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750)、誰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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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趁著高潛被劇痛麻痹精神的那片刻工夫,方無解掉束衣布帶系了個活結捆束了高潛的脖子。此時對於方無來說,這樣的機會也只有一次!

    高潛雖然被藥粉蝕瞎了雙眼,武力大減,但方無此時也已受了比較嚴重的內傷。

    剛才在膨散開來的藥粉之中,方無雖然及時抬袖遮住了雙眼,免遭傷害,但卻沒能阻攔住高潛那迎著胸口拍來的一掌。那一掌令方無連連咳血,以至於高潛雖然瞎了,若到了直接對抗的時候,方無仍然不是對手。

    在這緊要關頭,門外店小二的詢問聲傳進來,對於屋內正僵持在生死線上的兩個人來說,也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意義。

    高潛整個人被方無壓趴在地上,但他此時不知從哪裡得來了一股力量,狂暴地掙紮起來。他當然是想多弄出些響動,招引外頭的人推門看見屋內的異樣。

    方無則更加用力拽緊手中布帶,不僅要勒得高潛不能開嗓放出一絲嘶吼,還竭力想直接勒死他。他若不死,自己和岑遲就都得死。

    聽見門外的詢問聲,此時的方無全無心思編撰什麼措辭,腦海里只有一股殺意在支撐已經疲憊至極的身體,在他開聲說話時,這尖銳的氣勢也有些透了出來。

    「別打擾老子酒興,滾!」

    客房內猛然暴起一聲吼,門外的店小二心驚膽顫。

    店小二倒不怎麼在乎客人的吼叫責罵,這是服侍客人常會遇到的事情。如果性格里喜歡計較這個那還做什麼店堂夥計?小二哥只是從那吼聲中聽出了些許別的味道。

    這哪裡是喝酒?這是仿佛要灌死人的勢頭啊!

    店小二舔了一下有些乾燥脫皮的嘴唇,將心緒平復下來,耐心地又問了一聲:「真的不需要什麼嗎?小的聽客官房間裡似乎有人醉了,小店還可以提供解酒湯的……」

    方無的一聲吼,除了嚇到門外的人,也驚醒了剛才被高潛一腳踢昏在床上的岑遲。

    乍然醒來,渾身的疼痛令岑遲很快記起在他昏迷之前房間裡發生的所有事情。他驚身坐起,聽見了門外店小二後面說的那句話。也看見了數步外正在僵持的兩個人,屋內桌椅歪斜酒罈破碎,酒水合著血沫塗得到處都是,屋內一片狼藉。

    這樣的場景,當然不能讓門外的店小二看見。

    能阻止店小二進來的辦法,岑遲現在只能想到一個,他也沒有多餘的體力再做選擇了,只能竭盡全力試一試。

    「來……咱們接著喝……」岑遲挪身下床,踉蹌向方無走近。在半途中,還拎起了屋內桌上一壇酒。在走到方無跟前時,他就揚手將酒罈子砸向了被方無重重壓在地上的高潛。「喝一壇。砸一壇,才痛快!」

    一個「快」字音剛落下,喉間抑制不住地又嗆出一口鮮血。

    若非屋內酒氣過重,熏蓋得嚴實,屋內三個人的血混在一起,這血腥味恐怕很難逃過門外店小二的鼻子。

    此時岑遲又砸開了一罈子新酒。屋裡酒香驟然再一次濃郁起來,同時也以聲音向外界作證了某種訊息。

    ——屋內的確是幾個人在喝酒!

    門外的店小二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麼,慢悠悠下樓去了。等到晚上客棧打烊了,他回到家便又有了新故事講給家中老母親聽。今天下午來的這幾個客人。來的時候還斯斯文文的,怎么喝了酒以後就跟禽獸似的野蠻呢?…

    看來酒果真不是個好東西。酒令人容易衝動。而衝動是魔鬼,能使人輕易撕毀自己美好示人的一面,叫人笑話。母親平時的教訓,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等聽見外頭店小二的腳步聲走遠,方無也已感覺到,自己拼命想要勒死的人,此時似乎就快死得差不多了。

    高潛一直在奮力掙扎的身體漸漸萎頓。也許是咽喉要害被勒得太久,大腦終於開始出現缺氧狀態;也有可能是岑遲砸下的那一隻酒罈子的功勞,直接將人砸暈過去。

    總之,高潛算是消停了。

    方無卻不敢輕易鬆手,殺人雖然不是他的專行,但勒死人需要多久,他心裡還是有數的。

    此時他只是有些擔心一旁萎頓在地的岑遲,沉聲說道:「你這樣做,太危險了!」

    他話里的「危險」二字不是指剛才岑遲拿酒罈砸高潛頭的事,而是指這次殺死高潛的全程計劃。太突然,太倉促,以至於他與岑遲為此事都折了半條命進去……也許岑遲的損失還不止是半條命。

    岑遲沒有回答,喘息了一會兒,他單手撐地搖搖晃晃站起身,踉蹌著扶牆行走,行至那把插在牆上的匕首下面。

    那是高潛貼身攜帶的匕首,切金割鐵鋒利無比,防身上佳刃器。


    但它終究是死物,怎麼用還得看握在誰的手裡。

    岑遲舉手自牆上拔下匕首,搖搖晃晃走了回來,挾了全身傾下的力氣握緊匕首扎入高潛的後背心。

    也許是高潛的脖子被勒得久了,本就到了瀕死邊緣,血行便慢了下去,所以岑遲這一刺,雖然是從後背角度刺破了高潛的心臟大脈,但從匕首邊沿噴出的血水卻並不顯得激烈,沒有灑開多遠。

    還不如宰豬那一刀帶出的血污來得多。

    但以全身重量壓在高潛背上的方無看見這一幕,卻禁不住一連倒退開三步遠,雙目微睜,吃驚失語。

    岑遲仿佛沒有看見此時方無臉上那有些複雜起來的表情,他只是在握緊匕首插下去之後,又轉動手腕攪了半圈。

    隨著匕首攪碎心脈,高潛的身體抽搐了幾下,漸漸再次歸於平靜,只有平覆在地上的手,有幾根指頭還在微微顫抖,就像被刺斷七寸的長蛇,雖然生機已斷,身體卻還能輕微蠕動。

    岑遲這才把匕首拔了出來,以待血能溢流得更快些。

    匕首很鋒利,所以無論是插下還是拔起,無論插的是人還是牆,拔起時都不太費勁。

    但岑遲這抬臂一拔,卻仿佛用盡了他全身最後的一股力氣。

    隨著匕首被他扔出了兩步開外,他的身形也已仰面倒了下去。

    高潛的生機已斷,但看樣子,岑遲也已命喪大半,垂死而已。

    「岑……」方無這時才回過神來,從地上站起身撲過來。雖然他剛才受了高潛那當胸一掌,也咳了幾口血,內傷不輕,但比起岑遲此時要命的狀況,他那點傷倒不算什麼了。

    扶起倒在地上的岑遲靠在自己一邊肩膀,方無伸手往自己懷裡掏,抖索著摸出一個小紙包,張口咬牙撕開,將裡面的赤紅顆粒往岑遲口中倒。

    岑遲剛剛吞下紅色小藥丸,很快又合著一口血水給吐了出來。

    咳吐牽動肋下斷骨之傷,岑遲再度醒轉,模糊看見方無的臉就在眼前,忽然嘆息道:「糟了……小看了那條狗……這下我……我怕是也要……白搭進去了……」…

    「現在才知道這樣說,我都快覺得你剛才是不是瘋了。」方無不耐煩地甩出一句話,見灌藥沒什麼用了,他便放棄這個救命辦法,改為拽著岑遲往床上拖,「你不能死,就算殘廢了也得把命保住,否則北籬隱逸三長老會追殺我一生不止的。」

    方無將岑遲拖拽到床上,先撕開他胸前染血的衣料,然後自袖裡掏出一個布包,扯開繫繩一抖,裡面嵌置的三排銀針便顯露出來。

    方無手指如靈蛇出洞,拈針數點,先封住了岑遲心肺幾處大穴,減緩血行速度,岑遲的咳嗽漸漸止住。

    見情況稍微轉好,方無略鬆了口氣,從懷裡又掏出一個紙包撕開,裡面依舊是紅色小藥丸,倒進岑遲口中。

    「千萬別再吐出來,合血也得吞了,這藥我也沒帶多少。」方無說著話的同時,伸手托住岑遲的下巴,助他咀嚼吞咽。

    這一次,岑遲成功吞下了那一小袋顏色有些詭怪的顆粒。

    沒過多久,他緊皺著的眉頭就鬆緩開來,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兩團異樣的潮紅。漸漸的,他睜開了雙眼,眼中的頹敗不知何時也被一掃而空。

    岑遲睜眼醒來的第一句話是:「我是不是快死了?」

    思及他剛才的糟糕狀態,再觀察他此時眼裡的精神和臉上的異色,的確有些像瀕死之人迴光返照的那一剎那。

    「有我在這兒,你還沒那麼容易死。」坐在床沿休息了片刻的方無剛說完這句話,忽然抑制不住地咳了起來,他舉袖擦了擦嘴角,看了一眼咳出血水的顏色,有些訝然地道:「這傷有點不對勁……」

    他說的是剛才高潛於粉霧中印在他正當胸的那一掌給他造成的內傷,即便因此傷了肺脈導致咳血,也應該是鮮紅顏色,但此時他所見的血色漸趨深沉。

    剛剛醒轉的岑遲看見這一幕,倒是記起一件事來,當即說道:「老道,你也許是中了我下的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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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ps:高潛死了,我與岑遲的想法是一樣的。很早以前,我就對此人埋下了殺機,嗯,就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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