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群中有男人和女人一同出現的時候,總是會快速地分成兩撥。莊園前的庭院,小型的噴泉在陽光下閃出耀眼的光芒。男主角胡逸一身富家子弟的奢侈打扮,他二十出頭的年紀,正處於青澀的男孩和陽剛的男人之間,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迷人的神采。他有一雙格外湛亮的眼睛,掃過來,就像能洞悉一切。
「阿逸!」邵謙笑著,大步走上來擁抱他。
另一邊,女孩們也走到一起,琬琰站在另一個女伴身邊,笑呵呵地和何茵擁抱,女孩子的擁抱比男孩更久一點。
「好久不見了小茵,你好麼?」琬琰笑著,看向何茵,何茵也正看著她,二人的眼神對視,目光飛快地交織到了一起。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一個人的情感,總是能通過眼睛表達出來,眼神,是人類情緒最直觀的體現。
琬琰輕柔的目光在何茵的直視下微微閃了一下,顯出心虛的逃避來。
「cut!」
伴隨著這一聲,演員們快速從戲中出來。
這一聲「cut」意味著,開機後的第一條沒有一次通過。
拍戲過程中 ng 是肯定不能避免的,演員的表演沒有到位 ng 更是常事,但開機第一場就出現 ng,就不那麼令人愉快了。
許意剛才眼中心虛逃避都消散了下去,變成不安和沮喪,然而這兩種情緒只停留了片刻,她就充滿歉意地望向從監視器後面繞出來的崇華,低低地叫了一聲:「導演。」
演員拍戲的時候,自己表現的怎麼樣,神態情緒到不到位,都是大致有個數的,尤其是許意,她踏入演藝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她很明顯就感覺到,大概是她這裡出了錯。
崇華走到她面前,臉色不算難看,但也絕稱不上愉悅。她先掃了眼四周的幾個演員,對他們說:「休息十分鐘。」
有了休息時間,其他人也不敢大聲喧譁,都靜悄悄地走開。
等人都散開了,崇華拿出劇本,給許意講戲:「這裡,琬琰對何茵並沒有愧疚。根據後面的發展,我們可以看出來,在命案發生前的這段時間,她對何茵也許有憐憫,有維護,但是,沒有愧疚,她並不認為自己是感情中不道德的一方,所有,第一次見面,她不會有逃避的情緒。」
許意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個劇本,她已經全部背下來了,裡面的感情轉變也揣摩了不止一兩次,她當然知道,在一開始,琬琰對何茵,是沒有愧疚的。
「對不起,導演。」她先道了歉。
崇華知道她心裡不好過,說句老實話,讓許意來演琬琰這個角色,又是在她現在的這個狀態,崇華覺得是不合適的。
「先休息一會兒,放鬆一下心情。」崇華給了她一個放鬆的眼神,沒有多責備她。
講完戲,一抬頭,就看到宋漫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看著這邊。崇華彎了下唇角,宋漫沖她開心的笑起來,並向她揮了下手。
拍戲最難的就是進入不了角色的情緒,而導致這種情況最差的原因則是對角色產生了厭噁心理。許意無疑進入到這種厭噁心理中去了。
雖然都在休息,事實上,大家都不累。昨晚雖然睡不到三小時,但不論是演員還是工作人員早就習慣了在劇組裡晝夜不分乃至晝夜顛倒的生活,身體在長久的強制轉換下,已經很能適應。
這十分鐘,其實是給許意找感覺的。
許意慢慢地往長椅那邊走過去,崇華走到監製那邊去了,宋漫的目光一直盯在崇華身上,那是一種略帶渴望,隱含焦灼的眼神。
許意走近,幾條長椅上都坐滿了人,只有宋漫這邊空著,她收回視線,落到許意身上,笑著邀請她:「來這邊,這邊有空位。」
許意環顧四周,見確實都坐滿了,就走過去笑著對宋漫說:「謝謝。」
她們倆昨晚有交流,現在比其他人熟悉得多。許意一坐下,就拿起劇本來琢磨。她是一個敬業的演員,而且這部電影,是她自己下定決心非要演好的一部。
宋漫其實挺同情許意的。全社會都知道她被丈夫背叛了,那麼多人在同情她,可又有多少人在背後說她傻,多少人在同情她的同時又拿她的遭遇當談資高談闊論。而李恆俊更是個混蛋,他倒是想挽回形象,乾脆硬氣到底,把和蘇洽的婚外情坐死成真愛,努力挽救公眾的好感。在他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大概從來沒有想過,他這麼做,會對許意造成多大的傷害。
「覺得琬琰很討厭?」宋漫單手撐著下巴,偏著腦袋,看向許意。
許意眼中閃過瞬間的窘迫,她笑了一下:「也不是,就是,我還沒揣摩准這個角色的內涵。」
琬琰這個角色具有一定的矛盾性,很多人不喜歡她,很多人都愛她。她是邵謙與何茵婚姻外的小三,但她不是這場悲劇的婚姻中僅有的小三,邵謙又渣又花心,他的心總是在外面飄蕩。
剛經歷了婚姻的背叛的許意,確實很不適合這個角色。
「嗯……」宋漫靠著椅背,偏頭看著天空,天很藍,也很寬闊,可人想要在同樣寬闊、具有無數種可能的人生中暢快遨遊,卻是如此的艱難。都是生活中的可憐人,宋漫笑了一下,她緩緩閉上眼:「琬琰,她是很瀟灑的人,我看過小說,她是個很瀟灑的人,在後面,她會保護何茵,給她提供幫助,幾乎是不計後果的偏袒她。她不一樣,許意,你把自己代入她,你就是琬琰,何茵遭受了如此不公的待遇,你是不是會幫助她?那麼你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怎麼會目光閃爍的把眼睛挪開?那時候,一切的悲劇,都還沒有發生。」
她慢悠悠地說著,她的嗓音低迷,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吸引著人專注聽她說下去的魅力,許意傾身聽著,她不由自主地被她的話吸引,因厭惡乃至自我厭棄而堵塞的思維就像被突然打開。
這是一部戲,是她要拍的戲,琬琰是裡面的人物,她是一個和蘇洽完全不一樣的人,她有獨特瀟灑的人格,她和邵謙,也不是蘇洽和李恆俊的那種關係。她慢慢地說服自己融入到人物當中去,就把自己當做琬琰。
宋漫看著她一點點入戲,緩緩挑了下眉頭。
這部電影,對很多人都很重要。她看著許意的側臉,自顧自的想了起來,如果這部電影因故停拍,她會不會很受打擊?
接下去的拍攝順利多了,第一個鏡頭在下一次就拍了過去。許意的表現可圈可點,她的情緒被劇情帶動,在望向何茵的時候,柔和而友好。接下去她再沒有因情緒錯誤而 ng,許意明顯很高興,她再看向宋漫的時候,目光真誠多了,帶著一種羞澀的感謝,想說,又不好意思說。
宋漫的處世方式要老道得多,中午吃飯的時候,主動和許意坐到了一起。
女人的友誼,來得相當快。
劇組裡的生活其實很枯燥無趣,除了拍攝時的激情投入,其他時候,都沒有什麼可以娛樂消遣的方式。而拍戲,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通宵達旦並不奇怪,一天都拍不過一條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比起演員,更辛苦的還是導演。演員只要顧好自己的事情,導演卻要統籌全局。她必須了解每一個演員的戲份,挖掘每一個角色的內心,推敲每一個情節的合理性。演員去休息的時候,她未必去休息,演員在拍攝的時候,她一定坐在監視器後面,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
又是到凌晨,這一條怎麼也拍不過,崇華熬得眼睛通紅,見演員們也實在累了,只得示意今天到此結束。
演員們三三兩兩的歡呼起來,紛紛跑上來和崇華道晚安,然後迫不及待的往自己房間衝去。
莊園有主樓和副樓,主樓各個角落都是拍攝的場地,任何細節都不允許觸碰,而副樓則劃出來作為臨時宿舍。因房間不夠,是兩個人搭配一個房間,崇華自己住一間。
她沖了個澡,想到從開機到現在,已經快要一周了,都沒有時間和崔貞聯繫,那種在片場上揮灑激情與想法的熱度降了下來。
總得和崔貞聯繫啊,她很想念她的聲音。崇華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翻出手機來在屏幕上點了點,翻出一部電影來,正是崔貞的成名作,裡面那段用小提琴作為主要樂器的背景音樂正是她獲得最佳新導演獎時會場採用的音樂。
放過了片頭,影片開始了,崇華把大毛巾放到一邊,打算看一段再睡。
電影是九年前拍的,那時候的畫質當然不如現在高清,但畫質絲毫影響不到演員精湛出彩的演技。崇華覺得自己就跟穿越了九年時光,和那時候的崔貞面對面。
真好看,這個鏡頭好看,那個鏡頭也好看。崇華專注地盯著影片裡崔貞年輕的容顏,不住地讚嘆,不過,貞姐現在更好看,她怎麼都好看。崇華特別詞窮地暗暗誇獎著。
突然,屏幕上的電影畫面消失了,手機鈴聲歡快的響起,崔貞兩個字出現在屏幕上。
崇華頓時眼睛發直,她一緊張,差點把手機扔出去,有一種在暗地裡偷窺還被抓個正著的窘迫感讓她滿臉通紅。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