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801)、敵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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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顯陰沉的天幕下在一片沒有什麼樹木只有墳頭凌亂矗立的荒地莫葉跪在一處沒有墓碑的墳丘前一張一張燃著黃紙

    今天是民間掃墓祭祖的日子這片平時罕有人跡的荒地因此陡然也變得熱鬧起來每年的這一天這片地方上色彩鮮明的變化已經形成一種獨特的風景

    這種風景不是季節交替自然形成的春暖花開草木返青現象而是由人為帶來的紙花香燭冥錢點綴成就

    也是等到了今天以往有路過這兒的人才可能發現平時看上去或許只是一個小土包的地方其實那方寸突出地的下面竟可能埋著一位亡者的骸骨

    逝者的精神最先消弭軀體隨後也必將成灰化土這作為他們遺留在世間的最後一絲痕跡很快也都會深眠入大地消失無痕但記著他們的活人們會隨著生命地延續將這份對先行者地思念一代一代傳遞下去

    人要成長便需要忘記一些事情才能完全接納一些新的東西莫葉自認自己不可能忘了師父的事但她要想堅強成長起來便至少得能做到將這段過往先封存在一個範圍里不至於使自己的心神時時受其困擾錮足難以進取

    第一年在這座空墳前祭拜時莫葉哭了很久悲傷情緒難以抑制地隨眼淚不住淌下臉頰任她不停抬袖似乎總也擦不干

    那天許多路過的掃墓人看著她哭得悽厲的模樣又見無碑的墳垛外表全是新土都猜她是不是剛剛痛失摯親還有陌生的掃墓人忍不住動了憐憫心湊近身勸慰了她一番

    第二年來的時候莫葉只低頭垂淚片刻但沒有哭出聲她慢慢燒完一籃子冥錢低郁的情緒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沒有在墳前逗留多久就回去了

    今年的今天是她來到這兒祭拜的第三年眼看著一籃子冥紙錢已經被她認真地在墳前燒掉了一大半這時的她也只是濕了眼眶再無更多的情緒表露

    也許是因為今天市面上出售的冥紙錢質量比去年紙坊壓製出來的產品工藝上更精細了燒起來過火速度快還不起什麼煙沒有熏到莫葉的眼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燒紙錢時的莫葉面現思索狀但她思索的事其實於墳垛中寄託的那縷哀思無關她已走神至別的事上……

    當挎籃里盛的黃紙錢只剩最後一摞時莫葉感覺有一個人在向她走近那是一種蘊含目的的腳步聲與在此之前匆匆路過她身邊的那些漠然過客不同

    莫葉手指間捏著黃紙正要往火堆里投的動作一頓她抬頭朝腳步聲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剛才還深陷在沉思中因而神情略顯麻木的臉孔上漸漸現出一絲微笑

    這笑容里沒有勉強的意味很是生動因為她看見了熟悉的老朋友並且這是她沒有意料到的事

    你怎麼來了莫葉輕聲開口

    我應該來的回答她的是一個極為年輕的男子聲音音色沒有女子那般柔軟但聽來讓人感覺溫暖妥心

    在外郡學廬求學將近三年石乙終於完成學業並還趕在去年年底之期前夕回到東風樓與樓里一群雖然跟他沒有血緣關係但親如姑姨的明媚女子們一起同堂過了一個春節

    可在隨後幾個月的時間裡石乙則天天被他的眾位姨母們圍著打轉問諸多問題或者故意拿薰香絲帕撩撥他也不知道那些姑姨是怎麼想的對這位還算能與樓里的姑娘們連上親戚關係的陽光少年竟使出了各種纏迷手段初時弄得石乙很是尷尬

    但石乙不知道是本心夠堅定還是他以前就在眾人不知道的地方玩熟了這遊戲他不僅很快便適應下來並還看出了她們這麼做的惡趣味動機暗自計劃出了一套陪玩策略

    既然求饒投降的禮貌辦法只會招她們越玩越歡樂他便只能從正面發動反擊

    自此衣衫斜挎故意袒胸露腹的陽光少年在東風樓里大唱春曲逢人便拼酒左摟右抱滿嘴盡吟些香艷詞賦撓人心尖酥碎人骨的融言耳語合著口齒間的酒香噴薄大有隨時忤輩逆推的勢頭戲弄得樓里十一釵個個面紅耳赤暗道不妙

    在這種旖旎遊戲快要崩體眼見即將釀成不諧時幸好與石乙真正有血緣關係的姨母紫蘇出面才算調停了這場鬧劇

    眾位姨母們自此又不再故意來挑逗俊美長成的干外甥石乙很快也恢復了他剛學成歸來時的樣子著正衣衫舉止大方得體待人謙遜溫和對樓里一眾姨母十分禮敬每天早起以後都要輪個問好

    而石乙對於母親的親妹妹他的親姨母紫蘇他的態度更為溫柔親近很多事情都會搶著幫忙去做近乎恨不得將她當母親供奉起來只要她坐著享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

    三年前擔負管理東風樓全部事務之責的九娘忽然將這份責任與權力全部交託給了紫蘇自此失去蹤跡從那天開始樓里的姑娘們就都在猜測或許是因為九娘承受不了林杉遇刺身亡這件事對她造成的心靈創傷無心再做任何事的她只能選擇暫時避世寡居一段日子

    只是時至如今漫長的三年時間過去離開以後的九娘居然從來沒有遞過一封信回東風樓也不知這幾年裡她隱居的境況如何樓里曾與她姐妹相稱共事十餘年的一群女子對她愈發掛念甚至有人悲觀的推測她是不是早已經無聲逝去了

    也是因為這種太惹人牽掛擔心的議論才讓一些陳年舊事從東風樓里流走出去讓莫葉知曉原來那個在黑夜以單薄後背護著她握著匕首獨擋危險的女子在十多年前以韶華年紀放下了少女的矜持全心全意且極為熱烈的追逐過林杉的愛

    但這兩個人後來還是沒能走到一起劃清彼此之間永不邁過的一道距離只是做了普通朋友

    儘管如此當林杉有來東風樓清理賬簿的時候樓里所有的女子都很自覺的讓出時間和空間讓九娘得以與林杉單獨相處——哪怕只是為了公事

    也不知道是出於一種怎樣的默契讓樓里所有的女子都似成了九娘內心的一份子沒有完全死心總還希望能抓住一絲機會撮合這兩人終成眷屬

    然而三年前的生死別離一旦註定那便是無論做什麼也挽救不了了

    九娘就這樣把樓里所有的事都交給了紫蘇打理這三年來可把她累得夠嗆石乙回來後就把理賬的活兒都接了過去在他暫時沒有找到工作之前便當得了東風樓管賬一把手

    別看這理賬的活兒不用出什麼蠻力實際上是非常消耗心力還有定力的有時候一整天都只能坐在桌前弄那些枯燥的數字對於性格多韌性不強的女子而言很容易便承受不住

    學廬機構不同於官學書院書院的教學體系十分全備但學習周期也長主旨在於培養棟樑之才學廬則是面向尋常百姓開設的教學機構教授一些基礎的學問主要偏向於教導人獲得一技之長

    石乙自外郡學廬學成的學問里一半在於生計之學其中便有珠算一門因為官學承襲的施教環境存在太長久南昭想要引進小梁國的算珠學問只能先在學廬這個教學領域施展試驗看看本國民眾對這項學識的接受力如何

    而對於在幾年前就立志要做一名大商賈的石乙而言這則是他最重視的一項學科

    學廬里設的教學科目大約還有三成是純文科石乙對此倒是不太熱心除了學習生字解意他其實是比較討厭死記硬背那些讀來生澀看起來也不含什麼謀生實質作用的詩詞賦句

    但是學廬里既然設有這項科目學業比例組配自然也是有道理可循的一個人即便算盤撥弄得再巧白目不識丁也不行啊何況南昭的文化底蘊承襲運行了三百餘年的前周無論何種事業都可能要涉及到一些文化常識

    學廬教授的一些文科學識比較起官學書院的教學水平已經算是停在比較淺顯的層面了儘管如此學廬詩詞文化這一學科的教學過程也在遵守一定範疇以內的治學紀律設置了考核標準學子成績若達不到這個考核測評是拿不到結業證明的

    石乙已是無父無母無出身位於社會尊嚴格局最底層的三無人士今後恐怕連個人的戶籍證明都難辦到實為當世黑戶如果他不想去高門世家自薦為奴傭以傍得家主的身位享有人權便唯有在學廬取得一項學歷證明才可能打破這一窘局

    學廬機構作為國策建設中教育部門的旁系組成可不是專起到給黑戶洗白身份這種作用的學廬的入學條件雖然比官學要鬆緩一些但也不是毫無限制

    當初是林杉以自身名譽擔保才讓石乙這個黑戶可以入學廬學習此後學成如何就只能靠他自己的努力與用心了

    在了解了學廬這種教學機構的權能意義後不用別人再多提醒什麼石乙自己已能明白這一問題的嚴肅性因而治學過程里偏科嚴重的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在學廬待著學下去

    如此學習了三年他的算珠技法之快准三要訣練得已能超越學廬教習了但詩詞造文水準才剛剛過考核線比其他學子多花了一倍有餘的時間才結業返家

    不過學習上的偏科或許也正能體現一個人在單項學科上的天賦石乙剛剛回到東風樓立即就展現出了他絕勝常人的計算頭腦而因此最直接獲益的人便是東風樓如今的主管事紫蘇

    儘管石乙在學廬求學時耗用的全部資費都是東風樓提供的但這點銀子消耗對於東風樓來說簡直就只當是在一頭牛身上拔掉了一根毛恐怕牛還沒感覺到疼新的毛髮就已經長出來了

    然而東風樓里的女子們在三年後收穫的喜悅卻是多年以來少有的一次讓她們感覺到銀子也可以花得這麼有意義

    看著長大成人且習練成一手能謀生的過硬本領後歸來的石乙樓中眾女子便仿佛看見了不久以後能獨當一面長成真正的偉岸男兒的石乙最重要的是這個男子絕對不會拋棄東風樓里的她們是她們看著長大的摯親後輩

    這種看著自己栽培的果樹終於掛果收穫的感覺真的令人十分喜悅興奮

    所以石乙在剛剛回到東風樓他的家裡時會遭遇那樣一場鬧劇眾女子就是要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近距離觀察一下她們這個干外甥身外的成長變化並用包藏在玩笑裡頭的測試來試探他內心的成長

    結果差點玩走火了

    鬧劇被紫蘇調停後所有人回歸原位石乙才開始專心幫姨母清辦樓中賬目

    而有了他的力量參與東風樓每天新生的賬目以及舊日積累出了的一些陳年賬簿竟只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就被他清理完畢

    此後他有一段時間無事可做才開始聯絡他在京都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時常聚會

    這些朋友大多是他在學廬結識的幾個籍貫在京的同學他們不是同期結業但在學廬分別之後就一直沒有斷過書信往來早就約定了待到石乙結業之期一定要共聚京都

    除此之外石乙在京都還有一位重要的友人便是莫葉了

    莫葉本來以為她的這位在三年前不告而別的朋友以後可能很難再見石乙是在林家老宅被大火焚毀之後沒過多久就離京的莫葉不免自然而然把他離開的原因想得複雜了些

    但到如今在有些意外的看到回來的石乙後莫葉總算才相信了三年前他真的只是為了求學那個簡單的理由才走的只是在行程時間的安排上有些不湊巧罷了

    在大約一個月以前石乙就聯繫上了莫葉兩人時隔幾年沒見身體成長變化已經明顯有了區別彼此身處的境況也有了很大改變但在見面之後兩人並沒有像孩子那般雀躍欣喜心情不是沒有只是都能很好地控制在自己心裡

    兩人都長高了些臉孔輪廓也都褪去了一些孩子的稚氣也許是因為如今有學識傍身石乙不再像當初莫葉初識時那樣時不時顯露迷茫心緒他的眼中有了許多自信或者說是隨意自在而如今的莫葉也不再像三年前剛入京時那樣對任何事都懷揣一種陌生感造成的忐忑心緒言行舉止自然大方

    甚至京都有些好玩的地方石乙已經沒有莫葉掌握得熟絡了

    不過三年前那不到半月相處的日子兩人都牢牢存放在心裡了

    石乙忘不了莫葉教他在這個世間的一些規則名人以及歷史軸承這些對於當世之人而言應該是耳熟能詳的常識他都得以放下一切顧慮的向她問詢是因為她極少會反問他為什麼連這些常識都不知道她的有問必答在初期給他的幫助很大

    莫葉也忘不了她剛來京都時對哪兒都不熟石乙給她當遊玩嚮導的經歷倆人居然還一起逛到了皇宮邊沿救了落水的兩個姑娘僅此一事即可叫莫葉一生難忘了

    所以三年後再相逢先寒暄幾聲後一旦真打開了話匣子一時之間兩人都有很多話想對對方說聊著聊著莫葉也就沒把她今天要來這兒祭拜師父的事瞞著石乙只是叫他暫時不要告訴東風樓里的人

    石乙自然也知道林杉遇害的事這事在京都已不是秘密不過對於莫葉給他造墓的事他還是第一次知道他也是這世上除了莫葉以外第三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但昨天莫葉問他今天要不要同來時石乙沒有應下

    莫葉也沒有強要他來若認真說來石乙與林杉只不過倉促見過幾面而已沒有祭拜的義務也並不違常理

    然而莫葉沒有料到當她帶來的一籃子紙快要燃盡時他居然還是來了


    石乙觀察到莫葉在看到他時眼中浮現的那絲疑惑他也明白自己原本說不來現在卻還是來了這種行為似乎有些戲弄人的意味何況此事關係到祭拜莫葉的師父即便涉事的墓葬實際是空的那也好像是他有些不敬不知道會不會惹她不高興

    但在他本心當中是真的沒有這個意思所以他未及言語解釋先是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在知悉了九娘過往與林杉的那段情史之後莫葉本來以為石乙來這兒的目的是要代替九娘來看望林杉的墳墓儘管九娘已經失蹤了石乙身為她的干外甥還是可以盡一儘自己想為此做點什麼的晚輩義務

    卻不料他只是拿出了一封信

    目光掃到信袋上的落款字樣莫葉禁不住眉頭跳動了一下

    石乙只以手指捏住了信封一角好讓莫葉看清信封上全部的落款文字而他看莫葉此時臉上的神情已能判斷出不需要自己解釋太多她已經認出了這封信的來頭

    要看嗎石乙捏著信封的手微晃似乎是示意莫葉可以拿過去仔細再看一遍包括信袋內信紙上書寫的內容

    莫葉心中動了念頭但她又只是猶豫了片刻然後就搖頭說道不了這並不是寫給我的信

    的確這封信是三年前林杉以自己的名譽擔保為石乙寫的一封薦學信因為石乙的出身太差簡直連貧家子弟都不如他若想要入官學林杉不是不能幫他辦到只是太過麻煩所以石乙選了次於官學的草堂私授

    但以石乙的出身他即便想入這樣的求學之所仍還需要有人擔保

    信是林杉寫給學廬的因為具有聯名擔保作用所以此信一直得到學廬保留知道林杉遇害的事以後石乙便早有打算在他學成歸來時一定也把那封信帶回來

    如今他做到了但他卻發現莫葉對於這類事物的熱心程度似乎已不如他聽說的那般了

    石乙遲疑了一下然後他拈著那封信的手就往前遞出湊近了燃成一堆的紙錢火焰上

    莫葉雖然口頭上說不必看但心裡還是有些想的只是被她克制住了可是當她陡然看見眼前這一幕心裡不禁吃了一驚心裡的那點克制力受到激烈衝擊動容脫口道你這是……

    石乙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停止手裡的動作同時平靜說道不知道我應該如何祭奠林先生如今我已學成便把這封信還給他算是向他報聲念想以及道聲謝吧

    莫葉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看著那封染有師父筆跡的信被紙錢燃出的火焰慢慢吞噬

    望著信袋完全燒透灰燼卻依稀還能保留出一封信的形狀石乙凝神片刻然後合併雙掌在鼻前誦念道祈望各路神靈領了路錢至少幫我把這封信以及我的意願送予林先生的在天之靈

    他沒有在燒了信以後朝墳垛跪下磕頭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是因為莫葉沒有瞞著他他知道林杉真正的墓地在皇家陵園的忠烈園區此時莫葉祭拜的只是林杉生前非常珍視的一隻小瓶子

    在石乙做完這些事以後莫葉也已將籃子裡最後一摞紙錢燒完了兩人還蹲在地上目光都投向那燃得還剩一點火星子的冥紙堆紙燃燒後的火灰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熄滅但在此之前如果不看緊一些只要些許火星就可以乘風而去點燃一座大山

    就在這時似乎在很近的位置忽然傳來一串清脆的鳥鳴聲這片荒地沒有什麼樹木即便有鳥類停落也都是麻雀一類它們的鳴叫聲無法做到如此延聲宛轉莫葉和石乙聞聲都覺得很新奇側目朝同一個地方看去

    很快兩人都注意到鳥聲來自隔了數步外的一處墳垛上

    那是一隻花羽長尾雀它尖細的一對鳥爪正好扣在墳垛頂端壓著的一疊黃冥紙上一邊鳴叫著一邊十分警惕地在張望四周漆黑圓溜的小眼睛很靈活的呈圓弧狀轉悠似乎視野面因此可以投得很廣

    花羽雀似乎是注意到有兩對目光投射過來朝這邊盯了一眼鳥首稍定

    因為那兩人一齊投目的行為幾近一致便使得這目光仿佛也重疊增強了力度並還隱蘊著一種追蹤的意味讓那隻敏感的野雀感受到了一絲危機它旋即振翅高飛消失在天空

    莫葉和石乙又是一同收回目光來側目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燼這是要最後檢查一下它有沒有完全熄滅

    這時石乙忽然隨口說了一句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喜鵲停在墳地里

    莫葉也是隨口回了一句因為今天這兒會有許多送上門的食物

    說得也是倒是我忽略了石乙點點頭唇角勾了一下

    莫葉沉默了片刻後忽然說道其實我一直分不清楚烏鴉和喜鵲有什麼分別剛才如果不是你那麼說了我差點就以為那是一隻烏鴉

    烏鴉能撕食腐肉你會這麼想也不奇怪石乙的話說得很直接但他臉上又現出了一抹極淡的笑意仿佛他只是在說一件很輕鬆的事烏鴉渾身漆黑飢餓時只要見了血味即敢於攻擊形體比它大數倍的活物但這麼說都不如親眼看一看曝屍場上空黑鴉盤旋的場景想必只要看一眼就能永遠記住這種精神遠比形體要兇悍的鳥類了

    莫葉抬頭看了石乙一眼遲疑了一聲你看過麼

    ……石乙在回答之前也猶豫了一下我看過畫

    莫葉想了想後問道哪位畫家會畫這樣的景象呢

    是啊哪位畫家不是多以美麗吉祥為風格作畫呢只有這樣的畫才不愁賣不出去即便畫得很醜也還是有人家願意買圖個吉祥意味

    而像這種陰鬱肅殺的畫風雖然也還是有品位獨特的人願意購買但這類人願意出錢的畫必定是在風格特立獨行的同時對繪畫者功底的要求也很高

    石乙才多大年紀他之前的三年又都是在學廬度過去哪兒看到的這種風格畫呢

    滯聲片刻後的石乙乾笑一聲沒有回答莫葉的這個問題直接調轉話頭道不如還是說說喜鵲吧還是這種鳥好添喜慶

    莫葉點了點頭說道聽說這種鳥站在誰頭上鳴叫就意味著誰人家裡有喜事

    石乙正想認同的附和幾聲卻在將要開口之際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

    莫葉也回過身來淡漠說道可是它剛才卻是停在墳頭看來這種說法也不一定就准呢

    石乙呵呵一笑剛才它那是貪吃的叫聲跟報喜無關假使這種鳥的工作就是給人報喜那麼它應該也有想要休息的時候呢

    莫葉覺得石乙的話說得很有趣她臉上忽然顯露一絲微笑

    石乙沒有再說烏鴉或者喜鵲他站起身朝四周環顧了一眼

    莫葉隨即也拎著空籃子站起身看著他環顧四周的表情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凝神道還有誰人跟著你來這兒了麼

    給師父造了座假墳並在每年的今天都會來祭拜的事莫葉只對阮洛伍書還有眼前的石乙說過此事的確不宜聲張莫葉連石碑都沒有給空墳象徵性的立一塊就是怕伍書所言的師父的那些舊日宿敵可能找出這裡連空墳都給掘了

    墳里雖然安葬的只是一隻小瓶子但這對莫葉來說仍是很重要的東西

    如果石乙這次來還帶著別的人難以保證這秘密還能否不被泄露出去

    石乙看出了莫葉臉上那些微緊張但他心裡早有答案連忙擺手道因為我是忽然想到那封信錯過今天就只能等到明年才有機會給林先生了但我昨天又沒同意與你一起來不知道位置所以我只好找了伍叔讓他帶我來的

    石乙學成回京聯繫上莫葉以後發現莫葉不知通過何種機緣拜了一位怪臉叔叔莫葉似乎對其十分信任雖然不知這二人的關係走到如今這一步其中經歷了多少細節但從時間上推敲他二人的結識應該是在林杉出事以後這樣一想有些事倒也不難揣測了

    因為自己也沒什麼親人從小習慣了與沒有血親的人交往僅是東風樓里的干姨母就有十幾位所以石乙因此也養成了一種好脾氣基本上不認生看莫葉一口一個伍叔叫著石乙很快也跟風同稱

    反正若真要認真去辨別伍叔還是伍書還真不好辨

    不過石乙在稱呼出這兩個字時的確是語含了一些敬意的

    聽聞伍叔也來了莫葉雖然早已習慣伍書在白天出沒時常保持的那種躲閃作風他到了這兒卻不現身也很正常但她初聞石乙所說心中還是微微生出訝然之意

    莫葉在聞言之後與石乙一樣也四下環顧起來在尋找那抹似乎只要一眨眼就會消失的身影

    三年前的夏中在春末隨商艦出海的伍書平安歸來找到莫葉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她小瓶子在哪裡他有些不放心要檢查瓶口的瓷焊怕在他出海的日子裡莫葉又不聽勸的做了蠢事

    莫葉只得告訴了他將瓶子埋葬的事

    對於莫葉用小瓶子代替林杉的衣冠在荒野給林杉造了一座空墳的事伍書每提到一次臉上的神情都會顯得有些古怪莫葉不知道他每到那個時候都會想些什麼漸漸就模糊的認為那是伍書從來沒有陪她一起來這兒看過這座空墳的原因

    莫葉向四周看了幾眼也沒有發現那抹熟悉身影

    稍後居然還是石乙先發覺了側身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道土埂對莫葉說道現在他在那邊等你你過去吧

    莫葉投遠目光看向石乙抬手所指的地方仔細凝神確定那兒空曠一片她才又側目看向石乙疑惑了一聲那兒沒有人

    還好在她心裡沒有存過什麼鬼神概念否則以她此時所站的地域特點恐怕會下意識覺得石乙白天見鬼——雖然伍書那形象模樣還真跟鬼魅有點相像

    我跟伍書剛才就是在那兒分手的石乙溫言開口你應該明白他的脾氣他不會一直站在那兒等但你只要走到那兒去想必就是走進他的視野範圍內了

    莫葉明白過來點了點頭旋即抬步邁出

    她走了幾步路才發現石乙並沒有跟上來於是駐足回頭詫異問道你怎麼不走

    還站在原地的石乙輕輕擺手我就不跟你們一起走了

    莫葉隨即又問你在這兒還有什麼急事麼

    我沒什麼事這便要回去了石乙微微一笑是我剛才跟伍叔分開時他忽然又開口讓我轉告你他找你有事所以我就不跟著去了但我會先在這裡等一會兒看著你過去如果他已經提前走了我再同你一起回去也不遲

    莫葉明白過來心裡一暖但她只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兩人就此告別

    莫葉按照石乙所指的那個方向快步走去心裡還在暗想小乙哥在學廬學成回京都也才不到半年時間經自己介紹得以跟伍叔相熟的時間更短不到一個月怎麼他對伍叔行事風格地了解已經細緻深入到這種程度了

    很快就走到了那處土埂上面莫葉剛剛站定足根還沒收斂心中思緒突然就感覺有一樣事物破空而來直衝她的側臉從臉頰能感覺到的些微風動可以判斷那樣事物應該擁有尖銳的前端

    莫葉的目光敏銳地掃向一處但她偏頭的動作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就身形後仰避開了那樣急速飛來的器物刺向她腦側的太陽穴同時她握著挎籃的手也動了

    不遠處站在墳垛前本來是要目送莫葉離開的石乙看見剛剛走上那道土埂的挎竹籃少女只是身形稍滯隨後她便如剛才他所見的那隻足踩黃冥紙的喜鵲一樣雙眸靈敏一動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危險

    緊接著她身形反仰立時變得如一根倒擺的魚鉤待身形回正那少女抬手瞬間已扣指將挎在臂彎的竹籃捏碎——仿佛那籃子是紙做的——少女如揉著廢紙一樣將變成一團斷竹篾的籃子團握在掌心朝一個地方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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