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江南,依然是草木蔥綠,河流潺潺,若是在元封的家鄉,西北苦寒之地,早已經是草木枯黃,遍地冰霜了。
昔日的西北第一刀客,壟斷鹽鐵茶馬的豪強,今日已經成為統一大江南北的雄主,雖然還有些許殘敵存在,但已經不能稱為肘腋之患,憑著大漢的財力人力,輕輕鬆鬆便能撲滅。
如今天下財富江南,蘇杭熟,天下足,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說蘇杭一帶產糧特別多,而是指江南一帶經濟達,流轉農民從事紡織陶瓷冶鐵機械的相對較多,真正種莊稼的反而少了,原先大周朝實行的實物賦稅,要按照田畝繳納糧食的,江南一帶多種植棉花桑蠶,到了繳納賦稅的時候只好從各地購糧,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局面,每當收穫季節,其他地區的糧食反而流向江南。
貨物和人員的大規模流動,更加興盛了江南的經濟,甚至江南的財主都不會像其他地方的有錢人那樣把錢兌成銀子藏在地窖里,而是存進錢莊吃利息,經濟就在於流動性,有了滾滾而來的銀子,何愁江南不富。
江南產的瓷器茶葉,遠銷海外,除了向西供應西域諸國之外,還乘海船行銷南洋西洋,甚至遠在半年行程之外的歐羅巴諸國,都在江南訂購瓷器,還將家徽式樣千里遙遠送來,看樣訂貨,江南的鐵工廠也很達,工人技術精湛,冶煉水平高,還能運用水力煉鋼,他們出產的仿造版本的西洋式盔甲,比義大利的同等產品便宜一半,質量卻還要高出一截。
元封得了江南,實力突飛猛進,何止增加十倍,他減免稅賦,善待百姓,一連了十幾道政令,經過兩三年的戰亂,改朝換代的大變革,土地過於集中的畸形現象得到了明顯的緩解,戰爭平息,流亡百姓6續回鄉,還有解甲歸田的漢軍將士,都分到了能免交五年田賦的莊稼地,老百姓開始休養生息,國力慢慢恢復。
……
蘇州,黃土墊道,大街小巷粉飾一新,這是因為漢王要駕臨此地,老百姓都自的走出家門,走上街頭迎接聖君,大小香爐擺了滿地。
城門口迎接隊伍中,夏南風和沐英兩人相視無語,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他倆還在陰謀行刺元封,現在卻站在這裡以臣子的身份迎接漢王。
「怎麼也想不通,咱們怎麼就失敗了呢?」沐英感慨道。
「不是你不明白,而是這天下變化太快。」夏南風頭也不轉,說出一句聽起來頗有哲理的話。
漢王駕臨蘇州,不是為了欣賞水鄉美景,也不是為了尋訪江南佳麗,而是為了找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南漢朝廷的始作俑者,夏沁心的母親夏南雨,同時她也是先皇未過門的遺孀,論起輩分來,元封也得稱呼一聲母妃呢。
根據軍統司搜集的資料顯示,夏南雨是個極有心計和毅力的奇女子,而且確實和武帝有過一段緋聞,這段歷史當年傳的沸沸揚揚,當事人都沒有否認,應該不是假的。
倘若武帝不是喪身兵變的話,恐怕早已將夏南雨迎娶進宮,而夏沁心則是正兒八經的公主了,她們和元封是貨真價實的親戚。
姑蘇城外,田園茅舍,小橋流水,夏南雨便隱居在這裡,江南大勢已定,她也沒有必要東躲西藏,早將地址告訴了身在京師的女兒,等著她來探望自己。
夏沁心是來了,而且還帶來另外一個客人,就是當今天下之主,漢王劉元封。
如今雅致的田園景色,令人不忍破壞,元封將衛隊留在外圍,自己和夏沁心走進田園,只見一個布衣農婦正拿著鋤頭在地里耕背影窈窕纖細,倒想是個少女一般。
夏沁心撒腿撲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喊:「娘!」
婦人一轉頭,眼中全是愛憐:「心兒,你回來了。」
元封站在原地不動,仔細打量這位沒有名分的民間太妃,相貌清麗婉約,身材姣好,看起來不像是夏沁心的母親倒像是姐姐,而且這對姐妹的差距還比較大,二十出頭的夏沁心反倒不如四十多歲的母親。
「娘,漢王……他來了。」夏沁心道。
「哦」夏南雨扭頭朝元封這邊望過來,只一眼,便呆住了。
滄海桑田,斗轉星移,歲月如梭,光陰似箭,一轉眼已經這麼多年,但是那個人竟然還像第一次見到那樣年輕。
登6一起看正版武林帝國夏南雨一時間恍惚了,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兩步。呢喃道:「是你麼?你回來了麼?」
意識到母親的失態,夏沁心趕緊拉住她,低聲道:「娘,這是漢王!」
夏南雨淡然的笑了笑:「果然是闊闊真姐姐的兒子,仔細看來,眉眼間有些像呢。」
連元封生母的名字都知道,果然是父皇的老相好,對這一點元封不再懷疑,當即長輯道:「見過……」
該如何稱呼,倒是犯了難。雖然夏南雨幫父親生了一個女兒,而且背負了那麼多的苦難,一直傾力於為父親復仇,但畢竟沒有名分。
彷佛猜到元封的猶豫,夏南雨又是淡然一笑,如同水仙花開。
「叫我南姨就行了。」
時值中午,一家人正好湊在一起吃個團圓飯,茅棚內,木板條桌子上,擺著幾道農家小菜,雖然簡陋,但是卻極其的素雅美味。
元封坐在小板凳上,有些尷尬,大風大浪都經過了,可是這種家一般溫暖的環境,卻是第一次。
一個紅泥小火爐特意放在他身邊,夏沁心用陶碗幫他盛了一碗飯,擺在面前,笑眯眯的望著他:「吃吧。」
雖然千言萬語在心間,但元封還是先端起了飯碗:「南姨,沁心,吃飯。」
……
飯後,一家人圍著小火爐,捧著茶瓜子,開始追憶以前的故事。
時光倒轉三十年,還是大元朝統制時期,雖然南人地位低下,屬於五等人,但到了大元末期,已經沒有明顯的界限,有錢的南人照樣威風八面,沒錢的蒙古人也是吃不開。
姑蘇夏家是當地有名的富豪,擁有桑田百頃,織機上千,綢緞莊的生意遍布江南,甚至作為貢品敬獻大都,在當地勢力相當可觀。
夏家有女初長成,雖然只有十四歲,但已經出落得如花似玉,琴棋書畫女紅更是樣樣精通,多少江南才子名士趨之若鶩,媒婆能把夏家門檻踩破。
但是夏老爺並不想把女兒這麼早嫁出去,只是把女兒養在深閨之中,夏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年之內難得出門幾次。
這年四月,夏小姐去城外寒山寺進香還願,卻遇到了一個影響了她一生的怪人。
這個人如同傻子一般站在寒山寺門口又蹦又跳,引得大群人圍觀,他的型服裝業極其的古怪,短,短衣,絕對不像中土人士,一些閒漢欺他神志不清,便欲將其裹挾而去,強搶財物,幸得夏小姐慈悲心腸,喝令家丁將其解救。
夏小姐不過十四歲,正是好奇的年齡,所以參拜過佛祖之後,親自在禪房問話,這個來歷古怪的年輕人前言不搭後語,說自己是船越的齋男,這個名字倒想是東瀛人,而且他的漢話很是古怪,能說略帶大都味道的官話,又能說江南土語,只是這土語的味道也有些變異。
於是夏小姐便將此人稱呼為船越齋男,這人辯駁了半天,終於還是無奈的接受了,並且說這個名字確實適合自己什麼的。
更令人稱奇的是,此人身上的衣物很奇特,上衣不用扣子,而是用極其細密的金屬鏈條齒齒相扣,褲子和鞋子的款式和用料也都是聞所未聞的,身上有著七八個兜子,裝著各種稀奇古怪,但又毫無作用的玩意。
夏小姐貪玩,覺得撿到了寶,便將這個無家可歸的人帶回了夏府,這個小子倒也樂意如此,並且不時偷看小姐,嘴裡咕噥著什麼loli真萌之類的傻話。
小姐出門上香,竟然帶了個男人回來,給正在為老母親病情焦躁不堪的夏老爺的心情火上澆了一瓢油,當即喝令將這個來歷不明的趕走,誰知這個年輕人竟然宣稱可以為老夫人診病。
本來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話,奈何他出示了幾件神奇的寶貝之後,眾人便相信他確實是海外遊歷歸來,曾經在蓬萊仙山得過高人傳授,便死馬當做活馬醫,讓他給老夫人看病。
這人根本不會把脈,只是從身上拿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說是仙藥,包治百病,眾人被這小瓶子的精美所折服,老夫人更是深信不疑,用陰陽無根水煎了服下,竟然真的好了。
於是,這個來自於海外的船越齋男便在夏家當了一名二等僕役,開始了他口中的「古代生活」。
這人鬼點子很多,幫助夏家改進了織布提花機,使得織布效率提高十倍,夏家生意蒸蒸日上,與此同時,他的地位也在不斷提升,從二等僕役變成了管事先生。
夏老爺本來還是挺欣賞這個年輕人的,甚至想賜一個丫鬟給他,但是此人竟然心懷不軌,憑藉幾不知道從哪裡剽竊的詩詞,和小姐勾勾搭搭起來。
兩情相悅,良緣天成,但夏老爺豈能容忍女兒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窮小子,而且這小子的價值也榨取的差不多了,便下狠心拆散了他們,將其趕走。
臨別之時,夏小姐將自己珍貴的飾贈給他,以作盤纏,年輕人也將一件隨身物品回贈,作為信物,兩人灑淚而別。
後來,夏小姐慢慢長大,說媒的人更多了,夏老爺也相中了幾個舉人,想把女兒嫁出去,哪知道夏小姐執意不肯出嫁,甚至以死相逼。
又過了幾年,當年的小女孩成長為了楚楚動人的大姑娘,那位當過二等僕役的船越齋男也終於回來了。
只不過,如今他的身份不同往日,已經是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驅逐韃虜雄霸中原的漢武大帝!
而且他的名字也改變了,世間再也沒有什麼船越齋男,只有劉徹,劉子光。
武帝微服私訪下江南,就是為了重溫舊夢,這麼多年過去了,夏南雨依然沒有忘記他,在見面的第一個晚上,兩人便共赴巫山,並且珠胎暗結。
紙里保不住火,這件事被夏老爺知道之後,暗自竊喜,以為攀上了高枝,哪知道還沒等到接親的隊伍,京師便生了兵變,皇帝死了,一起死掉的還有夏老爺的國丈美夢。
改朝換代,大漢成了大周,眼見女兒開始嘔吐愛吃酸,夏老爺看在眼裡,急在心間,嚴令女兒打胎,嫁人!
父女之間的矛盾衝突到達頂點的時候,夏南雨在一個雨夜出逃,投水自盡未果,輾轉活了下來,靠著聰明才智和毅力,養大了孩子,而且開創了自己的一片天空。
這就是夏南雨和武帝的故事,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般簡單生硬,而是離奇曲折,令人感動。
遺憾的是,這個故事始終是一個悲劇。
……
故事講完,良久的寂靜,夏沁心的眼中已經飽含了熱淚,元封也唏噓不已。
「父親,他真的是一個傳奇的人啊。」夏沁心輕聲說道。
夏南雨笑笑:「孩子,其實娘騙你了,他根本不是你的父親,娘也不是你的親娘。」
夏沁心愕然:「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夏南雨道:「我和他的那個孩子,在三個月的時候就沒了,你是我撿的孤兒,一直當親生骨肉養大的。」
夏沁心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長得不如母親好看,原來如此啊,不過她又有些竊喜,那個大叔還真是說對了,既然自己和元封沒有血緣關係,那麼豈不是可以……
「那麼,父皇他留給你的信物是什麼?可以讓我看一下麼?」元封小心翼翼的問道。
父親留下的東西很少,除了一支「天山藍蓮花」之外,就是那本鐵器時代了,現在父親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都是重要的線索,不能放過。
夏南雨微微一笑:「就知道你會想看,這件東西我珍藏很久了,即使在最為難的時候也沒有動過典當的念頭,我拿給你看。」
一個紅色的錦盒,被鄭重的打開,裡面放著一個小巧的方形匣子,金屬拉絲工藝,上面鑲嵌藍色玻璃,精緻的無與倫比,還有一條奇怪的軟線,線頭連接著兩個古怪的小東西。
小匣子上有四個已經黯淡無光的西洋字碼:opp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