟輕盈但怎麼看怎麼像是宣示占有的意味。
不但如此小丫頭還笑嘻嘻地對屈突申若道:「申若姐姐以後賢兒大約常常會來我覺著這至德觀大得很後頭好大一片空地不若找人來打打馬球或是玩玩相撲也免得大家在這裡閒得慌。」
話音剛落李賢便聽到四周一片咳嗽聲就連對面的屈突申若也露出了愕然的表情。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建議實在是太前衛了不管怎麼說這至德觀都是清修之地召集一大幫人來打馬球玩相撲……要是天上真有三清道尊估計會一道雷劈死他這個便宜後輩順帶附送賀蘭煙這個離經叛道的女冠一道轟雷!
「咳!」
李賢終於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聲旋即岔開話題道:「這道觀看上去香火鼎盛平日可是香客眾多?」
而趁著這個機會觀主妙惠也走了上來。她本人也是京城頗負盛名的女冠雖然如今已經年過四十卻依舊保養得宜看上去不過三十許人。但見她面上輕敷鉛粉薄施唇朱雖說不過一身素淨道袍卻依舊顯得風采動人儀表不遜於任何豪門貴婦。
她含笑向李賢施禮這才笑道:「此地都是些出家清修的女子當然不可能像別的道觀一樣接受香客香火至於布施也自有人送來所以閒人並不多。以往來此地的都是一些士子中間也頗有文採風流的不乏少年便以神童聞名鄉間的才子。」
道觀之中現才子莫不成是為了會佳人麼?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以前幾乎沒把李賢的耳朵磨出繭子來此時便聳了聳肩道:「只怕這些才子到這至德觀來不是為了遊玩或是參拜而是為了投遞墨卷或是讓觀主從中引薦貴人吧?」
妙惠聞言大是驚訝她頻頻出沒於達官貴人中間就是親王也見過好幾位只要說到文采出眾的才子那些權貴必定是大感興趣地讓她穿針引線從此闢為王府官的不在少數——當然她得到的好處也很是不少。雖說這並不是出仕的捷徑但對於九品中正制尚未完全淡化的大唐而言這總比走科舉的獨木橋容易多了。
然而這位沛王殿下還真是獨立獨行一語道破其中關鍵不說而且似乎對此一點都沒有興趣。她眼珠子一轉便立刻體會到了其中真。
「其實要說文採風流殿下流傳在外的詩都是一等一的名篇當然看不上這些虛有其表的士子。只是這年頭寧折勿彎的人雖少卻還不是沒有的前年曾經有一位有名的才子到了我這兒雖說他囊中羞澀卻又是倔脾氣我卻還是破例留他住了三日最後給他謀了一個不錯的差事。」
她一面說一面朝身邊侍立的另一個道姑使了個眼色故作為難地皺起了眉頭:「奇怪了以往我還常常念叨他的怎麼今兒個居然記不起名字了?」
「那麼一個不識好歹的傢伙也只有觀主還記得他!」那道姑見微知著立刻憤憤不平地冷哼了一聲「不就是會作詩寫文章麼?這天下讀書人有幾個不會偏偏他自以為了不起。觀主千辛萬苦才讓道王殿下收他為府屬他除了一個謝字就什麼都沒有了!」
道王李元宗?貌似是他某位叔爺來著……李賢模模糊糊似乎有些印象還不等他問賀蘭煙便好奇地代他把問題扔了出來:「那人究竟叫什麼名字?」
「名字我也一時記不起來了也就記得他七歲時做的那詩罷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駱賓王!一個名字猛地在李賢腦際炸響但鬼使神差地隨之浮上來的卻是另一個念頭。如今李敬業恰恰是他的伴讀要是能找到駱賓王加上李敬業那兩個弟弟他豈不是湊齊了那套赫赫有名的謀反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