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水市下的青穗鎮雖不繁華,卻勝在山清水秀,風景優美。鎮區有幾處廠房,養活著青穗鎮的大部分居民,不富裕,倒也不愁吃穿。
鎮區酒店與大城市自然是沒法比,不過卻是小鎮的門面,相比於小鎮上其它建築,算的上華麗。
傍晚時分,街道上漸漸熱鬧起來,晚上閒著無聊的小鎮居民三五成群的出來閒逛聊天喝酒。
街頭一家麵館,泛著黃的白牆和水泥地,牆上掛著的畫已被灰濛了一層,裡面簡單擺著幾張桌椅,很是簡陋。
「老闆,一碗涼麵。」
一個二十來歲左右的姑娘站在麵館門口,白襯衫寬鬆牛仔褲,腳底一雙橙色帆布鞋,梳著馬尾,模樣白淨斯文,氣質淡雅,不像是小鎮裡土生土長的姑娘。
這家麵館雖說連個名字都沒有,甚至也沒裝修,看起來頗為寒酸,卻在這個小鎮上開了二十年之久,生意很好,早上高峰期老闆都忙不過來。
面的特色是純手工製作的手擀麵,與現在的加工面不同,這家面口感非常好,很有嚼勁,再加上老闆熬的大骨湯,只需放點油鹽那味道就鮮美的不得了。
老闆是個五十歲的男人,身材矮小,下面手法極為嫻熟。
「姑娘,還是跟昨天一樣不要味精嗎?」
余嘉暗嘆這老闆的記憶力真好,她昨天就只是來吃了一次而已。
「嗯,不要味精,不過麻煩幫我多放點辣椒。」
老闆站在攤前,舀了一小瓢自製的辣椒水放在面碗裡,端著面碗幫她放在了靠近門口的一個四方小桌子上後,則繼續低頭忙著自己去了。
這個桌子就放在門口,一邊吹著自然風看著街景,一邊吃著香滑可口的面,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面吃到一半,余嘉感覺到街道忽然變得稍微熱鬧起來,下意識的抬眼朝四周望去,只見微暗的路燈下,一輛充滿神秘和嚴肅氣息的黑色大奔正往麵攤處緩緩開來,停在麵攤門口。
車門打開,從駕駛位上下來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年輕男子,男子四方國字臉,身材高大,面無表情的臉顯得有些嚴肅。
「老闆,一碗湯麵打包。」
並不寬闊的街道因為車子的到來而顯得有些擁擠,也很是突兀,華麗的轎車與落後的小鎮格格不入。
余嘉吃完面見老闆在忙,跟老闆打了聲招呼,把錢放在桌上壓在碗底,拿著包起身離開。
小車完全擋在麵攤門口,余嘉繞路時往車窗半開的後座看了一眼,立即移開視線。
那是一張男人的側臉,明明昏暗的燈光下模糊了五官,可那低垂宛若蒼鷹般凌厲的眼神,讓人心生寒意。
整個車身透著股莫名的陰冷之氣,余嘉腳步略微加快,抬頭看了眼前方那烏壓壓的山林,暗嘆口氣,唇邊不覺滑過一抹苦笑。小時候很多記憶已經模糊,可夢中出現的那些場景,卻如此鮮活和熟悉。
本來她從小的目標是成為一名畫家,背著畫板和行囊,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畫任何想畫的景色。可她偏偏對色彩感知有障礙,這種障礙平時生活完全看不出來,一到畫畫,就暴露無遺。
只要是有顏色的畫,她所有的調子全部是灰濛一片,像籠罩了一層濃霧。不論拿畫筆時把顏料調的多麼鮮艷,一旦落筆,她總是不斷再加上一層灰色調,偏偏畫的時候,並不自覺,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有什麼不對。
也正是因為色彩這塊缺陷,她沒能考上心儀的藝術學院,聽從家裡的安排,學了並不喜歡的國際金融和管理。
如今快要畢業,她還想為自己那從小到大的夢想掙扎一下。在心理醫生建議下,回到這個記憶模糊的小鎮,打開心結。
青穗鎮外來人不多,鎮上酒店房間幾乎都是空著,價格不貴,普通房間一百五一晚,乾淨整潔,管理也規範,倒是比很多大城市同檔次酒店要好很多。
余嘉吃完飯覺得有點冷,也沒多逛,直接回了酒店。
等電梯時,她身邊來了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黑色西裝國字臉男她認識,就是剛才吃麵時那個說要打包帶走的男人,男人此刻手中還提著簡單打包好的湯麵。
另外一個男人雖說同樣一身黑色西裝,可氣質要高貴許多,身姿筆挺修長,散發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意。她視線略一上移,當觸碰到男人那雙吸鐵石般的眼神,心下一跳,連忙移開目光。
是剛才那個坐在車裡的男人。
好在沒等多久電梯就來了,余嘉趕緊進了電梯站在一角。
酒店總共五樓,二三樓是吃飯娛樂,四五樓則是客房。等男人進來後她才去按樓層,卻發現男人已經按了,跟她同一樓。
余嘉沒有注意到,她不敢多看的那個男人,冷漠深沉的視線時不時從她臉上滑過。
兩人房間方向相反,中間隔著長長走道。
簡易延進屋後,脫下外面的西裝外套,露出裡面淺灰色襯衫,薄布之下,身材更顯精壯和結實。
「剛才電梯裡的那個女人,你知道是誰嗎?」
徐磊回頭想了想,並不覺得那個女人有什麼特別之處,微微狐疑,「延哥,那女人難道有什麼來頭?」
簡易延冷漠的眼裡滑過一抹玩味,緩緩吐出幾個字,「余家三小姐。」
徐磊立即變了臉色,「竟然是余家三小姐?余家三小姐怎麼會來這青穗鎮?」
簡易延慵懶的坐在沙發上,手指微微敲打著沙發,「派人盯著點,順便弄點動靜,不要太大,但也不能太小。」
「是。」
……
小鎮空氣清新環境幽美,特別是遠處的山籠罩在一片霧氣中,像蒙了一層面紗,如半羞遮面的妙齡少女,令人神往。
余嘉很長時間都沒能睡的那麼深沉,早上是被電話鈴聲給叫醒的。
「餵?」極為軟糯的嗓音。
「懶蟲,還沒起呢。」
「嗯。」
「什麼時候回來?」
「再過幾天吧。」
「你一個人在外面我總是不放心,手機一定要隨時帶在身上聽見沒有。」
「我知道,放心好了,我沒那麼嬌弱,自己會照顧自己。」余嘉語氣雖顯無奈,面上笑容卻透著甜蜜。
「親一個我就掛電話。」
「別鬧,掛了掛了。」
她和男友葉函交往兩年,兩人性情相投,彼此都很合得來,不出意外的話,再過一年就打算結婚。
電話打完她也沒了睡意,起身洗漱一番後,背著畫板出門。
鎮子中心離大山並不遠,徒步也就二十分鐘,剛起來胃口不是很好,隨身帶了點餅乾和水,當作早餐和中餐。
清晨泥土濕潤,沒走一會帆布鞋上就沾滿了泥土,她在山腳處,找了一處僻靜無人的田地,撐起畫板,拿起筆認真的畫了起來。
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對於全神貫注畫著畫的余嘉來說,就像一首動人的音樂。很快畫架上的水粉紙,出現用鉛筆淺淺勾勒出來的線條,線條流暢飄逸,虛實搭配,儘管還沒有上色,已畫面感十足,足矣見其功底之深。
兩個小時候後,空氣中傳來「嘶」的一聲響,畫架上的水粉紙已經四分五裂。
還是不行麼?
她無力的扶著畫架,胸口像是被什麼給堵住,難以呼吸。
這輩子心中的夢想,終究無法實現嗎?
一個人頹然無奈的站在田間岸堤發了好久的呆,終是長吐一口氣,收拾好畫具背在身後,漫無目的往大山里走去。
大山的寧靜和偉岸,漸漸讓她心中的煩悶減少些許,呼吸著山林中新鮮的空氣,深皺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
身上背的東西有些重,她沒有爬的很高,覺得累後,便找了一塊石頭坐在上面休息。
山里很靜,草木雜生,路並不好走,鞋子和褲腿已經不知覺沾了不少泥土。
正休息著,忽然瞧見樹林不遠處有一個黑影,再定睛一瞧,那黑影竟然覺得有些眼熟,電梯裡遇見的那個男人?!
不知怎的,她總覺那個男人有點古怪,至於哪裡古怪,又說不上來。
好奇心的驅使下,她重新背起畫板,小心走了過去。
還未靠的很近,她便瞧見那男人面前,赫然立著一塊墓碑。
四周頓覺陰深深一片。
余嘉背脊發著涼,冷風吹過,整個人都麻了,心慌之下,趕緊轉身就要離開。
山路本就難走,她一個沒注意,腳底一滑,整個人頓時重心不穩的往底下摔去,驚叫一聲,手下意識的往四周抓去,卻什麼都沒有抓住,胳膊和手被雜亂的樹枝給劃破了不少。
等身子不再往下滑時,她想爬起來,卻悲哀的發現小腿多處被劃傷,那細長的口子溢出絲絲血跡,疼痛難忍。
余嘉咬著嘴唇,不敢去看那些傷口,強忍著痛就近抓著一棵樹站起來,重新背起身後的畫板,一瘸一拐小心地往下走。每走一步都艱難無比,額頭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本來就白的小臉,此刻更是毫無血色,蒼白無比。
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擋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瞧著她,冷峻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就連語氣都像是機器自動生成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和感情。
「你在這裡幹什麼。」
余嘉心虛的不去看他,只是倒吸一口涼氣的輕吐兩個字,「寫生。」
簡易延從上到下掃了她一眼,視線停留在她已經滲出血跡的褲腿,「傷成這樣你爬也爬不下山。」
余嘉垂著眼瞼沒有作聲。
「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