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傑道:「凡人?就算你曾經成魔,卻也是從凡人轉化而成,我看,世上再也找不出一個比你更為自大忘本之人了。我李亦傑縱然不濟,但今日拼上最大代價,本來就沒想能落得善終!即使犧牲性命,我也不會讓你回到中原,侵害百姓!」說著將長劍高舉,擺出絕不認輸的決戰姿態。南宮雪等人在他身後各自拉開架勢,以便隨時支援。江冽塵雙眼死瞪著李亦傑,神情惡狠狠的極是可怖。這場生死決鬥的最後關頭一觸激發,就在此刻,李亦傑手中長劍忽而自劍柄處散開一道裂紋,蔓延至整截劍身,一連串「咔咔」的碎裂聲響在耳畔,李亦傑暗叫不好,極力凝聚真氣,卻阻不住長劍裂紋積攢到無可再擴,終於整個裂為碎片,一片片落在他腳下。到得最終,李亦傑手中只剩下個空空的劍柄,姿勢仍是固有未變,就如對他決心的一個極致諷刺。
江冽塵乍如絕處逢生,頓了一頓,立時哈哈大笑,道:「李亦傑,你說的了得,原來是單憑嘴上功夫。就連你一向堅信的老天都不幫你,沒了劍,就沒了自保的根基,你還拿什麼來跟本座斗?」李亦傑臉色瞬間蒼白如死,低聲道:「玄霜,這是怎麼回事?」幾乎是第一反應,便覺長劍毀壞,定與他給自己的藥水有關。玄霜聳了聳肩,道:「可想而知,那藥水既連他的護體之術都能破解,足見腐蝕性之強。傷人同時亦自損,你的劍承受不住這般壓力,那便就此毀了。不過,總算達到了先前目的,也算物有所值,你該知足了。」李亦傑氣得哭笑不得,卻又難以反駁他的歪理。南宮雪急道:「師兄,這可怎麼辦好?不如把我的劍給你用……」
這時一個爽朗的笑聲響起,道:「不必了。君子不奪人所好,李兄,給你這把殘影劍就好。」只見原翼笑眯眯的從林子裡走出,手中握的果然是那世間至寶殘影劍。李亦傑愕然道:「原兄弟,這一把劍,怎麼會在你手裡?難道……?」原翼笑道:「我知道你在顧慮些什麼,唉,你總是這樣,別人對你不仁,你卻依舊心存善念,不願對她不義。放心罷,剛才我跟小璇交戰,正自不分成敗。突然遭到那陣震盪,小璇雖能藉助殘影劍提升劍法修為,於本身武功造詣卻仍是一知半解,當場就給震翻到了山下去。我是試探過她氣息,先確定她安然無恙。反正她尚在昏迷,這便宜不占也是白不占,就取了殘影劍來給你用。但願能對你有些幫助。」李亦傑又是感激,又是猶豫,遲疑道:「這……」想到殘影劍上不知吸附著多少亡魂的血液,是大凶的不祥之劍,自己若是以他對敵,豈不與正道盟主的身份相違?江冽塵不屑冷哼道:「本座早就知道,根本不必指望那個賤人能代我成就大事。哼,無能之輩,根本不配用殘影劍,只能糟蹋了上古神兵。」這話有一語雙關之意,同時手掌抬到半空,暗暗引動內力,想令寶劍重回自己掌控。李亦傑並未使力,那劍卻依然留在他手中,紋絲不動。
玄霜拍手大笑,道:「看來,你說得還挺對啊!殘影劍覺得像你這樣的無能之輩,根本不配在它面前賣弄。因此你剛失卻力量,它就立時改認李盟主為主人,是再不會回應你的了。」江冽塵怒道:「找死!」此時腳步終於又能挪動,雙拳積聚真氣,向李亦傑疾衝過去。南宮雪急道:「師兄!既然我能用蒼泉龍吟,你也可以用殘影劍!寶劍本身並沒有錯,取決的是使用者的心思,以及利用它為民造福的真意!」李亦傑心潮湧動,提起長劍,架住江冽塵一擊,反手向他頸側削到。江冽塵運掌如風,才化解開一招,立即提掌劈他小腹,不留片刻空隙。兩人一轉眼又斗在了一處。
其餘人在一旁默觀情勢,過得半晌,原莊主低聲道:「你們注意到了沒有?七煞魔頭不僅力量受到封印,就連殘存的內力,也是所剩無幾。」平莊主沉吟道:「不錯,確是如此。但莫非他那一番折騰,不惜以自身血祭,好不容易成了魔,卻仍然局限於低等魔物之列?他的力量,就如天魔大法的原理一般,僅僅是強提自身功力,進行遠超極限的發揮,一旦外力受到封印,卻連自身真元,也早已損折殆盡,無以為繼?」柳莊主喜道:「要真如此,七煞魔頭這會兒不過是在死撐。到時大伙兒齊加一把力,定能將這魔頭徹底滅了。」南宮雪卻依舊憂心忡忡,道:「就算他功力十成中剩不下一成,師兄卻仍是占不到上風。」
李亦傑額頭滾下顆顆豆大汗珠,苦苦與江冽塵相持,情形卻與先前一般無二。每一次全力出擊,江冽塵也同樣全力防守,兩人卻仍能斗得個旗鼓相當,誰也耐不得對方。李亦傑每招出手,不論從何等方位進攻,總能給江冽塵架了開去,而江冽塵的攻擊也同樣難以見效。兩人此刻才終於有了幾分「宿命之敵」意味,誰也不願讓誰半分。
然而李亦傑畢竟持有殘影劍,先前又曾以逸待勞,等著旁人消耗了江冽塵大量戰力,到如今也只能拼得個實力相若,足見此中差距。等江冽塵也意識到這一點差異,先前的囂張再度湧現,狂笑道:「哈哈哈哈,李亦傑,就算你有殘影劍,仍然不是本座的對手。你再要堅持下去,就只看咱兩個誰先累死!」李亦傑也冷笑兩聲,道:「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打從一開始,我所設想的最好結局,就是跟你同歸於盡而已。你以為,這就能令我有所顧慮?」
江冽塵怒道:「未求勝先求敗,簡直是沒出息!也配當本座的對手?」李亦傑淡笑道:「有了追求卻不切實際,到最後只剩下往日的空口說大話,在我看來,才是更沒出息。」江冽塵聞言更怒,喝道:「放肆!本座才不會就這樣完了,倒要給你看看,究竟誰才是空口白話!」手中猛然騰起真氣,向李亦傑反撲。在他腹部重重一擊,第二招又落在他心肺之間。李亦傑身子一顫,噴出一口鮮血,被他逼得連連後退。情勢仿佛陡然間發生逆轉,換做是李亦傑步步踉蹌,全然騰不出手來還擊一招。南宮雪看得心膽劇顫,原翼等人也各自捏了一把冷汗,都沒成想他到得此時,竟然仍能還擊。只看江冽塵猶如拼命一般,一掌掌極盡兇猛的擊在李亦傑胸口,似是依舊有剩餘力道,可供驅策。
一群人中只有玄霜最為鎮定,觀戰半晌,見著情勢對李亦傑愈發不利,皺眉道:「真是麻煩!喂,李盟主,我先把內力給你。」雙掌一翻,抵上李亦傑肩頭。這一句話登時提醒了眾人,紛紛叫道:「李盟主,我也助你一臂之力!」原莊主等人各以不同方位出手,按住李亦傑後心經脈,一道道真氣源源不絕的向他體內湧入。有幾人已然倒伏於地,朦朧中聽到這幾句話,強提精力,一個搭著一個,連成長串,有的攀上李亦傑肩背,有的方位過低,就勢扯住他褲管,都匯聚起自身全副內力,透過他衣裳,一路通傳。這一來登時打通了李亦傑周身經脈,修為層次驀然更進一階,身子四周積起一道真氣屏障,就如江冽塵先前的護體之術,相比之下,卻更有一層強勁的流動感,仿佛具有強韌的生命力。等眾人收了掌勢,各自猶如抽空了力氣,個個委頓倒地,看著李亦傑緩緩揮起殘影劍,劍尖閃動著幽幽藍光,自地面寸寸提高,藍光也逐漸擴散到整個劍身,凜然之威愈見強橫。所有人都指望著李亦傑這最後一擊,不單是最後拼盡全力的一搏,更因這是大伙兒最後的希望。自此以後,眾人戰鬥力盡失,再不可能與江冽塵抗衡。付出這許多鮮血,目睹著接二連三的慘重犧牲,若是最後的勝利仍然落在江冽塵手中,只怕每個人都將死不瞑目。
李亦傑雙眼緊盯著江冽塵,心中也正進行著翻天覆地,暗道:「這最後一擊,不僅僅是決出我與他的宿怨勝負,更是註定武林興衰的僅剩一賭!是大家對我全盤信任的體現。我又怎能……辜負他們的期望?就算拼上我這一條命,也絕不能敗!」口中冷冷說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七煞魔頭,你還不認輸麼?」
江冽塵早曾聽說過渡氣之說,若是一名武藝高深之人,將自己畢生修煉的內力盡數傳給另一人,那接收者就如憑空多練了十來年。不但內功瞬間大漲,同時帶動武道通明,要修煉高深劍法,假以時日,也全不在話下。即使原本武功低微,得此際遇,也能很快成為數一數二的高手。然而李亦傑本就已是武林盟主,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再經多名高手齊心渡氣,長進可想而知,與從前定然是不可同日而語。但他生性狂妄,成魔之後,傲氣成倍滋長,以為全天下便唯我獨尊,再無人夠格與他抗衡,反倒磨滅了往昔做殺手時培養起的慎重。對李亦傑的顧慮僅一掠而過,冷笑道:「不過是雕蟲小技,你以為能夠見效幾分?本座不可戰勝,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話雖如此,必要的防禦總該稍做些。雙臂交錯,護在身前,手臂間隱見內力涌動。
李亦傑默不作聲,仍是旁若無人的將殘影劍寸寸抬高,藍光此時已擴散到了劍柄,銀白色的劍身映襯著通透藍光,令人目眩神迷。劍柄鑲嵌的幾顆鑽石晶瑩發亮,同時折射著七彩的光芒。李亦傑只感這寶劍中似有一種力量,正在呼喚著自己,也同時牽引著自己,向面前的敵人攻出最後一擊,了斷這多年來的糾葛,也將天下從惡勢力統治的陰影中完全拯救出來。原莊主等人半撐起身子,吃力的注視著他,暗暗祈禱上蒼庇佑。江冽塵雙臂間的真氣也越聚越是強橫,尤顯威勢,幾可與他力量未封前相比肩。這短短的瞬間,於在場之人來說,便是決定今後命運的時刻,各自慌亂萬分,誰也不敢再掉以輕心。
等得李亦傑將殘影劍揮到與肩頭斜向成一條直線,身子已被一層藍光籠罩。微微一笑,道:「凡事要不試試看,又怎能知道結果?」猛然縱起,向江冽塵直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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