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振彥道:「取索命斬,是出於一片好意。眼前江湖動盪,七煞至寶又有通天徹地之能,若是落在某些奸雄手中,那可就不堪設想。因此娘娘想要取來寶物,就存放在宮內寶庫中秘密保管,這也比帶著它東奔西走要安全得多。太過出色的東西,往往是最能招蜂引蝶的。」原翼冷笑一聲,道:「一片好意!這用意,可真是好啊。」曹振彥終於得了個響應者,喜道:「不錯,用意確是出於至誠。請這位小兄弟代我勸李盟主幾句……」原翼道:「幫你勸他是不成問題。別說幾句,幾百句也行。不過,我能有什麼好處?」曹振彥喜道:「好處自是源源不絕,金銀珠寶堆積成山,供公子一生享用不盡……」原翼道:「人各有所好,我偏偏不愛金銀珠寶,那怎麼辦?」曹振彥道:「只要公子提得出名字,本官和皇上、娘娘就定會全力滿足。」他早覺李亦傑為人過於頑固不化,自己難以勸服,於是就轉而從他身邊好友下手。
原翼道:「也不多麻煩你們,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將背在身後的一隻手拿了出來,道:「這把刀,我看中了,可說是愛不釋手。不過卻是從冥殿中取出來的。我想這墓室雖說不大正式,到底還是大清一位王爺的陵寢。而他雖是死後才追封為王,生前到底是太祖皇帝的親弟弟。擅動陪葬珠寶,未免不妥。但如是皇上親自開口賞賜,意義就大不相同……」曹振彥沒見過索命斬,沈世韻妙筆丹青,卻究竟沒見過實物,也沒聽過旁人描述,憑空又怎能畫出一模一樣的寶刀來?看那彎刀銀光凜凜,一見而知的非凡器。但給莊親王陪葬之物,總不能安置得太過寒酸,有幾件稀世之寶也不足為奇。他一見而心動,但只瞬息之事。畢竟他做慣了大官,不像江湖客一般將刀視若性命。再說這是清陵寢掘出之物,用皇帝祖輩的東西送人,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也沒吃什麼虧。最關鍵的還是完成韻貴妃交待的任務,在皇上面前立下功勞,加官進爵。於是點頭道:「好,待本官回京之後,向皇上討這一句話就是。那寶刀就歸你所有了。」原翼笑道:「這個不大妥當罷?沒經允許就在冥殿裡私取寶物,這與盜墓賊何異?在下就隨你一同赴京,等你向皇上稟報以後,再勸服李盟主,那也不遲。」曹振彥唯恐夜長夢多,一路上不知他何時就會反悔,還是早將索命斬拿到自己手裡才放心。何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自是不會笨到再向聖上稟報這寶刀一節。即使皇上當時大度,可在面子上也不好看。事後定會找些因由處置自己。旁人拿著一物,當面稱「這就是在您家祖墳中取來的」,誰聽著也不會舒坦。到時索命斬是取到了,但自己的功勞全被抹盡,恐怕還得擔上罪名,太划不來。忙道:「何必再如此費時費力?本官做主,許了你這一句就是。想來就是萬歲爺聽聞,聖意也定會恩准。本官的話,可以代表皇上。」
原翼似笑非笑,道:「哦,真的可以麼?別累你為了我,再背上個什麼欺君罔上的罪名,那我可過意不去啊。」曹振彥再三保證:公子爺盡可放心,決計不會。原翼笑道:「那麼皇上的話,一定是特別算數的了?說了就永無反悔?」曹振彥道:「那當然,君無戲言!」
陸黔在旁強忍笑意,不得不別過了頭去。他眼見同僚受人欺騙,卻並不出言提醒,反而幸災樂禍。這雖是全體領受的任務,可到時論功行賞,還是個人功勞所計最重。曹振彥拿不到的索命斬,如能給他設法奪得,在皇上和沈世韻面前自都是一大功,封賞是少不了的,而且定會給兩人留下顯著印象,先奠定自己在宮中的一席之地。他曾是青天寨大寨主,能力毋庸置疑,需要證明的便是身心均已歸順朝廷,忠心耿耿,只為皇上一人效命。此事只可智取,不宜力敵,否則在南宮雪眼裡又會記下他一筆帳。
原翼微笑道:「好了,李盟主,現在我就來勸你了。曹大人這麼爽快,咱們也不能落於人後。何況此事本就沒什麼再值得憂慮。這就答覆了人家,好讓他回京復命去罷。」曹振彥在旁連連點頭。
李亦傑不由苦笑,使計弄人非他所長,也是他向來所不贊同。雖然對原翼打的主意基本瞭然,卻不知如何配合他是最好,乾脆直接了當的說了出來:「曹大人,其實這一把刀……就是我們剛剛從冥殿中取出的索命斬。」
曹振彥一時難以接受這突來驚聞,腦中幾乎懵了,張口結舌的道:「這……這是索命斬?那麼……」原翼笑道:「不錯,這就是如假包換的七煞索命斬。其實,曹大人啊,我倒是很為你們擔憂,如果剛才我們真就死在冥殿裡頭,你再領人下來搜尋,卻認不出真正的寶物,倒把旁人那些破銅爛鐵的兵器撿上一堆,豈不糟糕?哎,不過你剛才親口許諾,將索命斬送給我,這就再沒什麼說道了罷?你盡可去告訴皇上,是你關心他的龍體,整日舞刀弄槍的不大合適。因此出於一片好心,自作主張,去給寶刀找了個更合適些的主人,再向他邀功。皇上仁義開明,一定不會怪罪你的。」
曹振彥這時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是中了圈套,怒道:「你……儘是胡說些什麼?」原翼道:「也沒說什麼,我誇獎萬歲爺是個愛民如子,仁義開明的好皇帝。可你罵我胡說,哎,那你的念頭,可就不大好了。人敬其君,你怎麼能在心裡大罵皇上,又來阻止別人擁戴他呢?曹大人啊,煽動民意,策反造亂,這是『其心可誅』啊……」曹振彥怒道:「你這小子,本官是給你輕易消遣得起的麼?那些話不算,不能作數!」原翼道:「不知消遣大人的價位,是多少錢一個時辰?本公子掏掏衣袋,應該還是付得起的。哎,剛才也不知是誰跟我說,皇上一言九鼎,君無戲言,你是代表皇上的金口來許諾我。你可要當心啊,如果反悔,就是公然指責皇上言而無信,出爾反爾?造這樣的謠,圖謀不軌,罪名好像也不算大。嗯,大概就是一個『誅九族』罷。這對大人來講,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人頭落地,不過是碗大個疤。至於旁人的腦袋,那就更是跟你無關,是不是?」
曹振彥臉色愈發難看。陸黔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曹振彥怒道:「陸大人,你笑什麼?怎不上來給本官說幾句公道話?」陸黔微笑道:「嗯,公道,公道。公道自在人心。曹大人,不是我說你,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就算你再怎麼自倚功高,想著自己是攝政王面前的紅人,這就有恃無恐,也不該如此挑釁皇上威嚴啊。將他的鎮國寶物私下送人,哎,不妥,不妥。你這個禍闖得太大,我也是愛莫能助。再說這裡這麼多人看著,一個走漏了風聲,也就是大人仕途的一大禍害。除非把他們都殺了,殺人滅口!雖說要費那麼點事,但還是個舍卒保車之舉。只要大人您一句話,不勞您親自動手,我來替你解決。你瞧,兄弟夠仗義罷?」
曹振彥氣得幾欲暈去,喝道:「李亦傑,此事是娘娘交代下來,難道是我一個人的任務?你是打算獨吞索命斬了,還是怎地?再要不識時務,別怪本官得罪了。」李亦傑冷冷道:「無妨,反正咱們剛認得時,本來就是敵人,再多一次也無妨。你就與江冽塵一般狼子野心,才會看他是志同道合的知交。」曹振彥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竟敢將本官與那害世魔頭相提並論!給我上!」說著話一揮手,帶著身後官兵沖了上來。他自與李亦傑單打獨鬥,眾兵將則各與洞口邊的武林人士斗得水深火熱。李亦傑剛要拔劍,索命斬忽從脅下穿了出來。原翼淡笑道:「李盟主,輸人不輸氣勢,你與人動武可不能丟了顏面。索命斬就先借你好了,記得給我打贏了。」李亦傑精神一振,道:「是,多謝!」伸手握住刀柄,迎上曹振彥進攻。那邊兒洞口正塌陷得越漸嚴重。
場上也只有兩人是袖手瞧熱鬧,兩不相幫的。陸黔緩慢踱到原翼身側,沉著臉觀戰。原翼則神色輕鬆,對他們勝負並不掛懷。
李亦傑聽到身後嘩嘩作響的落石聲,不知底下眾人還能再撐多久,滿心只想速戰速決,揮刀連攻,不顧自己體力迅速消耗。他急,曹振彥比他更急,此時惟有儘早得到索命斬,將功折罪,下屬們也必不敢再碎嘴什麼。否則這給人誘出的失誤可是重罪。急切間拳腳失了章法,又受李亦傑的快攻牽引,應戰時只有防守,不得出擊之隙,李亦傑也不打算讓他有,招式大起大落,招招取人要害。曹振彥心想:「這小子功夫幾時精進如此?難道他當上武林盟主,果然是另有際遇?」這時身邊忽然釘上了一把長劍。估摸著是場上亂鬥,一人兵器脫手,恰好飛到此處,果是蒼天之助。退後半步,手掌按上劍柄,繞著長劍兜圈旋轉,意在使對手眼花。
李亦傑一看出曹振彥企圖,便站在原地不動,刀尖所示位置卻仍不離他要害,不管他那一招將從何處使出,自己總能招架得住。曹振彥看得出先機已失,不敢多耽,恰好繞到了他身前,窘迫中鋌而走險,猛地拔起長劍,自下而上的向前挑出。這一招足能將他小腹戳穿。李亦傑也沒見過這般拼命打法,匆忙中提起索命斬砸下。「嚓」的一聲,長劍斷為兩截。曹振彥還未及反應,李亦傑已欺身直上,一手揪住他肩,另一手橫刀架在他頸中。喝道:「停手!」
清廷訓兵極嚴,作戰時稍有違抗,則以嚴格軍法處置。因此征戰時常有一股拼勁兒。再加上自身功夫也練得有些模樣,戰力極強,這才能一鼓作氣拿下中原。此時眾官兵沒得主子命令,都不敢擅自停手。也有幾人悄悄觀察這邊情形。畢竟讓主將受傷,同樣是吃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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