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用江六子解釋,我也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爺爺教過我,縫屍匠能用到的所有陣法,其根本就兩個字——鎮陰。
同時,我在縫屍手札上也看到過一些記載。
凡是和陰行相關的陣法,大半也都是基於這個道理。
所以,我們才會頻繁用到硃砂、狗血、糯米之類的東西。
辟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能讓陰氣外泄。
但世間無奇不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以造就出一些天然聚陰的風水格局。
好比當年的「三灣九屍案」,就是最好的例子。
眼前這道由陰氣引發出來的旋風,從某種角度上說,和當年水庫里的「回龍渦」,沒有任何區別!
萬幸的是,旋風下面沒有屍骨,否則又會釀成大禍!
江六子稍微回了下神對我說:
「咱們靜觀其變,要是發現情況不對就撤。」
我點點頭,小聲回答道:「嗯,聽你的,哥。」
陰氣仍在不斷地朝槐樹匯聚。
風沙組成的旋風,發出陣陣刺耳的銳嘯。
宛如一道屏障,將法陣隔絕開。
送殯隊伍里的人看到這一幕,各個都慌了神,膽子小的已經把眼睛給閉上了。
他們也許沒有真本事,但他們信邪!
礙於錢大彪還沒發話,所以他們誰都不敢跑。
小翠的遺像被扔在地上,而她大伯則沒了蹤影。
肥婆娘情況稍好,至少沒跑已經算不錯了。
目前看來,除了我和江六子,也就錢大彪有點兒膽氣。
不過他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他側目看向一旁的靈車,冷聲道:
「裝神弄鬼!你要是敢露臉,老子分分鐘讓你魂飛魄散!」
我萬分驚訝他居然還敢說這種話?
下一秒,江六子卻冷哼道:
「狗曰的,這點兒東西居然也被他給偷學了去,是真懆蛋吶」
「哥,你指的是『嚇屍』麼?」我大膽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江六子搖了搖頭,他告訴我,陰倌從不『嚇屍』。
他說錢大彪剛才那番話,算是『叫魂』的一種。
如果他真有本事,那接下來就該歃血請魂!
可惜,騙子終究是騙子,能騙過在場眾人,卻騙不了我們。
江六子讓我仔細觀察他身邊的氣息。
我發現,錢大彪叫魂,根本沒有凝聚精氣,更別說祭酒唱咒了。
少了這些關鍵環節,他的「叫魂」充其量只能算是「罵街」。
旋風完全沒有要消失的意思。
不過陣法匯聚陰氣的速度正在下降。
桑樹根部明顯開始發白,這是生命力正在消失的跡象。
我把身子往前挪了挪,想看得更清楚些。
江六子及時攔住我:
「周圍的陰氣已經開始濃郁起來了,再往前怕是會受牽連。」
我點了點頭,有些無奈道:
「哥,你說錢大彪這算不算歪打正著?」
在我看來,錢大彪根本就沒有布陣的本事。
他不過是東施效顰,只學了個樣子而已。
先不說那個陣法能不能鎮屍,只怕連聚陰都是他誤打誤撞的結果。
江六子肯定道:
「你說的也對,就他那腦子,肯定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指了指陣中的桑樹說:
「我覺得,關鍵是那顆桑樹,要想破陣,怕是得把樹給砍了。」
江六子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作為四大鬼樹之一,桑樹邪門是有道理的。
「桑」同「喪」的音,人們覺得晦氣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桑樹的花期很短,有「早逝」的意思。
而桑葚掉在地上,汁液幹了以後的樣子,又和血跡很相似。
除非錢大彪是真的活膩了,否則絕對不會圍一顆桑樹!
況且,小翠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都屬於「早逝」。
要我說,眼下的情況,沒有什麼樹比桑樹更適合用來招魂!
我正暗自琢磨著,錢大彪忽然轉過身怒喝道:
「他娘的!都站在那兒幹嘛,過來念經!」
他急了,急得滿頭大汗,已然顧不上大師的身份。
可送殯隊伍里的人,這會兒哪敢上前跟他站一起?
錢大彪怒火中燒,乾脆衝進隊伍里抓人。
被他挑中的那幾個光頭,一臉苦悶,只能閉上眼睛乖乖誦經。
而錢大彪能吃這碗飯,自然也不是全都靠騙。
他從褡褳里拿出一本經書,帶頭誦經,希望藉此壓制陰氣。
江六子見狀,難得誇了他一句:
「算他狗曰的聰明,知道這時候不能再玩虛的了。」
「他手裡那本經書是真東西麼?」我好奇地問。
「嗯,是真的。」江六子點了點頭,繼續道:「可惜啊,他面對的不是一般的凶煞。」
江六子說,經文不是瞎念的,得分情況和對象。
例如給嬰靈超度,就得念《解怨經》,給枉死的人超度,就得念《地藏經》。
反正我們已經提醒過他了,五怨纏身,一屍兩命,哪是這麼容易就能超度的?
錢大彪自掘墳墓,倒是省得江六子親自動手了。
陰氣雖然被壓制住了,但風沙卻大得能迷人眼睛。
然而沒多久,哀嚎的陰風戛然而止,周圍的陰氣也都被趕回了陣法當中。
旋風沒有消失,桑樹的半截樹幹隱隱發白。
這說明陣法里的陰氣十分濃郁,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我看得著實心驚,只聽江六子語氣異常凝重地說:
「現在是逃跑的最佳時機,過了這個點,他們都得死。」
「跑?」我輕咦一聲,趕忙追問道:「錢大彪會跑麼?」
江六子微微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心想錢大彪的命是真硬啊,難不成這都讓他給混過去了?
但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錢大彪好像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抹掉額頭上的汗,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手下,一臉得意道:
「都瞧見了?這就叫鎮陰伏魔,全都是小場面,瞧把你們給嚇的。」
「我布陣都是有講究的,天大的邪祟都得被我困在陣里。」
「待會兒你們把屍體放到樹下面,我來念段往生咒,然後一把火燒乾淨就沒事了。」
那些被他拉過來念經的光頭,個個都在沖他點頭哈腰。
肥婆娘也湊了過來,臉上撲的粉都笑裂了:
「哎喲,還得是大師出馬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被眾人這麼一捧,錢大彪飄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都是我該做的。」
聽著錢大彪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和江六子才總算鬆了口氣。
看來這傢伙的命也不是那麼硬,他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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