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328、尋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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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到身處此事之中,心思頭腦必須格外的嚴謹縝密,莫葉忽然想起她侍立在阮洛身邊時,也常看見他在書房裡,為一筆錯賬或凝神、或皺眉、或嘆息的樣子。甩指回珠的經歷也不是沒有,並且幾率還不少。

    莫葉默然感慨:失誤在所難免。

    稍平心神,她看了阮洛一眼。雖然以她此時所站的角度,只能看到阮洛的後背,以及半面側臉,但見他雙肩仍然平穩。她也感受到了些許安慰。陪伴在他身邊時久,若用心去領會,即便不用對上他那雙清澈而平穩如晴空湖面的雙眸。她也已能感受到些許他的精神指引。

    垂視了桌面片刻的石乙,自然擱在膝上的左手慢慢握成了一個拳頭,像是下定了一個決心,但他的拳頭握得又不是太緊。隨後,他抬起左手。卻不是點向算珠,而是將攤開的賬冊往後頭翻了幾頁。

    看見這一幕。審位上一直平靜觀望的阮洛和燕鈺不禁都眼露訝然神情。

    既然已經拂珠還始,石乙要重新開始計算,就應該擺出重頭再來的姿態,可他此時卻還要往後頭跳頁……難道他不準備算前面的了?

    但審位上的兩人只是臉上神情變了變,卻一個字都未說出口。因為在賽事開始之前,先列明的規矩里有提到,審師不允許在賽事過程中與競技者有對話,以防提供幫助。

    不過,他們此時不說話,實際上倒是給了石乙一種助益。因為他們不問,便也不知道石乙心中所想。石乙這麼做當然是有考量的,還稍微有些冒險,但若說穿了,就沒有這麼設計行為的價值了。

    填滿了一本賬冊的數字組,越算到最後,位數越大,表現在算珠上。排列也就越長,進位步驟自然也加層了,這不利於石乙施展他那套心算結合手算的自創算法。

    而將一本賬簿上的數字組,切分成兩個段落進行運算。除了達到縮短位數長度,降低對心算造成的壓力,還有一種蒙蔽視聽的作用。

    石乙前世生活的那個時代,科技再發達,有些工程作業仍會採納一些較為古老的建議。例如他見過不少的穿山隧道工程。無論勘測儀器和挖掘機械如何發達,大致還是採取雙向挖掘的辦法,勘測好山體對角,從兩端同時施工,可以大量節省工期。

    石乙此時就借用了這種理念,但他終究只有一把算盤,不可能把那賬冊真的掰成兩半,他也不能化身兩個人同時進行計算,所以他稍微用了點手段,施了個障目法。

    只是不知道一旁的易文會不會吃這一招呢?

    石乙將賬冊翻到了他覺得自己能拿捏得准計算時間的頁數。然後才開始展指撥珠。

    審台上的阮、燕二人其實早從一開始就覺察出了石乙的指法有異。如果台上就他一人,這種異常還不太明顯。但拿著同樣的賬冊,面對同樣的數字組,又都只是用最基礎的二指法,跟一旁彈指速律十分穩定的易文比起來,他的彈指異常之處,就很明顯了。

    阮、燕二人即便不是珠算絕頂高手,但也都早把算盤摸得透熟,即便是閉上眼睛摸算盤,都知道哪珠占哪位。豈會看不出來,石乙在算盤上撥出的數字組,完全與易文不同?

    但他們兩人手中參照的賬簿,明明都是一模一樣的。

    凝神觀看了片刻。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明白過來,不禁又是目露驚訝,並同時側目向對方看了一眼。

    這一次,燕鈺終於忍不住開口,言意十分隱晦地道:「石學友的思路果然奇特。」

    雖然比賽規矩是他燕家定下的,但規矩里並未嚴苛的說。在不透露絲毫幫助信息的前提下還不准說話,因為審賽的也是人,也會有突發情況。不過此時燕鈺顯然是鑽了點規矩里的空子,他並沒有什麼要緊事,令他必須說這句毫無意義的閒話。

    終是因為他只看穿了石乙兩個障掩小手法中的一個,卻以為將他完全看穿,只當他這異舉是眼看著必敗的結局而癲狂所為,因而心緒上有所放鬆。

    他覺得易文此場必勝。

    雖然憑他對賽事的預估情況,石乙這一敗,是有點快了些,不過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儘早得償所願,順理成章地展開之前與阮洛約定好的步驟。

    想到這一點,他又不禁隱隱悅然。

    人的嚴謹心理,真的很難跟開心愉悅走到一起,這一松一緊截然不同的兩種情緒,倘若選擇了其中一樣,必定就要放棄另一樣。

    此刻不知易文是否如此,但至少燕鈺已吃了石乙的小伎倆。

    見燕鈺先開口了,阮洛也沒客氣,他心中早有疑惑,剛才得以看穿,心緒反而有些焦急起來,但秉承不給競技者透露幫助信息的原則,他只能含糊深意地輕笑道:「小乙這全是胡來,看來他是被易文嚇到了,算術也是講究前程後啟的,本末倒置難結正果。」

    他這話明顯有著斥責貶低石乙的意思,哪還能讓人聽出他是在幫石乙的意思。

    阮洛在說這話之前,也不是沒有仔細考慮過,雙方迎戰,他本來不可以出言折了己方士氣,只是他也有些放棄了石乙繼續下去的念頭,只盼自己道出這句話,能讓似乎在走偏門的石乙返回正道。

    至於後續的事,即便小乙在第一局敗了,反正他也已準備好親自上陣。


    這似乎也是燕鈺很期盼的事,所以此刻的他才能笑得很真切吧?

    莫葉本來也想出聲勸誡石乙,但之前宣告比賽規矩時,她不是沒有聽見,心裡也明白,自己離場中二人越近,便越要自覺遵守章程。燕家來的都是什麼人?己方若妄圖以破壞規矩的方式給自己圖得優勢,這平衡一亂,恐怕燕家能在規矩之外找到的助力會更多。

    終是有些技不如人吶!

    而在聽了阮洛開口之後,她不禁又有些詫異,暗道:阮洛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也已因為石乙的失誤而削了信心,在打退堂鼓?

    不過她很快又明白過來,知道阮洛這是以退為進。準備石乙棄場,而後他親自接替。

    阮洛要勝過易文,莫葉對此是有信心的。她侍立在他身邊三年了,已不知多少次看見他在書房撥弄算珠的樣子。指法靈敏度自然是超過此刻的石乙。而且因為他是她信任著、且已心生些許依賴的人,自然對這個人擁有更多的支持之心。

    站在她的看事角度,怎麼著也不可能更相信易文能勝過阮洛吧?那顯然是敵我不分了!

    只是對陣易文之後,可能燕鈺也該上場了,兩人終要對局一戰。這樣真的好麼?這樣一來,勝負的結果最終如何,即刻變的飄忽難定起來。

    ……

    ……

    自那天的事情過後,陳酒離開了林杉的居所,回到她自己在這北地小鎮上租住的屋舍里,休心靜養了幾天。其實她身體髮膚未受寸縷傷害,那天的遭遇大多只是假象,只是因為事發突然,雖然事後真相大白,可多少還是對她的心緒造成了一定的衝擊損害。

    靜靜待在自己屋裡這幾天,陳酒連酒坊也沒去照料,存酒差不多都售空了。時至第四天,一個酒坊那邊的夥計忍不住跑來陳酒的私宅請示,得到的答覆令那夥計吃了一驚,竟是又要閉坊幾天,而且再開的日期也未給個明話。

    釀酒需要一個周期,可是這幾天因為林杉這邊一直小事不斷,酒坊那邊陳酒也就疏於管理,固定周期被打斷,再加上小酒坊儲量有限,存酒售罄也難避免。

    如果是專心從商的酒家,面對小作坊容易在產業鏈上出現斷截的這種常見問題,大可藉此酒品暢銷的基礎,要麼擴大產業面積,增產供應大需求,要麼抬高產品價值,兩種應對問題的途徑都無甚問題。物以稀為貴,陳家的酒別家造不出那口感,並且這酒在鎮上賣了將近一年,口碑不錯,稍微漲些價是會導致銷量削減,但不會隱生大的矛盾。

    然而陳酒沒有這麼做。

    她其實並未徹底死心塌地的想落戶於北地這處小鎮,酒坊開辦了快一年,地契仍然是租賃的,並未實購下來。關於陳家的釀酒秘方,她也從未向酒坊里的夥計傳授分毫,所以酒坊缺了她照料,才會這麼快就停擺。

    她對林杉說不想回京都,準確點來說,其實是她看出來林杉不會不回去了。她只是鐵了心要跟著他,知道西川那地方她肯定是跟不去了,只有留在北地這處小鎮,或許還有機會再見他回來一趟。

    但前幾天林杉在勸她回京都的同時。隱隱約約還告訴她,連此地他很可能都不會再回來了,她的心境頓時塌陷了一角。以前的她若有什麼愁緒,可以在酒坊忙碌的氛圍里打發掉。

    老藥師有句話她非常認同:有些人的心病就是閒出來的。讓這種天天長吁短嘆、感天慨地的人走出門外去曬曬太陽,或者跑跑步,再者下田去耙一天的地,累得屁滾尿流地回來,洗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一覺,什麼心裡的鬱悶惆悵自然就沒有了。

    但這種「治療」辦法一般是對於無端自擾的偽憂愁有效,而一個人若真是將憂愁落到實處。就不是這種辦法能治得開的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但給陳酒心上系了一道繩的那個人。或許他自己並不知道,或許他知道,但認為他告訴了她不會再回來,就是最好的解開方式。卻不料。對於陳酒而言,他如此作為不是在松解,而是又一次的束緊。

    望著那夥計出門走遠了,陳酒正沉思煩擾的心事暫時被打斷,也不再繼續呆坐於屋內,而是走到了兩屋相併的院子裡。

    這北地小鎮民風淳樸,但哪怕是一個鎮子的居民規模,鎮上的屋舍建築也大多低矮破舊。為了顧及安全問題,陳酒本來是要租住帶圍院的屋舍。無奈在這小鎮上尋找不到這樣條件的屋舍,最後就租住了一家客棧的半邊院子。

    當然,林杉的居所可以無條件接納她的入住,但在不分晝夜悉心照顧了林杉快兩年,見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之後。她忽然提出這個要求,要分住。林杉見她辛勞兩年消瘦憔悴得厲害,也怕留她再操心勞累,不但沒有阻止,還給予極大的支持,居所里其他的人自然不必再多說什麼。

    她當然也知道這是林杉擔心她的好意,不過起初她也只是回到這裡休息了一兩個月,此後在鎮上開了間小規模酒坊,接著就常在酒坊與林杉住所那邊來往,倒是很少再回安置在小鎮客棧里的這處私人住所了。

    沒想到一年以後,自己會以這種理由,再回到這裡常住。

    也許等過幾天林杉離開北地以後,自己就徹底不用再去那居所,真正要一直住在這租於小鎮客棧的私舍里了。

    站在小院中間一株滿枝綻放的花樹下,陳酒微微仰頭,目光定格在一根枝杈梢頭,那裡有一朵含苞待放的鈴花。比起滿樹的花開盛放,那花苞的顏色卻偏淡,還不那麼艷麗,但也是因此才尤為稚嫩動人。

    無論何種花朵,盛開之後很快即是凋零殘敗,落下泥地任人踐踏,是以有時候在某種心境的映襯下,人們回更憐惜喜悅於花苞待開還羞的美好。

    有人會將花枝剪下,帶回溫室插在精緻的瓷瓶里,潤以濕霧細心修剪,以延長花期;還有人、譬如多年以前的林杉,總喜歡每日飲些杏花酒,花香化合在酒之醇香中,似乎能以另一種方式保存得更久……但世間的花有那麼多,不是每一束都能遇到惜花人,大多還是在開敗後跌入泥沼。

    雖然休息了幾天,什麼事也不做,什麼人也不見,但陳酒的心緒反而更低郁,看著這能令人心生美好想像的春景,她心裡卻是一片寒涼秋風裡的百花殺景。

    她呆呆望著那枝花苞,走神得厲害,竟不知何時有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也走到了花樹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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