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228、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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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楊陳的生活閱歷,的確很難看出這隻魚形令箭的真身,倒不是說他見識淺薄,只是,能一眼認出這東西

    代表著什麼意義的人,生活際遇多少得與皇廷有點接觸。

    此時如果是葉諾諾看到這東西,她一定會萬分驚訝的呼出三個字:「金鯉令!」

    當今皇帝只有兩位皇子,這魚形令箭也有兩枚,都是皇子貼身攜帶的信令。二皇子擁有的魚形令箭為白銀鑄,體現本色地稱為「銀鯉令」,三皇子所持的則是鑄金質地的「金鯉令」。

    這兩種令箭的持有者都可以自由出入南昭境內所有的防禁區域,禁宮大內自然也包含在內,拿著這信令,即便人還站在京都城門外,想見到在皇宮御書房辦公的皇帝陛下,中間走的這段路,幾乎都可以直接邁過。

    而金色的魚形令箭比銀色的那種會增加一條特權,即是可憑此信令自行調用軍方力量。

    雖然賦予信令的調兵權力在人數上進行了控制,一萬兵卒為頂點,但若這一萬人憑此令箭的基本權力,在京都內外可以暢行無阻,此特權的榮耀與實力便可能合併到一個可怕的高度。

    這是皇帝留給他的兒子的特權,讓他們既享受皇權榮耀,又避免受到什麼權臣的脅迫,有話可以直接到他跟前來說。

    特別是對於他的三兒子,皇帝這麼做,等同於在整個南昭境內,給他留了一支隨叫隨到的萬人隊。

    但三皇子卻在幾天前,把這樣挾領無上特權的信令交給了他好友家的一個馬夫。

    三皇子王哲在交託魚形信令給楊陳時,雖然沒有解釋這樣信令詳細,但他叮囑的那句話,卻是實實在在的。

    這樣信令雖然不會一離開錦袋,就自然消失,但它的確只能幫楊陳一次,並且是在他深陷危機到一種自己的力量已無法自救的情況里時,才能動用這袋子裡的信令。

    否則,若在尋常時間裡,讓識得此物的人發現,這種只有皇族才能擁有的東西竟出現在一個平民手裡,恐怕他不但不會因為此物獲得什麼好處,還會惹來無盡麻煩。

    原本王哲也不確定,楊陳今後會不會有機會用到這東西。

    而楊陳自己也是一直堅守著王哲所託的那幾句話,起初他心裡高漲的那份好奇心,也在平靜日子的延續過程里,漸漸淡下。

    但這種牽強維繫著的平衡,卻還是這麼快就因為一個小波折而打破。

    不過對雙方而言都很幸運的是,楊陳不識「金鯉令」的作用,一時間只把它當成一隻純金鑄造的貴物,既不拿它顯擺在外,也沒將其丟棄。

    只是不知道在今後的日子裡,楊陳會不會因為發現這隻魚形信令的鑄金質地而曲解了王哲的意思,在囊中羞澀時拿它熔了「解難」?

    ……

    在送莫葉去葉府的路上,索性無事,楊陳又將他所知道的葉府情況都說給莫葉聽了。

    但由於楊陳之前來葉府一趟,從頭至尾都沒有真正進府,他對葉府事件的了解,只局限於外界聽聞,他雖然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卻仍不太具體。

    待到莫葉親身走進葉府內,她才真正有些吃驚,陪她一起進來的楊陳也有些能感覺到了,葉府上下,似乎浮著一縷要辦喪事的氛圍。

    葉府僕人大多都還認得莫葉這個前幾天在府中養傷的女孩子,楊陳剛一說他們兩人是來自宋宅,守大門的家丁立即將兩人迎去了府內會客廳,熱茶很快奉上。

    在非重大節日期間,對於兩位較為隨意到來的閒客,葉府的基本待客之道,還是做得比較周全的。看見這一幕,莫葉也是覺得稍微安心了些,看來葉府雖然遭了事,境況卻還沒壞到全局亂套的地步。

    然而她並不知道,她現在還能看到的這樣比較穩定的局面,除了葉府所有僕人對家主的忠誠信諾夠堅定,還有一份功勞,在於阮洛的坐鎮主持。

    如果沒有阮洛出面,當著所有人的面做出承諾,以及溫言勸慰,現在會客廳里服侍他們用茶的僕人,以及府中其它位置的僕人,現在估計還一齊六神無主地跪在葉正名臥房前的庭院裡呢!

    莫葉無心飲茶,人雖然還穩坐在椅子上,心神卻已經快要飛到屋外去了。

    而葉府的僕人也無心待客,大小兩位家主都病倒了,也無人出面接待那兩位閒客。不過兩位客人到來的消息,很快便陸續傳到府中兩位主事大丫鬟那兒。

    兩個丫鬟知道莫葉來了,各自都是精神振作了一點。雖然莫葉可能幫不了她們什麼忙,但在這個葉府有難的時候,熟悉的朋友到來,總是可以在精神上給己方一些鼓勵安慰的。

    關鍵一點,還是因為葉府兩個主事丫鬟都知道,莫葉與葉大小姐之間的誼情。她們看見自家小姐剛才在哭昏了以後,中途醒來過幾次,是醒一次又哭一次,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正心急如焚,此時莫葉到來,使她們忽然想到,也許這個與自家小姐有過換命交情的人,或許能讓小姐找到一絲安心的定力?

    小丫還在廚房招呼煮藥的事。她一個人既要負責熬煮老爺和小姐的兩份不同的藥湯,還要管全府將近二十來位僕役驅寒的湯劑,為了防止藥味串合,熬藥的炭爐分別放在廚房以及其左右一共三間房內,一時無法分神別顧。

    看來她之前與小玉商量的分工行動,是很有實際作用的,此時的她便可以全心全意管著煮藥的事,其它瑣碎多變的事,自然有小玉顧攬。

    而小玉一聽莫葉來了,很快便來到前廳,話不及多說,直接就把莫葉引去了葉諾諾的閨房。

    雖然小玉與小丫是分別在兩處得知莫葉到來的消息,但她倆人在得知這消息後,心中的想法其實是極為一致的。假如現在將兩人的位置調換一下,迎接莫葉的人是小丫,她也一定會這麼做,無須再找他人商議。

    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希望莫葉能夠勸慰住葉諾諾,讓她不要再以淚洗面。

    所以在從前廳到葉小姐閨房之間的這一條很短的路途上,小玉以更短的話語,將葉府發生的事說給了莫葉聽,她講此事的方式,也因為話語過短,而變得極為直接,與莫葉從楊陳那兒聽來的消息,給她帶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莫葉驚訝得良久說不出話來。

    而在走入葉諾諾的閨房之後,看見葉諾諾辮髮散亂、額前汗濕、嘴唇乾裂、雙眼紅腫,淚水已將兩邊臉頰侵染出數道紅痕,莫葉即便不聽她半聲哭泣,她自己也已經是濕了眼眶。

    這是一種自發性的感情流露,在看見自己心目中占有不輕地位的人傷心欲絕時,不需要理由,自己也會跟著被扯痛心弦。

    莫葉邁過房門,還未走近,坐在床上耷拉著頭的葉諾諾似乎是忽然生出心眼,驀然抬頭,目光直直看向房門處的莫葉,痴怔了片刻後才忽然開嗓喚道:「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哭久了,嗓子干啞,在稱喚莫葉時,只喊出了一個字。

    但這個字,卻比葉諾諾平時習慣喊的那四字稱謂,更為敲痛莫葉的心。

    莫葉腳下步履加急,行至床邊挨著床沿坐下,葉諾諾便已撲倒過來。

    擁著她顫抖著的身子,莫葉只覺得失去了快樂與活潑的葉諾諾,便宛如淋雨後的貓,當渾身蓬鬆的絲毛都耷拉下去,才知它其實是那麼的弱小。這讓她在擁著她的時候,雖然知道她現在需要溫暖安慰,自己卻又不敢太大聲、太用力。

    擁著又開始啜泣起來的葉諾諾,莫葉得以暫時將目光從她那雙哀傷至極的眼眸上挪開,這才與同樣坐在床沿的阮洛對了一下眼光。兩人此時似乎心意通達,不用多語,只用眼神就交流了雙方的情緒以及接下來預備的安排。

    阮洛沖欲言又止的莫葉輕輕點頭,似乎是在說「我明白」,然後他就站起身,離開了葉諾諾的閨房,將屋內空間留給了床邊那對姐妹。

    目送阮洛的背影出門,莫葉才注意到,一直侍立在房角的白桃。

    白桃的身影映入眼中,莫葉第一個想到的,竟不是白桃這個人的形象,而是她或許在撿到自己的白色小瓶子以後故意私藏的行為。

    這是一種很奇特而古怪的念頭,莫葉的心緒,也忽然複雜了一瞬。

    還好這個時候白桃沒有與莫葉對視,否則她一定不難發現莫葉眼中的那絲異色。

    當白桃看見阮洛要出去,她也自然而然的進步跟隨。

    不知是從何時起,白桃的心緒,總是容易受到阮洛的影響,特別是當阮洛離她很近時,或者她在聽聞阮洛有事時。

    ——或許當初王哲要選一個近身侍奉在阮洛身邊的人,其實應該就近取源?白桃對阮洛的在乎,已有了超出主僕之義的深淺度。

    在得知阮洛將在外府過宿時,白桃的心弦就已經在浮動,宋宅那個小丫鬟的隨口一提,不過是在她心裡擦亮了一點火星。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或許直到現在,白桃連自己也都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心火可以燒得那麼快!

    其實在每一個女子心中,都埋藏有這種火的種子,只是白桃心中的火種,似乎是恰在阮洛住入宋宅時被點燃。而心中從未著過火的空間裡,一旦點燃,火勢不可謂不猛。

    然而可能是因為這把火不是阮洛主意去點的,所以他絲毫無法體會白桃的心境,還有些覺得她跑來葉府是多餘的行為。只不過因為阮洛性格溫和,這種不太好的感覺只是擱在他心裡,絲毫沒有對白桃表露出來。

    但是不表露也不代表就能接受,當阮洛看見白桃跟著他出了房間,他遲疑凝神了片刻,便停步側身望著白桃說道:「白桃,我在這邊,其實也不會有什麼事,但是宋宅那邊的事,我一時無暇打理,還得有勞你一人照顧。在近段時間裡,大管事怕是回不來了,宋宅那邊可離不開你。」

    這話在旁人聽來,似乎滿是器重之詞,但白桃此時眼裡最重要的事只是阮洛,所以她在聽完這番話以後,誇讚的意思倒沒聽出多少,只是很清楚的聽出,阮洛在招她回去。

    這已不是阮洛第一次「趕人」了。

    可是白桃心裡雖然不樂意,口頭上卻又找不出反駁阮洛的話。她躊躇了片刻,終是只能應諾一聲。

    在與阮洛分開後,將要邁出葉府大門時,白桃漸漸冷靜下來,很快她也想到了莫葉,以及莫葉遺落的那個小白瓶子。

    怎麼自己在離開宋宅到了葉府後,莫葉那丫頭這麼快也過來了呢?

    一念至此,白桃下意識伸手探入袖中,卻摸了個空。

    白桃的心緒微微一沉,但又很快浮平:料那丫頭也沒有隔空取物的能耐,估計是自己一不留神,又遺落在了什麼地方,總之那丫頭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身上。至於那小瓶子,能找回來最好,找不回來也無妨,反正又不是自己的東西。

    只是關於阮洛的事,要不要去跟她解釋一聲?

    想到這裡,白桃轉身朝府內看了一眼。

    陪送莫葉來葉府的楊陳,此時也正順路要再陪送白桃回宋宅,見白桃忽然停步回頭,楊陳隨口問了一聲:「還有什麼事忘了麼?」

    楊陳並沒有動什麼心思的一問,倒使得白桃忽然心生一種想法:是啊,剛才自己是忘了對莫葉說阮洛的事,也等不及自己都跑來葉府了。只是自己也沒說不告訴她啊?是她剛才那會兒在洗澡,又不要旁人近身,自己才將這事暫時擱起,擱著擱著就忽略了……

    但自己絕沒有故意瞞著她的意思。

    白桃也知道,莫葉有王哲的特別囑託在身,所以關於阮洛的事,她有權在第一時間了解全部。

    所以儘管自己沒有向她轉告楊陳的話,她還是能來得那麼快,想必是主動去問過楊陳了。

    而此時楊陳也一定有了指責自己的意思,指責自己瞞著莫葉?

    。。(未完待續。)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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