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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不僅是江冽塵,正派中人也都大吃一驚,但想他或是另有秘法手刃魔頭,誰知就聽他道:「當年你饒過我不殺,只廢了我的武功,也是勸我要愛惜生命。多虧了你這句話,否則老叫化信奉的是『士可殺,不可辱』,怕是當場就要尋了短見,那麼現在也不可能再和你面對面的談話。其時在你,或許只是個無意之舉,又或是想留下我性命,慢慢羞辱。但無論如何,我卻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感念你的不殺之恩,今天我也放過你一次,便算還了你一命,從此兩不相欠。我的上身功夫已大致恢復如初,甚至功力猶勝以往,我就用你當日的話來勸你,凡事只要盡力去做,沒什麼是辦不到的。江教主,你最多也才二十來歲,年紀還輕得很,要另謀出路,做個新的開始,猶未為晚。」
正派中人聲喧譁,此時憤怒聲壓過了低聲談論,叫道:「俞長老,你好糊塗,這魔頭本性難移,他要是聽得進人勸告,也不會一至如此。你縱容這魔頭,就是縱容他再去傷害千百萬條性命!」人人憤怒異常,卻似忘了剛才制住江冽塵的,本也正是俞雙林。
江冽塵眼底難以察覺的掠過一絲殺意,向俞雙林身側退了一步,苦笑道:「俞老前輩,您想讓我從頭來過,這些人卻是虎視眈眈,非要立時殺我,他們也不肯給我機會啊。」一邊說著,又吐了幾口鮮血。
俞雙林垂下視線,嘆道:「機會是要由你自己去爭取。想想你曾犯下過多少樁令人髮指的惡行,那也怨不得別人恨你。能否讓你的仇家不計前嫌原諒你,就靠你的本事了,這也是你能否改頭換面的關鍵一步。我已經說過,與你兩不相欠,絕不再相幫於你。因為雖是我饒了你,我卻巴不得你立時便死,償還一身的血債。下次要再作惡,撞在我手裡,我也絕不心慈!」
江冽塵苦笑道:「是麼?看來我的罪過,當真已重到了令人無法寬恕…;…;」
一名弟子喝道:「你這魔頭,別再惺惺作態裝可憐相了,現在知錯,已是太晚了!就算你跪地磕頭,我們也不會寬恕你!你受死吧!」
江冽塵臉色突然一變,語氣復轉狠厲,道:「本座也並不需要你們寬恕!」雙掌交錯,猛一轉身,在俞雙林頭頂重重擊下。俞雙林雙眼瞪大,持來支撐的長劍脫手落地,臉上儘是不願相信的悲憤和不甘,沒料到自己剛剛放過的人回手就來刺殺自己,世間竟還有如此恩將仇報之事,活生生地現在眼前。只是可惜這個抱不平,卻再也沒機會打了。
江冽塵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你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你,這個教訓,你也該領會了吧?不過你不是一直想殺暗夜殞麼?現在他已死了,你盡可安心的去。」
俞雙林嘴角流下一縷血絲,想到殘煞星雖非自己親手處決,總算已在死前親眼看到他殞命,彭長老大仇得報,這一生可說再無遺憾。他天靈蓋已被震裂,心念一散,神消氣絕,雙眼卻始終圓睜,瞪視前方,似在譴責魔教罪行。江冽塵難忍這無孔不入的目光,動作粗暴的將他眼皮壓下。
眾人眼見江冽塵無情至此,竟能這般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心中的憤怒哪用言說。李亦傑劍尖微顫,咬牙切齒的道:「江冽塵,我真是從沒見過,像你一樣卑鄙無恥的畜生!」江冽塵冷冷的道:「你這麼罵幾句,能讓他復生?本來各人相安無事,你們這群正派狗賊無端來此胡鬧,在本座練功最關鍵處攪局,使我失脫了成魔的大好機會!又逼著我親手殺死自己兄弟,你們誰都別想活著離開!」
李亦傑道:「你在說夢話麼?張眼看看兩方的人數懸殊!我知道你受傷極重,我們這麼多人對付你一個,你說死的是誰?」江冽塵道:「人多又怎樣?多而無用,還不是大群酒囊飯袋,憑著幾柄破銅爛鐵,能奈我何!哪一個先過來送死?」
正派眾人雖叫得氣勢響亮,但人人疑心煙霧有毒,只怕作戰時牽動內息,加速毒性發作,對己不利。因此附和著李亦傑的喝罵聲越來越響,都盼著激起旁人憤怒,去與那魔頭拼個死活。
江冽塵冷眼看著眾人對自己又是揮拳頭,又是亮兵刃,卻沒一個真敢上前,譏嘲道:「正派蠢貨只會如瘋狗一般亂吠…;…;」話猶未了,胸前突如遭鐵錘重擊,三個衣衫襤褸之人站在面前,各出雙掌,內力一無虛發;兩名乞丐站在背後,長劍分刺他後背兩側。
這五人都是丐幫弟子,見著半天無人出頭,憤怒之下,也不再對這些只知表面功夫的名門正派寄予希望,先衝出突襲,想給俞雙林報仇。這一式卻與幫中一套陣勢相關,他們平時練武都使得熟了,用以對付江冽塵,也是一舉奏效。正派眾人見了此景,歡聲雷動,齊聲吶喊助威。
江冽塵周身血如泉涌,肋骨處的傷口重又破裂,壓迫得呼吸艱難。背心兩處也刺得極深,血流不止。那當胸襲到的掌力震動心臟,只感體內脾肺、肝臟都給震碎了,自身真氣再次竄出,在他幾處穴道內到處衝撞,不巧正是加速血液運轉。
他平時練功,追求速成,常以內力衝擊筋脈,以達活躍之效,這一次真氣不能自控,又是一如既往地在幾處特定經絡遊走,這可真是適得其反。一方面不僅鮮血流去大半,內外交雜的內力也仿佛隨時要將他擠壓成一團血泥。
李亦傑叫道:「俞長老一時心軟,饒了這魔頭,反遭殺身之禍!眾位英雄,咱們只可將此人看作地獄修羅,可不能存有絲毫善意。大家快去相助丐幫的朋友!」此時眾人在煙霧中站立已久,無一人稍感不適,都信了自己並沒中毒,而即使確存毒性,也不致立時便發。既已可保自身無恙,這個上好的立功機會就再不能錯過,都挺兵刃沖了上去。
江冽塵與那五人以同一姿勢僵持許久,漸感頭昏眼花,再不料理了他們,自己失血過多,是再也撐不下去了。何況正派還候著一群人來撿現成便宜,在他行動不便時,都趁亂砍上一刀,武功再高也不頂用。留心觀察人群湧來之時,當中現出的縫隙,同時目測所站方位與教主寶座正向間隔,籌劃著如何避開眾人攻勢,到達目的。默默積蓄著殘餘內力,拼著傷勢加重的風險,發掌向面前三人推出。
那三人沒想他還有餘力反擊,這勁道不僅強橫,更將自己先前掌力逼了回來,猶如幾股大力合擊。他們自身修為不如江冽塵深厚,距離又挨得甚近,無處可躲,都被擊飛了出去,半空中就已斃命。
那兩名持劍幫眾見勢不妙,就想撤劍閃避,江冽塵卻不留給他們逃命機會,迅速回身,借著勁力未消,揮臂砸斷長劍,順手捏起劍鋒,趨前一掃,划過兩人咽喉。趁群雄被這一幕震住,更不遲疑,依照先前計劃,跌跌撞撞的向寶座走去,所經之處都拖出了一條血流。眾人懼他氣勢,看著他走過身邊,竟都不敢相攔,有幾個膽小的瑟縮著,主動讓開了路,全以驚恐的眼神盯著他身影。
江冽塵早已眼前發黑,強撐著走了幾步,雙腿猶如負了千斤重擔,唯有足不離地的拖行。眼皮越顯沉重,全身無處不痛,骨骼也像是散了架,難以著力。終於體力不支,膝蓋一軟,緩慢的滑了下去,跌倒在地,緊接著頭就是一歪,抵在寶座底側的夾縫凸起處。由下巴至頸項,再及前胸,又積了一灘鮮血。
眾人連著目睹、經歷了多場死斗,此時還不敢相信危機已然消除,等得許久,還是陸黔先顫慄著將疑問說了出來:「他…;…;他死了沒有?」
這問題原是每個人都想得到答案,卻沒一個有足夠勇氣,膽敢走到江冽塵身邊察看。在不少人心裡,都認為這魔頭即使已死,也還是能要了自己性命。
薛堂主最是急不可耐,只要能確認死訊,按照事前與教眾約定,自己就可繼任教主。這在他是渴盼多年的心愿,能儘早實現,自是不勝之喜。然而正因如此,才更應加倍謹慎,以防在這當口再出差錯。他等不到旁人冒險,只好吩咐座下教眾:「你,去看看,他可是當真死了?」
那教徒肚裡罵翻了天,但新教主的命令不敢違抗,只得戰戰兢兢的龜步上前,腦中暗暗祈禱:「江教主,您老人家安息,屬下都是為人所迫,您就算陰魂不散,也別來找屬下的麻煩。」一面哆哆嗦嗦的伸手試探鼻息。半晌才回道:「啟稟薛堂主…;…;他…;…;他沒氣兒了!」
薛堂主為人精細,讓下屬打前鋒只是做個試探,確保安全,但凡事還須親歷親為才能放心,擺擺手令他下去,親自上前察看,不由喜道:「他…;…;他…;…;這魔頭果然死了!」轉身指著那教徒道:「你剛才叫我什麼?」那教徒見機也快,道:「薛堂…;…;不不,薛教主,薛教主,屬下參見薛聖教主!」
薛堂主哈哈大笑,撫掌道:「好極!妙極!怪不得此前封號聽得渾身彆扭,在我薛某人姓氏之後,一定要再加『聖教主』三字,那才舒服!」陸黔嗤之以鼻,冷笑道:「沒有那麼簡單吧?你可是忘了什麼?」
薛堂主經他提醒,想到正派也出力不小,卻是忘了道謝。大跨步走到場中,團團一抱拳,道:「眾位正派的朋友,多虧有你們相助,此番才能順利收拾了教中叛徒,助我登上教主之位。以後祭影教與眾位就是一家人,最親密的朋友,互不侵犯,禍福與共。我教中誰敢破壞了這份和平,定當處以極刑!天色已晚,請眾位在此留宿一宵,明日一早,我就派人給眾位引路離開。」
陸黔冷笑道:「怎麼,我們專程前來,就是給你們收拾教中叛徒的?事端一了,這就急著趕人?」薛堂主賠笑道:「那當然不是。陸大寨主,我原以為,你們並無興趣參加我的繼位大典,既然眾位有意…;…;」
陸黔邁著方步走出隊伍,冷笑道:「還想著繼位大典?等下輩子吧!魔教從今日起不復留存,你還當哪門子的教主?」薛堂主笑容逐漸消失,道:「不知此言何意?」陸黔抬手一招,道:「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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