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英哼了一聲,權作默認。李亦傑在旁叫道:「玄霜!不得對太師父無禮!」玄霜極是冷漠的橫過一眼,聲音堅若寒冰,道:「你認錯人了,我名叫凌霜燼,血煞教的副教主,不是你所說的玄霜。孤家寡人一個,何來的太師父?」隨即作足禮數,向後一個躬身退步,施禮道:「孟掌門,這廂有禮。小侄學藝不精,還望孟掌門手下多多留情。」孟安英道:「這些客套話,等到比武以後再說個夠,成敗不是靠拍馬屁就能拍得出來。一旦對決,就要有賭上生死的覺悟,身為大名鼎鼎的血魔少爺,難道連這一點都不明白?」玄霜心道:「對你客氣些,你不要當作福氣。」不再同他拜禮,一個跟頭翻出,雙掌交錯,呈前後交疊之勢,向孟安英擊去。孟安英昂然而立,身子動也不動。直等他攻到面前,雙臂輪起個圈狀,帶起一陣旋轉氣流,向玄霜推出,變招之快,出手之准,均堪居上稱。單是淺層的華山功夫,決然到不了這般境地。玄霜大出意料,驚異中匆忙一個翻身縱離,在地面一個翻滾,重又站起。默想方才過招突兀,將內息在體內流轉一周,雙掌間立時蘊滿真氣。方才抬頭轉身,只見面前黑影一閃,孟安英已閃電般急撲而至。穴道連續被點了幾晝夜,就算當真是以內力沖開穴道,四肢也該酸軟不堪,運轉不靈才是,而強行沖開穴道禁錮,須得耗費大量真氣,更非易事。何以如今孟安英功夫不但不見減退,反而上升了不止一個層面?玄霜還自疑惑,攻勢轉眼間已到面前,不得已提步拆招,雙掌推出,硬接了一掌,震得心肺同時一顫,滑開一步,重新架起陣勢。
李亦傑又驚又喜,道:「看來師父倒有得勝之望!」隨即心想:「玄霜不過是個小孩子,就算一年來再加苦練,又能有多大進步?我也當真是昏了頭,竟在擔心師父會輸給他……」又或是該說,七煞聖君昏了頭,竟會要一個小孩來對付聞名天下的華山掌門。正尋思著,玄霜又已與他拆了十來招,孟安英雙掌綿密如雨,不留絲毫縫隙,當真成了道無孔不入的攻勢。玄霜眉心一擰,竟騰不出手來抽日月雙輪。初時尚能仗著身形靈活,左避右閃,總算沒給他沾到一片衣角。然而時間一久,體力逐漸不支,再也跳躍不起,只能給他迫得步步後退。胸口感到一股強大壓力,壓迫得幾乎窒息。
江冽塵起先只漫不經心的看著玄霜出手動作,逐漸轉到孟安英身上,多加審視幾眼,表情逐漸轉為凝重,似是有幾分深思。孟安英袍袖一拂,空中氣流受此激震,如同有了幾分扭曲,看得眾人均是頭暈眼花。玄霜眯起雙眼,勉強抬起一臂,護在頭頂。孟安英身側形成了一陣黑色漩渦,無數大大小小的土石磚塊交相飛舞,竟似化為一道天然屏障。玄霜還未緩過神來,孟安英已糅身直上,雙掌如同兩面鐵錘,從各處方位擊到,全出自難以料想、更難抵禦之處。玄霜艱難迎擊,百忙中抽空還手,均是攻到半途便遭擊退,對方仿佛對他一切行動都已瞭若指掌。玄霜深吸一口氣,轉攻為守,減緩進擊,先留神觀看孟安英招法。不知怎地,總覺極其怪異。每招遞出,仿佛都是自動迎上防守之處,不費半分力氣,全力擊出的一掌就給人輕易化解。他身在其中,或許還看不出其中奧妙,江冽塵在旁卻是看得分明,見他出招圓滑,剛柔並蓄,遠超於華山功夫之精義,但自本源觀來,卻與祭影教武功相像無他。可說同玄霜的功夫路數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出招各處精準,卻又遠比他嫻熟得多,似是早已使慣的一般。以同種武藝相抗,自然毫無懸念,技高者為勝。玄霜左衝右突,卻總也閃不出孟安英以真氣劃定的無形包圍圈。
李亦傑心中大喜,叫道:「好啊!師父是贏定了!玄霜這孩子本性不壞,隨著七煞魔頭久了,深受他言傳身教,這才沾染上些許劣根,狂妄自大,確是該好好教訓他一回。想必師父也不會當真傷害他。」與李亦傑相比,南宮雪則顯得憂心忡忡,秀眉緊蹙,道:「師兄,你不覺得,師父所用的功夫,很眼熟麼?」李亦傑笑道:「咱們平日裡看多了師父使劍,自然覺著眼熟。武林中講究的是自招式辨別武功家數,還算是極其膚淺的知識。如果哪位做徒兒的,連自己師父的使劍手法也看不出來,那他這許多年的功夫,簡直就是白學了!」為使假想中的仰慕者更尊崇幾分,有意賣弄才學,侃侃而談。南宮雪不悅道:「我瞧你這幾年的功夫,才真正是白學了。好好瞪大眼睛瞧瞧,師父用的究竟是什麼功夫?」
李亦傑經他提點,才經欣賞招式轉為正色觀看,臉色也愈發鄭重,試探著道:「師父使的,怎麼總有些像早年魔教的功夫?可是我眼花?」南宮雪望著他雙眼,輕輕點了點頭。兩人心中都只剩得一個念頭,便是不知孟安英何以要使魔教功夫與人對敵。按理說來,他既然發誓同魔教勢不兩立,就算手中再如何技窮,寧可落敗,也不會在交戰中主動施展。而今卻看他舞得飄逸純熟,想到他在眾人面前一直是個固執的老古板,簡直無法將這兩人連在一處。原莊主默默看著孟安英出招,嘆一口氣,自語道:「該來的仍是會來。孟兄,過往執著,你還是始終看不開!」
孟安英攻勢毫不容情,眼神中現出一抹厲色,玄霜同他並無深仇大怨,可說是毫不相干的兩人,但見他出手招式,仿佛在腦中將他幻化成了另一人,正是令他急欲殺之而後快的仇家,每一掌都似要將他置於死地。玄霜半是礙於面子,半是緣於情勢所迫,不得認輸,也無法全身退出戰圈。沒過幾招,肩上重重挨了一掌,孟安英手腕一轉,從下端翻出,「啪」的聲擊中他腹部。玄霜雙腳抵住地面,平平擦出,臉色如紙般蒼白,咳出幾口鮮血。孟安英忽而躍起,一掌迅如雷霆,向玄霜天靈蓋頂擊落。原莊主闔起雙目,不願親眼見這血肉橫飛的殘酷場面,嘆了聲:「造孽!」
江冽塵眼神中終於划過些波動,身形一閃,晃到玄霜身前,將孟安英掌勢架開,隨後以他先前套路,雙掌連番擊出,先在他胸腑間重重一閃,順勢轉入他右臂,借臂端下滑之勢,一路擊下,四肢均是如法炮製,只聽零零碎碎幾聲脆響。孟安英手筋、腳筋已盡數挑斷,骨頭震裂,整個人就如一塊破布偶,徹底失去了反抗之能,身子緩慢萎頓,江冽塵一腳將他掃倒,腳底踏住他胸口。玄霜雙手撐住膝蓋,呼呼大喘,道:「師父,弟子無用……」
李亦傑急呼道:「快住手!剛才講明是單打獨鬥,你怎可突然毀約、以二敵一?要是如此,該算我師父贏!」江冽塵此時關心的是其餘要事,沒心思同李亦傑逞口舌之利。腳尖挑了挑孟安英下巴,道:「喂,還能說話罷?本座問你,你怎麼會使我祭影教的功夫?」
孟安英道:「你……你說什麼?」江冽塵只當他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道:「這是祭影教失傳多年的高深功夫,只怕就是正式門人,也未必能使全,你卻是從何處偷學得來?還有你之所以能強行逆轉穴位,超脫空間限制,憑的全是那『天魔裂體大法」,本座沒說錯罷?。」孟安英喉嚨里發出「哈」的一聲冷笑,道:「笑話!笑話!我要使這套功夫,還用得著下苦功鑽研?早在我摸入門路之時,你這小子還不知在哪裡,如今竟敢在老前輩面前張狂?」
李亦傑本來以為,孟安英就算會幾招魔教功夫,那也是看了他七年前帶回的秘笈,自學成才,從來未加深思,但聽他這幾句話,卻是將舊有思慮全盤推翻,對孟安英真正的來歷不禁要打起一個問號,難道他竟是隱居多年的魔道高手?語氣生澀的道:「師……師父,這……您究竟……」
孟安英苦笑道:「怎麼,亦傑,連你也懷疑師父的身份?」李亦傑面上雖然極力裝出不信,但總少不了幾分猜忌,欲言又止。南宮雪卻接口道:「不錯,師父,請您告訴我們。作為弟子,有得知真相的權利。正邪不兩立,是您一向教導我們的話,我……弟子願意相信您,希望這理由經您口中說出,而不是經由外人。」李亦傑斥道:「雪兒!」本想勸她不該亂說話,但自己心頭也正疑神疑鬼,極難將這番話說得正氣堂堂。孟安英微微苦笑,道:「是怎樣都好,終究是由來已久的往事。只要你們記著,師父的武功都是通過正當手段得來,不屬於我的東西,從未妄動過半點心思。這一點,與某些人大是不同。」話裡帶有強烈憤懣,說到「某些人」時,立時流顯出一種刻骨深恨。要不是有真切的恩怨交融,又怎能產生如此深刻的怨氣?
李亦傑總是乖乖站在師父一邊的「好徒兒」,聽得幾句爭論,忙道:「師父,您既不願說,我就不問。」伸出一根手指,極具挑釁的指向江冽塵,道:「難道別人是怎麼練的武功,都要向他匯報?那是不是咱們每日裡吃過幾碗飯,也須得向他報告?」只因祭影教功夫自成一體,經由七煞訣改創,武林中本不該有人知曉。孟安英與扎薩克圖又絕無可能是同道中人,起始修煉一套功夫的時間竟然相差無幾,這實難令人不奇。
孟安英經施展天魔裂體大法,強行沖開穴道,崩斷繩子,又與玄霜一番激戰,全身力氣徹底耗損殆盡,已至油盡燈枯,任由宰割之境。卻仍執意不肯屈服,艱難別轉過頭,顧不得滿臉血污,道:「七煞魔頭,我華山派同祭影魔教,註定勢不兩立。你或可暫時得勝,在你的淫威下,無人能逆。但其後看到的,只會是一句句未寒的屍骨。我們為保山門而戰,死得其所,快哉!即使華山派註定逃不過這場劫難,我師徒盡數葬身於這朝陽絕頂,那也是命中注定!亦傑,華山就交給你了,只要不去向這群逆黨俯首稱臣,就……遂了你師父的意!我在九泉之下,也會為你感到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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