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離婚了,心情失落的很。
你就像我一縷陽光,忽然投射進我的生命。
」在深夜裡,他的聲音像午夜的電台主持人一樣,念著煽情的台詞,卻因為這別樣靜謐的氣氛,你反而覺得聽得進去,不會過於噁心。
曾經在我面前神一樣的男人,如今在電話里對我說著如此曖昧的話。
我心想龍川先森,我不是你生命里的陽光,相反,你才是我這一段時光里忽然投射進來的月光,不管照在身上是不是只有光沒有暖,畢竟有人肯對你這樣說話,已經是一種極大的安慰了。
「為什麼離婚啊?你這麼好的男人,怎麼有女人捨得離你而去?」我也學他一樣文縐縐起來。
與其是安慰,更多的是好奇。
難道他居然和他那位初戀分手了?讓我先偷著樂一下。
「一言難盡,你這麼年輕是不會懂的。
你聲音怎麼這么小聲,是不是宿舍里還有其他人?」儘管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肯定地承認過我是學生,但是他還是這樣認為了。
「嗯,我怕吵到室友。
」「那你微心多少?我加你微心聊吧,好嗎?」他問我道。
我剛想把號碼給他,突然一想,不對,如果給他了,他萬一知道我是伊北,我們有太多認識的同學了。
於是我說:「我還沒有微心呢,等我有了,我再加你好嗎?」「你居然沒有微心?好吧,果然是乖乖學生。
那好吧,我們可以簡訊聊,如果你手機話費不夠的話,我可以幫你衝上。
」他在電話那頭這麼說道。
我們掛掉了電話,很快,我的手機就收到了一條提示音。
提示音顯示已經有 1000 元的話費進賬,當時我的心情簡直是複雜到無以復加。
我直接給他發去了簡訊,我說:「我不需要這麼多話費,你給我你的卡號,我還給你。
」此時的我不再是當初的伊北,我不再想成為那個完全依賴於別人的女人,我不能讓原本的那個我被這金錢的誘惑再度催生出來。
當我看到 1000 元的時候,我心裡本能地竊喜了一下,我鄙視這樣的自己。
我沒想到,我這樣的託詞反而更加固了我在他心裡那個可愛的、清純的形象,他對我的好感度更加大增,當然他最終也還是沒有讓我還錢,他說這些錢就算他包了我一年的簡訊費用,我可以通過簡訊一直陪他聊天。
原來龍川,也是如此寂寞、且需要安慰的一個男人。
而我,也恰恰處在一個既覺得孤單、又無處排解的這麼一個階段。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時候,心裡的孤單沒有出口,能找到一個恰好可以傾訴的人,都會如獲至寶。
這一晚,我很晚才睡著,一方面是因為龍川不斷地在電話那頭拋出各種各樣的話題,另一方面,是我深深地憂慮著明天我的出路。
我不知道馬蓉蓉會怎麼樣懲罰我,我簡直擔心到不行。
隔天一早,我早早地來到了公司,我認真地研究著以往的方案,揣摩著其中的每一個環節,我在想我可以做什麼能夠補救。
8 點剛過,我就急急地給對方打去了電話,約對方到現場再次協商,誰知道對方說和我沒什麼好談的要直接和馬蓉蓉談,沒說兩句就把電話掛了。
我如臨大敵,連陳沖帶來的早餐都沒有了胃口。
一整個上午,我的腦子都亂鬨鬨的。
馬蓉蓉一直沒來,我焦慮地每 10 秒回望一次門口,差點兒把脖子都扭斷了,終於,看到她老人家提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包、板著一張四四方方的臉從門口一搖一搖地走了進來。
我直接站了起來,膽顫心驚地望著她,連小時候考試作弊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心虛,我甚至都懷疑自己這二十多年的心理素質白練習了,從前再大的場面和陣仗我都見過,可是如今,眼前這個四四方方、圓圓滾滾的女人,居然讓我有種孫悟空遇到了如來佛的捶首頓足感。
「過來!」她沒有喊名字,光那眼神凌厲地一撇,我就知道她是在叫我。
我連忙走了過去,到門口的時候腳被絆了一下,整個人差點兒摔倒,陳沖忙喊:「伊北你小心一點!」我沖他笑了笑,跟著馬蓉蓉朝她的辦公室里走去,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蒼涼之感。
我跟著走了進去。
「關上門!」她重重地吩咐了一句,我連忙聽話地把門關上了。
「坐下!」我又乖乖地坐下了,心跳到了嗓子眼,還是沒出息地站了起來。
「我錯了,我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了,我會改的,蓉姐。
」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她重重地把資料往桌子上一拍,我整個人就跟著抖了一抖。
從沒,從沒這樣怕過誰。
真的。
她又推了推眼鏡。
我的眼皮跟著跳了起來。
「怎麼回事?」她問道。
我唯唯諾諾地匯報了一遍經過,只見她的臉色越來越低沉,她一下站了起來,兩手撐在辦公桌上,眼鏡再次掉了下去,她沒有扶上去,直接眼皮向上翻,有些滑稽地端詳著我,許久,我感覺我幾乎要心臟病發作了。
然後,我聽到了她震耳欲聾地一句喊聲:「你是豬啊?!!!」雖然關上了門,但是我想,估計全公司的人都聽到了。
公司本來就不大,她的辦公室是透明玻璃隔開的。
一瞬間,我整個人像被冰凍住了,直接被狠狠地啪在牆上,就像一隻被電蚊拍「刺啦」一下應聲而碎的蒼蠅。
自尊破碎了。
心,也破碎了。
什麼都碎了,碎了一地。
「對不起。
」我含著淚,嘟囔了一句。
「還有臉掉眼淚!我要是你!我都不好意思活在這個世界上!」她再次大聲喊道,一句句話就像車輪一樣,在我的尊嚴上輾過來,再壓過去。
「你看看外面,外面坐的都是比你年紀輕很多的學弟學妹!你看看你帶的什麼榜樣!好吃懶做,好逸惡勞!自視過高!該努力的年紀不好好努力!該學習的時候又不肯沉下心來學習!你說我要你這樣的員工做什麼!我們公司難道是福利院嗎!免費招收像你這樣除了漂亮一無是處的殘廢?」無數侮辱性的話語從她的嘴裡蹦了出來,我只感覺腦袋轟轟作響,整個人幾乎站不住,我恨不能就這樣死掉算了。
「對不起。
」這幾乎是我這段時間以來說得最多的話。
我簡直覺得我應該對全世界的人道歉。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一步走錯,步步都錯。
「對不起有用嗎?希特勒把全世界的人都屠殺了,然後對著一對淌血的屍體喊對不起,有用嗎?不要說什麼對不起,職場裡沒有對不起這三個字。
你就告訴我,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你想怎麼辦。
」她再次吼道。
「蓉姐,不,馬總,我……我不知道怎麼辦。
」我唯唯諾諾地說道,整個身體都在抖,一點兒都不誇張。
「伊北!你簡直要氣死我!行了,罵你我還不如睡一覺!讓陳衝進來!你,出去吧!」她訓完我,對我厭惡地揮了揮手,讓我再次滾蛋。
我哭喪著臉從她的辦公室里一步步地朝外面走去,當我推開門,所有同事一瞬間同時回了頭假裝開始忙自己的事情。
我覺得我在這個公司已經毫無尊嚴可言了,那一刻,我的心再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或許我真的不適合職場生存,可是,我能去幹嗎?嫁人?像我這種眼高手低的女人,哪有那麼好嫁;開店?銀行卡上勉強夠四位數的數字告訴我醒醒吧別做夢了;留在家裡做自由職業者?就我現在這水平,已經基本沒人找我做設計了;難不成去賣?呵呵,不好意思,可能去麥人家都會嫌棄我年事已高……萬念俱灰啊簡直,我愣愣地坐在辦公桌上,盯著電腦屏幕上那個笑得一臉蕩漾的姑娘看著,突然覺得連她都好像是在嘲笑我,一氣之下直接關閉了電腦,趴在桌子上,嚶嚶地哭了起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半響,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扭頭一看,是陳沖。
他看到了我紅紅的眼睛,先是一愣,然後對我小聲地說:「伊北,我們出去聊聊,快來。
」我怔了怔,站了起來,尾隨他往外面走去,一直走出了公司的大門外,到了欄杆處,他停了下來,對我說:「別擔心,彆氣餒,以後有什麼問題事先和我說,我能幫的都幫你。
」我勉強笑了笑,被一個後輩這樣對待,真是不知道是該感激還是該羞恥。
我的心情特別複雜,我說:「可能我真的不太適合這份工作,蓉姐罵得對,我的確是公司里最差勁的一個人。
」「你別這樣想,真的。
這件事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我們一起去解決好了。
別太難過,哎,馬總也太不顧忌一個女孩子的臉面了。
」他替我辯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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