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是一劍,但問普天之下多少人會因此劍心驚肉跳!他的劍並不起眼,並不完整,許多人甚至會嘲笑這哪裡算得上劍。
可是,這卻是一柄神奇的劍,迅捷而兇猛!
她的咽喉出現一縷細細的血絲,這血絲緩緩延長、變寬,逐漸放大到整個白皙的脖頸,淌下一滴血。血滴到地上的時候,她的首級也掉了下來。
無素怔住了,她無法相信隼不言竟是個殺人狂魔!
隼不言卻朝她搖了搖頭。
人,不是他殺的。
劍已收回鞘中,琴卻成了兩段!
那一劍斬的是柳木琴。
女人的屍體倒下,她身後出現一個漆黑的人。他的刀刃卻因血漬而鮮紅。他渾身透著不吉祥的氣息,連照到他面龐的月光都成了恐怖至極的魔咒。
他的臉比隼不言還要慘白。
縱然慘白,卻有著印象深刻的眼神。那是殺過很多人才有的眼神。
一百?
一千?
恐怕殺一萬個人都沒有這麼凶厲的眼睛。冰雪雕琢了他的過去,留下永遠不會消退的極夜。
沒人知道他經歷過什麼。
甚至是死在刀下的亡魂,他們還沒張嘴的機會,就已身首異處。
他腰間斜繫著兩柄漆黑的刀,一柄在手中,一柄尚未出鞘。
刀身薄而狹長,滴著妖紅的鮮血。
等血落在楓葉上,這柄刀已經朝著隼不言劈去!
隼不言腦中只有一個字:
快!
比劍快,比飛還快!興許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與他對上一招!而這個人絕非自己!
隼不言的血從脖子噴出!
他倒下了,猶如被狂風折斷的蘆葦。
黑袍刺客道:「很好,躲了一寸。」
隼不言縱然躲了一寸,卻撿不回一命,此刀的速度與力量都超乎他的想像!
隼不言喊道:「走!」一個字仿佛用盡了他這輩子的力氣。
可惜無素不打算走。她指尖忽然多出幾根銀針,就朝黑衣刺客殺去!
黑衣刺客只出了一刀,這一刀連神佛都不能抵擋。因為這是來自地獄的刀,是殺人的刀。
即使隼不言在最後關頭站起來也改變不了這一刀的命運。
血濺三尺。
無素身首分離!
隼不言的頭顱也滾倒一旁,眼中多了許多東西。
明月夜,楓蕭蕭。
他只將刀收回鞘中,他殺人從不拭刀,這就是把鮮血染紅的妖刀!烏鴉長長叫喚,蒼生大地盡感陰寒。因為烏鴉是不吉利的,它出現,往往伴隨著死亡。
黑衣刺客就叫亡鴉。他一旦出現,確實就有死亡。
猶記得饑寒交迫的雨夜,他幾乎要餓死在街角。這時候竟有一雙手向他伸來,多麼無暇的一雙手,指兒纖長,膚如凝脂,哪怕連足不出戶的碧玉閨秀都不敢與這一雙絕巧精緻的手相比。
那時亡鴉餓昏了頭,天旋地轉,他唯一看得清的就是那雙美麗的手,還有手掌中熱乎乎的包子。
這個人的聲音美輪美奐,哪怕輕輕一聲呢喃,也會令任何女人神魂顛倒。
他道:「街頭就是包子鋪,你寧願餓死,也不去搶?」
人影很高,身子欣長,他來去雨里不打傘,顯得很古怪。
亡鴉就望著他,希望透過雨幕看清楚他的長相。但仍舊看不大清,只覺得這個人在笑。他愛笑,無論是生死邊緣,還是小樓風雨,他始終有那種令人安心的笑容。以至於他不在笑的時候,別人都還浮現出他的笑貌。
這個人道:「不如今後你為我辦事,但事情都不容易,可能你明天就會歸西。」
亡鴉從嘴唇里硬生生擠出一行字。
「要殺人嗎?」
人影微微一笑。「不該殺人嗎?有人滿席佳肴只動一筷子,有人卻為生計貧苦丟掉了孩子。這世間本就是三六九等,能者為尊。你想做餐餐飽腹的人,還是三天只吃一餐的人?」
亡鴉沉默良久,這場雨仿佛將他曾經所看見的一切都澆塌了。
人影說的固然殘酷,但也字字珠璣。
亡鴉道:「給我飯吃,就跟你走。」
人影給了他包子,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亡鴉看清了那張臉,這可能是他所見過最美的一張臉。人影的舉手投足,或許能將任何姑娘的良宵都給騙去。
「你是誰?」
「說不得。」
「怎會說不得?」
「並非嘴上說不得,而是三個字兒「說、不、得」。我告訴了你名字,你是否也該告訴我呢?」
亡鴉扭過腦袋,他是沒有名字的。
說不得似乎是神仙,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便道:「沒名字可不行,在我手下混,總不能那誰、那誰地差使吧。」於是從腰間丟下一把漆黑的刀,刀身長四尺二,比那時的烏鴉還高。
「去殺了包子鋪的鋪主。」
冷冷的一句話,亡鴉就拿著這把刀直接砍下了鋪主的頭顱,提著頭來見說不得。
說不得道:「你可能覺得我是個瘋子,但可曾曉得這鋪主借包子誘拐了三十三個和你一樣的孩子,再將他們手腳打斷,放到街上為他乞討。暴力雖不能解決問題,但能解決他。」
亡鴉卻沒說話,他只是坐在那顆腦袋上發呆,根本對這些事情絲毫不感興趣。
老樹椏上,烏鴉啼鳴。
說不得盯著這個一言不發的小孩,道:「就叫『亡鴉』吧。」
沒有幾年,他成為說不得座下第一「刺客」,他每天光拔刀這個動作就要練習數萬次,他的人就像一把刀,舔血過活!
漸漸的,一把刀已經跟不上他的速度。
說不得為了犒賞他,曾決意另賜他一把寶刀,不論是名家所藏、還是重鑄一把,都可以滿足他。
亡鴉卻道:「打一把一模一樣的。」
沒人知道他為何會要一模一樣的刀,也沒人知道是否真是一模一樣。
至今為止,所有人都死於他的第一把刀。這把刀甚至被鮮血浸成鮮紅色,而第二把刀,畢竟誰也沒有見過。
亡鴉已經走了,因為這世上哪有人砍了腦袋還不死?
隼不言的指頭微微一動,他的皮肉、他的五臟六腑都因憤怒而顫動!他死不掉,哪怕粉身碎骨都會拼接回來,也始終甩不掉右肩這個惡毒的手臂!
這是纏繞他一輩子的詛咒,現卻成了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