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無歸低頭看了眼自己距離地面的高度,瞬覺安心。三米多的高度,有一層樓高了,那些僵得連關節都彎不了的白毛屍怪和黑毛屍怪上不來;沒毛屍怪倒是能上來,不過嘛——
她的心念剛動,就瞥見有沒毛屍怪已經從黑霧中衝出來,一躥五六米遠地飛快朝她飛撲過來。她調整了下握法尺的手勢,盯著那飛躥到台階前、身子一弓後腿一蹬朝著她撲來的無毛屍怪。
它躍到半空,前臂往前一揮,如鉤的屍爪就落在了棺沿上。
路無歸後退半步、擺好造型,在那沒毛屍怪剛把手搭在棺材上借力上躥、身形騰空的瞬間,「啪」地一尺子狠狠地打在了它的前額上,打得那沒毛屍怪倒飛出去,摔出好幾米遠、落在地上就不動了。
衝到最前面的這一隻剛打飛,第二隻又冒出了頭,路無歸繼續一法尺把它打飛出去。
第三隻、第四隻隨緊其後,還是從不同的方向包抄。
十幾隻屍怪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一隻接著一隻往上跳。
好在這棺材只有一張單人床的大小,她站在中間,無論哪個方向有沒毛屍怪跳上來她都顧得上。
這些沒毛跳屍夠笨的,既然都已經包抄她了,也不知道數個「一、二、三,大家一起跳」。
如果十幾隻沒毛屍怪分成幾個方向一起跳上來,她完全顧不過來,會逼得她不得不跳下棺材往前面那被稱作「華表」的柱子上爬,等那些黑毛屍怪、白毛屍怪圍過來,她就只剩下看著棺材幹瞪眼的份了。
結果這些屍怪跟打地鼠遊戲裡的地鼠似的,打完一隻另一隻才冒頭。
占據地形優勢的她居高臨下,打起來簡直太輕鬆了。棺材下方是又高又斜的台階,就算她不小心沒把沒毛屍怪打飛出去,那沒毛屍怪也會順著台階滾得遠遠的。她一點都不擔心這些沒毛屍怪死在棺材下面成為那些黑毛屍怪、白毛屍怪的掂腳石。
路無歸還沒打過癮,沒毛屍怪就沒了。只剩下趕來的白毛屍怪和黑毛屍怪密密麻麻地圍在棺材周圍,這些屍怪最多只能蹦個兩三尺高,一個個揮舞著乾枯的手臂屍爪在下面干叫喚。其實這些屍怪里還是有不少成色挺好能出屍磷粉的黑毛屍怪的,看得她蠻眼饞的,不過有大鬼要對付,她就只能暫時眼饞著。
那大鬼飄過來,在離她十幾米遠的空中憤怒地瞪著它。
路無歸從它身上翻滾的黑氣能看出它此刻有多憤怒。她覺得它在這裡再養個三五百年什麼的,說不定還真能成一地鬼王。
至於這會兒嘛——
也就那張鬼臉青綠色的長得比較嚇人,它的鬼相讓人實在不敢恭維。
路無歸覺得自己見的鬼算是挺多的了,地面上、地面下的鬼加起來都沒有它丑。它這丑吧,不是那種五官長歪的丑,它的五官不歪、不斜,挺周正的,但面相實在過於凶唳,那一道道殺孽留下的命相紋路布在臉上,看起來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它臉上沾的命紋多到她數不過來,不過想一下這裡的屍怪數量和上面那方圓三十里人煙絕跡的村子就不難猜到它沾了多少人命。
不過正是因為它把周圍的人都禍害光了,沒了香火供奉,使得它占著這麼好的地方這麼多年都沒能成氣候,要不然也不能一生氣就維持不全人形,腰部以上是人形,腰部以下是翻滾的陰氣。
路無歸沒再理會用鬼語衝著她大吼大叫意圖亂她心智的大鬼,取出符材開始配符墨。
她之前連畫了好幾天的符,最剩下一些最常見的符材,屍磷粉這些最不好弄的已經用得能見到瓶底。要徹底封住這棺材,就得用到屍磷粉。好在這地方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屍磷粉。
路無歸站起身,探頭看了下還在棺材周圍對著它蹦跳的屍怪,那一隻只成色上好的黑毛屍怪看得她樂得笑眯了眼。
她把掛在身上一直沒有機會用上的登山繩取下來,打了個活結,對著貼著棺材往上蹦的一隻黑毛屍怪的脖子上套過去,跟套吊井鬼似的一下子就套在了那黑毛屍怪的脖子上,她左手揪住繩子往上提,右手握住法尺,等把屍怪拉到腦袋剛與棺材齊平露頭的高度,不等那黑毛屍怪把爪子伸到棺材上方來,她手裡的法尺就已經落在了它的腦袋上,一法尺打下去把頭蓋骨都打裂了,那擊打的力量順著頭骨一直灌注到黑毛屍怪的體內直接把那一口屍氣給震散了。
那黑毛屍怪被它拖到棺材蓋上時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取屍磷粉這事她是干熟了的,動作十分麻利。不到一分鐘時間,那死得不能再死的黑毛屍怪就成了一隻斷掉雙腿的屍怪,被她抓起來用力一擲就扔到遠處的屍怪堆里去了,然後,又拿起登山繩去套下一隻黑毛屍怪。
難得遇到這麼多的黑毛屍怪,她覺得這回應該趁機多弄點屍磷粉。
她從近處開始套黑毛屍怪,待近處的黑毛屍怪被套完後又開始套遠處。
那大鬼一直在和她說話,她充耳不聞。
聽鬼話是沒好處的,聽多了迷心智,所以鬼說什麼都不要理。
大概這大鬼見它一直不理它,有點惱羞成怒,趁著她雙手沒有空閒朝她撲了過來。那鬼爪朝她的脖子掐來不說,還用腦袋朝她的額頭撞來,似乎是想附她的身。
路無歸抬起頭像看白痴似的掃了眼撲過來的大鬼。
鬼附身首先得對方氣虛體弱陽衰,不然人身上的陽氣就能把那鬼給燒滅了。她雖然陽氣弱,但是身強氣足,手腕上戴著五帝錢,手上還抓著法尺在,這大鬼來附它身,那就跟蛾子往火上撞沒差。
這大鬼雖然笨,但沒笨到無可救藥,撲到離她不到三尺遠的地方就又飛快地退了回去,忽然颳起一陣陰風朝著她手裡那裝屍磷粉的瓶子刮去。
這屍磷粉沾到活人的身上能當場把活人燒成骨灰,想救都來不及,必死無疑。
這大鬼虛晃一招,讓路無歸以為它是要附身,結果它居然是來刮陰風,情急之下路無歸根本就來不及反應,那屍磷粉就從瓶口處被卷出來了一些落在她的手背上,嚇得路無歸的手一縮,腦子裡飛快划過一個念頭:「我要不要斷臂自救」,結果發現沒痛沒燃,什麼感覺都沒有。
這屍磷粉燃了,那是真的燃了,燃成一朵小鬼火飄了起來,可是,她沒有燃!
路無歸嚇懵了!她以為自己要被屍磷粉燒死了!可是她沒有被燒死!
然後,她又一次被嚇住了!她心說:「難道剛才是屍磷粉沒沾著我?」如果屍磷粉沒沾著她,這地方又沒陽氣,屍磷粉不可能燃起來,可這會兒都飄起鬼火了!
屍磷粉沾到她身上都燃起來了,她卻沒事!
大鬼颳起的陰風捲起將那黑毛屍怪骨頭裡的屍磷粉都卷了出來,不少屍磷粉沾到路無歸身上,一朵又一朵的藍色火焰騰起繞在路無歸的周圍。
路無歸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就看著那些恐怖的藍火隨著陰風飄蕩著,甚至還有藍色火焰落在了她的衣服上、手背上。
這屍磷火落在手背上有點涼,像落了塊冰塊在上面似的。她的肌膚與屍磷火相接觸的地方竟然一點事都沒有。這讓路無歸好一陣心驚膽戰。屍磷火沾在身上不燃和沾在身上燃起來一樣嚇人!
她呆呆地看著手背,嚇得臉都白了。她鬆開法尺,將手擱在自己的心臟處,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臟那緩慢的跳動聲。她有心跳,她是活人。可是,她卻引不燃屍磷粉。為什麼?
她不知道這會兒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哭。
那大鬼嚎了聲:「你為什麼會沒事?你不是活人!」
路無歸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只好暫時不去想。她看了眼大鬼,把那被大鬼刮沒了屍磷粉的黑毛屍怪扔得遠遠的,又準備再去套一隻,結果環顧四周發現套繩能觸及到的範圍里已經沒了黑毛屍怪,她只好作罷。她調好墨,用符筆沾上墨就開始在棺材上畫符。
她心說:「哼!你不是要用屍磷粉燒死我嗎?我現在也要燒死你!」
大鬼大嚎道:「不!求你了,我不想死!我放你們走,我給你讓路,我求求你了,我還沒活夠啊……」
路無歸剛想反駁它一句「你已經死了」,又想起不能聽鬼話的事,收斂心神畫符。
她沒那隔著棺材燒掉大鬼屍身的本事,不過她可以畫道陰火符,讓符力滲進棺材裡燒掉它屍身上的鬼氣!屍身上的鬼氣與大鬼是一體的,這麼近的距離,大鬼想斷掉它與屍身之間的鬼氣都不可能!
她本來想畫一道大大的陰火符的,可這棺材太大了,只畫一道符似乎有點虧!她乾脆多送幾道符給大鬼。
符畫完,大鬼渾身都燃了起來,那綠幽幽的鬼火在空中燒成一大團。那大鬼只剩下一顆頭還是人形,其餘的地方已經化成了一朵巨大的綠色火焰飄在空中。大鬼的面目扭曲,痛苦地大喊,那聲音震得空氣嗡嗡作響,周圍的屍怪都避得遠遠的。
大鬼的陰氣越來越薄,那綠色火焰燒得整座陰墓更加陰森,宛若閻羅地獄。
路無歸默默地看著它一點一點被燒得乾乾淨淨,失神地想著自己剛才沒被屍磷粉燒起來的事。她說不好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如果死了,她怎麼會有心跳?如果活著,為什麼屍磷粉落在她的身上她沒有燃起來?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