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少柒狂 前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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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姓少年一怔說:「他不是黑臉道士一夥嗎?」羅松回望向韓錚,韓錚麵皮泛紅,乾咳兩聲道:「哪裡話!雲公子誤會了,他實是韓某的恩人!」雲姓少年大吃一驚:「恩人?這……這可從何說起?」韓錚嘆了口氣,將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靳飛聽罷,懊惱萬分,瞪著那少年埋怨:「雲殊,你的確莽撞了!」雲殊面紅過耳,囁嚅道:「我,我……」靳飛道:「我什麼,還不快追?要向人家道歉。」

    四人打馬追了一程,沒見梁文靖一家的影子。靳飛駐了馬,皺眉說:「雲殊,那男子臨走時,對你說了什麼話?」雲殊道:「他問我的身法的來歷。」靳飛道:「是了,你那時用的身法,不像是神鷹門的武功。」一時目光炯炯,甚是嚴厲。雲殊紅透耳根,低頭道:「那……那是鳳翔先生的武功!」

    靳飛奇道:「誰是鳳翔先生?」雲殊遲疑道:「這個要從去年臘月三十說起。那天天降大雪,我和馮秀才、朱秀才踏雪去游惠山……」靳飛臉一沉,冷哼道:「又是馮秀才,朱秀才!那兩個酸丁文不能興邦,武不能定國,就會發幾句牢騷,吟幾句臭詩,你跟他們廝混,又能有什麼出息?」

    雲殊紅了臉,連聲說:「是,是,那一日天寒地凍,咱們到了惠山泉處,只見泉眼凍住,馮秀才一時興起,嚷著要鑿開泉眼,雪中烹茶。於是我拔劍洞穿冰凌,引出泉來。朱秀才見泉水迸出,靈機一動,吟道:『泉、泉、泉!』本想就勢賦詩一首,哪知剛吟完這句,就斷了才思。我與馮秀才都覺這三個泉字看似平易,實則氣韻充沛,等閒的句子無法匹配。正覺煩惱,忽聽有人朗聲接道:『泉泉泉,迸出個個珍珠圓,玉斧劈出頑石髓,金鉤搭出老龍涎!』」

    羅松雖粗通文墨,聽到這幾句,也不覺一拍大腿,叫了聲:「好詩!」雲殊得他一贊,大有知己之感,沖他微微一笑。卻聽靳飛道:「念詩的想是鳳翔先生了?」雲殊點頭道:「師兄猜得對,正是鳳翔先生,我們一聽,當場折服,問過先生的名號,邀他同坐。先生舉止瀟灑,茶來便飲,肉來便吃,高談快論,令人傾倒。於是乎,大伙兒就在雪地里燃起篝火,喝茶論詩。唉,真是時如飛箭,不一時便到午時,朱秀才瞧得日照積雪,狂興大發,又吟道:『雪、雪、雪。』一語至此,卻又沒了才思!」

    韓錚忍不住笑道:「總是有頭無尾,真是大蠢材一個。」雲殊面色一沉,說道:「韓大哥,你罵我不打緊,但罵我朋友,雲殊可要跟你計較了。」韓錚一怔,失笑道:「雲公子莫怪,姓韓的出名的口無遮攔,你就當我這張嘴倒著生的,說話跟放屁一樣!」他說得粗俗,靳飛、羅松卻覺十分入耳,均是哈哈大笑。

    雲殊聽他如此自責,反覺不安,忙道:「韓大哥別這麼說。不過,這寫詩作賦不比耍棍打拳,靈思不到,怎也寫不出來的。」韓錚、羅松對視一眼,眼露譏諷,皆想:「這雲殊出身武林世家,怎麼卻愛舞文弄墨。」

    雲殊又道:「朱秀才吟出這三個雪字,我們都覺出語奇突,萬萬接不上來,只得眼巴巴望著鳳翔先生。鳳翔先生微微一笑,朗聲說道:『雪、雪、雪,處處光輝明皎潔,黃河鎖凍絕纖流,赫赫日光須迸烈。』」羅松聽到這裡,一拍大腿,贊道:「好大氣魄!」雲殊含笑道:「羅兄說得是,這首詩氣魄之大,委實少有。」


    靳飛粗魯不文,早已聽得不耐,皺眉道:「雲殊,你揀緊要的說,那些歪詩都免了吧!」雲殊正當興頭,聞言大為泄氣,支吾說:「後來也沒什麼啦,鳳翔先生吟罷這詩,就起身去了。」靳飛奇道:「咦,他這麼走了,怎麼又教你武功?」雲殊笑道:「師兄莫急,我還沒說完呢!當時我見鳳翔先生衣衫單薄,怕他受凍害病,便脫了紫貂大氅,趕上去披在他肩頭。」靳飛冷笑一聲,道:「好啊,師娘親手給你做的貂衣,你就這般送人了?哼,難為你回來瞞騙師娘,說渡江時順水漂走了。這個謊撒得好!」

    雲殊漲紅了臉,低聲道:「爸說急人之難。看人受凍,怎可置之不理?」靳飛冷笑道:「你瞧他穿得那麼單薄,卻在風雪中行走安坐、談笑風生,豈是常人可比?」雲殊額上汗出,吞了一口唾沫道:「師兄說得是,但我被鳳翔先生的風采吸引,當時並沒多想。回客棧後,我想著白日情形,輾轉難眠。直到次日,我推門看去,仍是大雪滿天,一時心血來潮,獨自前往惠山,只盼再見鳳翔先生一面。哪知剛到山腳,便見鳳翔先生站在那兒,一見我便笑,說道:『你來了啊,哈,昨天你請我品茶,今天我請你喝酒。』說著拿出一個酒葫蘆道,『你給的皮衣,我換成這一葫蘆酒,咱們可不能喝得太快。』唉,師兄,那貂皮大氅值得了百兩黃金,卻被他換成了一葫蘆燒酒。」靳飛臉色泛黑,重重哼了一聲。

    雲殊心頭一慌,小聲說:「我與先生坐下來,對飲了一杯,先生道:『可惜有酒無菜,難以盡歡。』他想了想,從袖裡摸出一枚獅頭金印來,笑道:『這本是平江知府樊章魁的官印,那姓樊的狗官最愛鑽營求官,他貪贓枉法、盤剝百姓,好容易買來這個知府頭銜。恰逢前兩日御使巡察,我便隨手拿了這個印章。依照大宋刑律,丟失官印的重者砍頭,輕則免官。哈,借這狗官的狗頭烏紗,浮一大白!』說罷與我對飲一杯。他說得輕巧,我卻聽得驚訝,心想知府衙門雖不是龍潭虎穴,也不是來去自如的地方,再看鳳翔先生單衣破履,安坐雪中,不由恍然大悟,原來遇上了江湖異人。」聽到這裡,韓錚、羅松全都啞然失笑,靳飛臉色越發難看。

    雲殊偷偷瞥了靳飛一眼,臉紅過耳,說不出話來。靳飛冷冷說:「後來呢?」雲殊只得道:「大伙兒飲了兩盅,鳳翔先生又拿出一大疊借條地契笑道:『蕪湖牛百萬既貪且狠,不但囤積居奇,抑且大放利貸,利息奇高,引得無數百姓傾家蕩產、典兒賣女。六天前,我將他的地契借條、金珠寶貝盡數卷了,珠寶散給百姓,這地契文書麼?』說著雙手一搓,借據文書盡都變做細粉,鳳翔先生笑道,『從今往後,牛百萬家財減了九成九,他愛財如命,勢必肝腸寸斷,心痛欲絕,哈,借這牛百萬的狼心狗肺,再浮一大白。』再與我對飲一杯,我見他露了那手內功,心裡十分駭異,自忖以爸爸本事,雖也不難辦到,可卻未必如此從容。」

    靳飛沉吟道:「你說的這兩件事,我都是有耳聞的。這鳳翔先生行的俠義之舉,做起來卻拐彎抹角,不夠爽快。」韓錚道:「對啊,貪官惡人就該他媽的一刀殺了!」

    雲殊心中不服,說道:「樊章魁酷愛鑽營,牛百萬愛財如命,丟了官爵浮財,可比殺了他們還要難過。」羅松笑道:「雲公子說得在理。這兩人半生經營,一朝化為流水,那份難過可想而知!」雲殊得他附和,不由笑嘆:「羅兄真是解人。」靳飛冷笑一聲,道:「羅兄是解人,我就是草包了,哼,咱們還是長話短說!」

    雲殊臉上發白,連聲道:「是,是。鳳翔先生每說一件行俠快事,便和我對飲一杯,不出片刻,酒便喝光了。這時他站起身,趁著酒興,在雪上歪歪倒倒地踱起步子,邊走邊說什麼三才之理,先天易數,聽來頗見深奧,幸得朱秀才精通易理,我平日跟著學了些,此時既知鳳翔先生身懷武功,瞧他步法奇特,便不由暗暗留心。只見他走得不快不慢,好似閒庭信步一般,卻不知為何,竟帶起團團旋風,將天上的雪花都裹挾住了,在他頭頂久久不散,便如一面白毛大旗。」其他三人聽到這兒,駭然相顧,皆想:「只憑行走帶起旋風,逼得雪花無法落地,這武功聞所未聞,也不知是真的,還是這小子誇大其詞?」

    雲殊續道:「鳳翔先生走了約摸一個時辰,方才停下,笑道:『這走路的法子,你瞧明白了幾成?』我如實答道:『一成不到。』鳳翔先生點頭說:『很好很好。』他神色一黯,又說,『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兩個人,一個本該做我妻子,但她卻不要我,四處躲著我,另一個本該做我徒弟的,但我當年一念之差,竟然平白錯過,唉,可惜,可惜。』說罷瞧著我道,『錯過一次也罷了,錯過第二次,有點兒不應該。』」靳飛聽得眉頭大皺,羅松卻笑著拱手:「雲公子,可喜可賀,這位鳳翔先生,打算收你為徒呢!」

    雲殊訕訕道:「羅兄客氣了,我也聽出鳳翔先生話中有話。不過有道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沒稟告父親,不敢隨便拜師,是以默然不語。鳳翔先生看穿了我的心思,起身笑道:『也罷,我還沒死心,再去找找我那個徒弟。如果還是尋不著,今年八月十五,我將至燕山白砂嶺一行。』說完一拍雙手,大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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