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煌焚天 950：心有隱疾

    「千里煙光遁」，是一種介乎於精神咒術和武功之間的秘法。一經施展，就可以全身幻化為煙霧或強光，憑空飛遁。敵人再多，也阻攔不住。兼且在飛遁之時，因為身化煙光，故此不懼任何攻擊。

    不過，雖說名頭中帶有「千里」二字。但實質上，即使仙天初階的神通境修者，一次使用這秘法，也頂多只能遁出百里左右。除非武聖強者，否則並不能真正名副其實地一遁千里。

    神域境的頂尖仙天，一次全力飛遁，能遁出五百里左右距離。蕭昇因為修行功法不同於普通修行者，所以雖然同為神域境，他卻能一次飛遁出至少八百里左右。不過，上京城內既無追兵，卻也不必走得那樣遠。故此他僅僅帶著皂龍煉遁出了三百餘里左右，便已經停下。

    距離上京三百里之外，是處無名的小山谷。地面處長滿了柔軟青草，倒像鋪了張天然地氈。草地旁邊，還有條小溪流淌而過。若在平時，倒也不失為一處精緻郊景。

    只可惜，因為皂海荼羅大陣的影響，三光盡掩，塵世暗夜，不見白晝。得不到陽光滋潤，幾個月下來，青草幾乎都枯萎了。甚至旁邊的小溪，也既聽不到流水淙淙之聲，又不見魚蝦活躍，只有一片死氣沉沉。

    蕭昇收了飛遁秘術，在這片山谷里停下。然後把皂龍煉放在草地之上。這位高高在上，華麗尊貴的聖航者天諭，此時此刻，卻表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柔弱。

    蕭昇輕嘆口氣，不禁搖了搖頭。這次自己前往上京，本來想和慾海明帆商談合作，一起對抗北疆將家，以及站在將家背後，以羌冬青為首的新大昊朝廷。

    萬沒想到，將家竟能夠以嗜血同化的方法，讓水火土木四令諦和生老病死四印使，外加一個絕望之刀，也全部背叛了慾海明帆。原本高高在上，掌握了所有權勢和力量，沐浴了所有榮耀與光輝的聖航者天諭，就此被打落凡塵，變成了喪家之犬，漏網之魚。

    還有那位聖裁者地擘。雖然十四皇子並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後，血族聖子將西蒙便接踵趕到，並且擒下了黑罪孔雀。但身為頂級仙天，對於危險的感應，自然極為敏銳。所以十四皇子在隱隱約約之間，已經感覺到了。黑罪孔雀現在的情況，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過回想起來，其實蕭昇自己的情況，也差不多吧？一夕之間，朝廷變天。自己也從堂堂皇子，變成了賣國弒父的叛逆。雖然自己那些下屬並沒有背叛自己，但也已經陷入了極艱難危險的困境。對比皂龍煉，當真難兄難弟，彼此半斤八兩而已。

    回想起來，羌冬青這位大昊朝廷的新任女帝，加諸於十四皇子身上的罪名，就是勾結慾海明帆，害死了大行天子玄帝。這本屬一派胡言。可現在，迫於形勢，十四皇子卻當真要和皂龍煉聯合了。世事變化無常，由此可見一斑。

    說到和皂龍煉相聯合。首先總得讓她清醒過來再說。蕭昇點點頭，當下伸手出去，搭住了皂龍煉的脈搏。細意一探之下，卻不由得大皺眉頭。

    慾海明帆被嗜血同化的八大高手之中，生老病死四印使，和水火土木四令諦，同樣能結印開陣，形成結界去封困和壓制敵人。但兩者之間，依舊有所不同。四印使所結成的，是規模比較小的皂海荼羅陣。而四令諦所結成的，卻是水火四絕之陣。兩者性質雖然有些相似，但又各具特點，不能混為一談。

    令塵世不見天日，三光盡掩的皂海荼羅大陣，由慾海明帆所布置。皂龍煉作為慾海明帆的最高領導人，這大陣的最高控制權限，自然也掌握在她手裡。四印使雖然反叛，但他們對大陣的操縱權限，卻遠不如皂龍煉。

    故此，當四印使結印起陣之後，對皂龍煉所造成的的影響，可謂極輕微。但四令諦的四絕之陣，卻大肆侵蝕皂龍煉體內元功，對其根基功體，造成了十分嚴重的損害。

    不但如此，之前那血族伯爵將赤寅的一擊，造成了更加複雜的問題。嗜血族的體質，和常人完全不同。他們修煉的功法，同樣也獨樹一帆，和別家迴然有異。血族元功侵體，當即和水火土木四股力量相互膠結成一團，在皂龍煉體內五臟六腑之間糾纏不去。

    想要利用外力替皂龍煉消除化解這幾股外來力量，幾乎不可能。勉強為之，白費心機力氣，也還在其次。過程當中只要稍有不慎，引發這幾股外來力量同時發作，恐怕當場就能要了皂龍煉這條性命去。

    蕭昇的「生命磁場波紋疾走」、「鳳凰神火」、還有利用波紋替身「珍」所發動的物質還原能力，都可以有效治療傷勢。問題在於，皂龍煉現在並非受傷，而是相當於在體內被埋下了定時炸彈。即使修補治療好了她的傷勢，那幾股外來力量也不可能平白消失。一時之間，倒讓十四皇子感覺束手無策了。

    這還不算。更糟糕的，卻是細意診察之下，十四皇子發現一個驚人事實。那就是皂龍煉的心臟，似乎天生便帶有某種隱疾。雖然平時無礙運功出手，可是卻決不能全力催動十成修為。否則的話，心臟隱疾必然發作。到時候真氣反噬，輕則因為劇痛暈厥，重則直接心臟爆裂，暴斃當場。

    當然，皂龍煉本身也是仙天高人。即使她不敢全力催谷，但僅僅七成力量，甚至只有五成力量，也足以勝過普通初入仙天境界的武者。

    更何況，領導一個像慾海明帆這樣的大組織，個人武力之高下固然重要，卻也並非最重要之事。檯面上既然同時還存在著一位聖裁者地擘，那麼需要聖航者親自出手的機會，相信也並不會太多。

    然而還是很奇怪。像皂龍煉這樣天生具有隱疾的人，一般來說，連正常長大都不容易。能夠修練武道並且有所成就的，更加萬中無一。還不用說，上萬名武者之中，也未必能夠有一人可以修煉至仙天境界。

    再反過來說，修煉武道，本來就是不斷改變體質，不斷強化自我的一個過程。即使先天不足，但只要修煉有成，則隨著一個個境界地升上去，這些不足之處，也自然就能得到彌補。

    比方說十四皇子自己，天生六陰絕脈。體內經脈穴道所生長的位置，和普通人完全相反。一般情況下，生有六陰絕脈者必然體弱多病，極少有能夠活過二十歲的。但十四皇子另闢蹊徑，由外而內地一步步修煉過來。直至如今，已經練上仙天境界。他的身體素質，怎麼可能還會衰弱，怎麼可能還體弱多病？

    所以，像皂龍煉這樣子，既天生隱疾，卻又能修成武道高手，可是修成高手之後，隱疾又依舊存在，似乎毫無改善的情況，當真古怪得前所未見。甚至可以斷言，屬於億中無一的特例。

    但話又說回頭，十四皇子雖然驅除不掉那侵入聖航者體內的幾股外來力量，一時間也想不出如何能夠醫治她的隱疾。但要讓聖航者從昏迷中醒來，倒也不難。當下他提起右手，指甲處凝聚出一點如黃豆般大小的鳳凰神火，輕輕點在聖航者眉心之間。

    神火火苗當即透體而入，隨之在其體內擴散蔓延開來。這是增強聖航者本身體質，並且治療其外傷，並不涉及體內經脈真氣運行。故此也沒有觸動外來力量，導致引發心疾的危險。傾刻間，只見原本閉目沉睡的聖航者，猛地深深吸一口氣，徐徐睜開了雙眼。

    瞳孔由初醒時候不可避免的茫然，重新恢復清晰聚焦，僅僅只經過了兩次眨眼的短暫光陰。皂龍煉輕輕嘆息一聲，徐徐坐起身來，舉目環顧四周。然後，她便立刻看見了十四皇子。

    剛才十四皇子出手的時候，皂龍煉已經暈了過去，故此並不知道之後的一切。但黑罪孔雀既然能夠認得出十四皇子，那麼皂龍煉當然也可以。心念轉動，這位慾海明帆的最高領袖，早已把一切前因後果盡數推想得清清楚楚。

    聖航者天諭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整理了一下身上已經略顯凌亂的這套華貴禮服。隨之帶著一份高高在上的矜持，淡淡道：「你是大昊十四皇子蕭昇。呵呵，原來你沒有死。這樣說，剛才是你救了我？謝過了。此恩此德，皂龍煉必定……咦？」

    一聲輕噫，聖航者眉宇之間，忽然流露出某種疑惑的神色。她雙眼目光狐疑，向十四皇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片刻。隨即冷笑一聲，喝道：「原來是你！小賊，可讓我抓到你了。」

    蕭昇一驚，下意識感覺不妙。一時間大感尷尬，卻又不信皂龍煉當真能夠發現是自己，唯有硬著頭皮，開口否認道：「妳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明白？」

    皂龍煉嘿聲冷笑道：「還想否認？蕭昇，當日在皇宮裡，把玉琉璃從我這裡搶走的小賊，你敢當天發一句誓，說那不是你。若有違誓，便當場腸穿肚爛而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