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衛連番爭鬥,更兼受了一掌,內息已亂,不能支撐,一口鮮血噴將出來,呵呵大笑,贊道:「還是師姐技高一籌啊。」不想這一開口,運轉氣血,那異香奇毒竄入石衛鼻中,登時五內如焚,又是一口鮮血,一跤坐倒。
彩茗本已漸漸和史劍雲走遠,但回頭觀望,正見石衛中掌並中毒,身子坐倒在地,情況十分危急,不覺失聲大呼,跑了過來。石衛聞聽彩茗因關心自己又要重蹈險地,也不管那毒會不會再中深些,深吸一口氣,怒喝道:「站住!周圍有毒!」史劍雲此時也漸漸回復氣力,看他和鄔堇這一場交斗,如今石衛這般情形,十有**是中毒了,而且這毒非同小可,要不然如石衛這樣用毒高手豈會慘虧到如此田地。聽得石衛這聲吼,當即一把抓住彩茗的胳膊,死死將她抱住,硬是把她拉這退開戰圈。
「哼哼呵呵哈哈哈哈……,石衛啊石衛,你逃了十四年,我奉命追了你十四年,終於……終於……你還是栽在我的手裡了,哈哈……」鄔堇長聲大笑,笑聲中卻沒有半點欣喜之感,倒別有一番蒼涼與無奈。
「呵呵,是啊,我本也知道,我始終是無法逃過這一劫的,既是『百蠱壇』的人,就到死也跳不出壇外去了。只可惜了……這十四年,師姐的大好年華,都陪葬了我這死人了。」既已中毒,石衛也不再閉氣,一同放聲大笑,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鄔堇,抑或是這甘苦自知的人生。
鄔堇聞言一怔,立在當地,痴痴苦笑,半晌才道:「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好啊,你死了就什麼都不知,什麼也不曉,倒也是個解脫。」
「是啊,死了還好。」石衛又是一陣咳血,斷斷續續地說道:「想當年我們幾個師兄弟們一處學藝,何等逍遙自在……哪裡想得到會有後來這種種際遇,哪裡想得到我們幾個會落得這般田地……你我都是這『百蠱壇』里的蠱物,終是要斗得你死我活的,誰也跑不了……啊,我明白了,想來蠱王一是要你拿我的人頭回去交差,以正壇門規矩;二是要拿回蓉衣師妹偷走的……」
鄔堇不等說完,立即喝斷:「住口!你忘了若是泄露壇中機密,當受何種懲戒嗎?!」
「懲戒?呵呵呵,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能怎麼懲戒?還怕什麼懲戒?」
「畢竟有外人在側。你若不說,我還可以放過他們,若教他們聽去,我定不留活口!」
「難道我不說出來,你就會放過他們嗎?我又不是才認識你一天兩天,你的脾氣我太了解了,今天在場的怕是一個也別想活,你早打定主意趕盡殺絕了,可是我說的這樣?」石衛斜睨著鄔堇,輕聲笑道,「何況蠱王放你出來追殺我,他就真的放心你?只怕出壇門時就下好了什麼玩意兒在你身上,定時的與你些壓制蠱毒之性的藥物。呵呵,只怕這些年你過得並不比我輕鬆吧,哈哈。」
鄔堇被石衛說中心事,想起蠱王在她出壇時所下異蠱之絕之毒,自己這些年來所受的煎熬,不覺冷汗直流,口不能言。
「既如此,我還不如把『那東西』大聲說出來,不管有沒有漏泄,好歹讓蠱王疑心你,到時只怕你這活人還要羨慕我這死人呢。」說著回頭衝著史劍雲叫道:「小子緩過來了沒有?你聽好,我手裡要樣『百蠱壇』的緊要物事,叫做……」
「住口!!」鄔堇一聲狂吼,瞪大了雙眼,面目都扭曲了,全沒了平時柔靜嫵媚之態,雙足瞬動,如影似魅,急速閃到石衛面前,舉手就向石衛天靈上擊去。
不想掌還未至,眼前竟是一花,耳中一陣轟鳴,頭如泰山壓頂,天旋地轉,此時撲面而來一股腥風,只聽「啵」的一聲,鄔堇右肋一陣劇痛。定睛一看,卻見石衛右掌撐在地上,左掌五指並作一處,掌周隱隱一層青氣環繞,正坐在地上喘息。幾乎是瞬間!鄔堇但覺一股凌厲陰氣自腰肋竄出,衝擊四肢百骸及周身大穴,登時整個身子如墜冰窟,漫說是經絡受阻諸氣不通,就連血液都像要凍結了一般,寒毒更是連帶引動她身上所練「血草經」功體,一種僵麻凍裂之感自四肢漸漸漫了上來。
鄔堇萬萬沒想到會受此一擊,登時口噴殷紅,濺了石衛一臉,被打得滾了開去。
「嘿嘿嘿嘿……師姐啊師姐啊,你聰明一世……竟也糊塗一時,百密一疏……著了我這手吧。」石衛低聲笑道。
鄔堇趴在地上,勉強抬起頭來看著石衛,竟已口不能言,只是憤然盯視著石衛,仿佛是咒罵,是疑惑,是不甘。
石衛看著鄔堇這般模樣,笑聲更起,說道:「阿堇師姐這麼聰明的一個人,竟然沒有注意到我這多說兩句話都會咳個不停的老病秧子,怎麼會和你交手數十回合而氣息如常呢?」
當真一語驚醒夢中人!鄔堇瞪大了眼睛,眼裡的一切都不不見了,都轉為了恍然大悟——原來這廝在與我交手以前就做好準備!布散了什麼奇毒,只等我跳進陷阱而已了。
「嘿……師姐,我今天既然主動找上你,就不打算再活著回去了。原本是想與你把話說清楚,我死在你手上一了百了。沒想到陰差陽錯,這兩個孩子闖進你設的羅網之中,但畢竟他們是無辜的,我也知道你的性子,要求你放過他們是想都不要想。說實話我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我在現身之前就想好了,就算你我魚死網破,玉石俱焚,我也要保這兩個孩子周全。」石衛說到這兒,向那邊彩茗和史劍雲望去,微微一笑,繼續說道:
「沒辦法,我只好行險,引你說話,好分散你的注意,假裝咳嗽不止,身染重疾,讓你以為我已是殘燈之勢,漸漸放鬆對我的警惕;更重要的是把這『霽雯花』的花籽粉借咳嗽散布出去。沒想到還真能一擊而竟全功。」
鄔堇此時已整調內息一遍,卻還無法制止寒毒侵體,不過已能開口了。她牙關戰戰地問道:「『霽、雯花』?這、這、東、東西並、並無毒性……怎、怎會?……莫非!……」
「嘿嘿嘿,師姐熟讀『血草經』,怎麼忘了這『霽雯花』的妙用了?」石衛想要站起,但還是搖晃了兩下,又一跤坐倒,說道:「不錯,師姐想的正是。這『霽雯花』確實並無毒性,就算我散出花籽粉再多十倍也傷不了你分毫。」邊說邊用手指著一物,「師姐可還仔細看下那東西。」
原來石衛所指正是當時他擲下的用來嚇阻鄔堇的那顆人頭。
鄔堇抬眼仔細看著那顆頭,再結合石衛所說的「霽雯花」,心裡已經明了個**分了,轉頭看著石衛,說道:「是『鬼煉屍漿』?」
石衛緩緩點了一下頭,說道:「師姐的毒術當真高妙,一眼就看出來了,不過卻晚了。」
一旁彩茗聽得他們這番談論,便加以思索,始終不甚明了石衛下毒的手法,怎麼鄔堇占盡上風,卻無緣無故中毒而情勢逆轉,直到鄔堇提及「鬼煉屍漿」來,方才豁然開朗——
原來石衛擲下老文的人頭上早就下了極厲害的蠱毒——「鬼煉屍漿」,除了嚇阻鄔堇之外,更是要把這蠱毒神不知鬼不覺的下到鄔堇身上,也難怪老文的人頭為何血肉模糊,潰爛致斯,而人頭上附著的「破屍蚓」不過是障眼法,石衛怎麼會覺得用如此簡單的蠱蟲就能傷得了鄔堇,那不過是為了掩蓋因「鬼煉屍漿」之故而潰爛崩壞的人頭,轉移視線,使鄔堇鬆懈防備的伎倆罷了。不過「鬼煉屍漿」須當接觸人體方才能有效,石衛這便用到了「霽雯花」,「霽雯花」雖是無毒,但與「鬼煉屍漿」相遇便能催發其毒性,轉而使其成為散布於周遭空氣中的「屍行瘴」,這種毒瘴無色無嗅,極不容易察覺,強如鄔堇這般用毒高手竟也著了此道,石衛心機也著實可怖。
彩茗猛地想起她要上前相助石衛時的那一聲斷喝「有毒!」,原來不是指鄔堇所設異毒,而是指他所下的「屍行瘴」!想來鄔堇還有要逼問石衛什麼東西的目的,所以她所下的毒很有可能不是致命的,而是能使人漸漸脫力,進而失去行動能力的毒藥。而真正危險的恰恰是石衛散布的「屍行瘴」,這也說明了石衛為何要拼了命把鄔堇逼離彩茗他們,離得越遠越好。彩茗再略加辨識,發現她和史劍雲兩人正處在上風處,而鄔堇正是在下風處,那他們兩人便最不可能受到「屍行瘴」的侵害,彩茗更覺石衛可親可敬,此時他身受重傷又身中奇毒,倍感擔心焦慮。
「嗚……想不到……你已經連……連這個都、都掌握、了……呵呵……好、好、好……看、看來……這十來、年……沒、沒、沒有白費……」鄔堇嘴角都發烏了,牙關磕磕打戰,就說一句話都顯得費盡全身之力。
「咳咳咳……我若不時時精進,處處留意,只怕早在十四年前就已是一堆白骨了。師姐,你現在身中我『屍行瘴』和『陰髓邪指』,這兩種毒任中一種都是無藥可醫之毒……」
「屍、屍行瘴是、是、誰教給你的?!是、是、是蓉衣!那、那賤、賤人麼?……」鄔堇勉力提氣,厲聲質問道,「……你、你原、不該、不該會的……呵呵……就憑你?……哼哼哼……」
石衛沒有回答。
「一、一定是……蓉……蓉衣……除了她、她、沒別、人了……也、也只、只有她、她的《蠹心秘要》有、有、有這個……法子……」
「是不是她很重要麼?」
「重要!……這是、她的、招、招數……我、我、我輸給你……就是輸、輸給、她了……為什麼……為什麼……我、我哪裡比、比不上、她、她……師父就、就知道、疼她……還、還把、《蠹心秘要》……傳、傳給她……這、這原本就該是我的!……我、我、我不甘、不甘心哪!……」
「呵呵,都到如此地步了,還爭什麼爭呢。」
「為什麼不……不爭,我、我樣樣都、都強過她……憑、憑什麼、她、她就獨獨……得、得蠱王喜愛……哼哼……不、不過她、她可真、真不知好歹……仗著手裡有、有《蠹心秘要》……把、把『那東西』給、給盜走……哼哼哼……就、就算她、再怎麼得、得寵,也、也在劫難逃了……哈哈哈哈……」
「唉~~~是啊,小師妹不知珍惜師父的疼愛,做下這等傻事……要不然也不會在十四年前就被處決……」說到此處,石衛眼中微泛淚光,伸手在懷中掏了一把,拿出個白紙包兒,打開是些淡黃粉末,石衛將這些粉末望空一撒,一股辛辣刺鼻的藥味猛地衝出,向身後的彩茗和史劍雲說道,「不用怕,周圍的屍行瘴已無礙了。」
彩茗一聞得這股藥味,便知這八成是解毒的藥粉,是以連忙扶著史劍雲,把史劍雲落在地上的佩刀撿起來,正要趕到石衛身邊,只聽「咯咯咯」的一陣冷笑——
「師弟啊……師弟,你可曾、知道、我、我為何……被稱為……『玉胭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