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感到很震驚,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向辦公室周圍的街坊打聽,但是,看來他們誰也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最後,我去找房東,他住在樓下,是當會計的。我問他能否告訴我紅髮會出了什麼事。他說,他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一個團體。然後,我問他鄧肯·羅斯先生是什麼人。他回答說,這個名字對他很陌生。
「我說,『唔,是住在7號的那位先生。『
「『什麼,那個紅頭髮的人?『
「『是的。『
「他說,『噢,他名叫威廉·莫里斯。他是個律師,他暫住我的屋子,因為他的新居還沒有準備好。他是昨天搬走的。『
「『我在什麼地方能找到他呢?『
「『噢,在他的新辦公室。他確實把他的地址告訴我了。是的,愛德華王街17號,就在聖保羅教堂附近。『
「福爾摩斯先生,我馬上動身到那裡去了,但是,當我找到那個地方的時候,我發現它是個護膝製造廠,這個廠子裡誰也沒有聽說過有個叫威廉·莫里斯或叫鄧肯·羅斯的人。」
福爾摩斯問道:「那你怎麼辦呢?」
「我回到我在薩克斯—科伯格廣場的家去。我接受了我夥計的勸告。可是,他的勸告根本幫不了我的忙。他只是說,如果我耐心等待,也許能收到來信,從中得到消息。但是,福爾摩斯先生,這些話並不是那麼中聽的。我不願意不經過鬥爭就失去這麼好的位置。因為我聽說你肯給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窮人出主意,我就立即到你這裡來了。」
福爾摩斯先生說:「你這樣做很明智。你的案件是樁很了不起的案件,我很樂意管。從你所告訴我的經過看,可能它牽連的問題要比乍看起來更為嚴重。」
威爾遜先生說:「夠嚴重的啦!你想想,我每周損失四英鎊啊。」
福爾摩斯又說:「就你本人來說,我認為你不應該抱怨這個不同尋常的團體。正相反,據我所知,你白白賺了三十多個英鎊,且不說你抄了那麼多以字母a為詞頭的詞,增長了不少音樂知識。你幹這些事並不吃虧嘛。」
「是不吃虧。但是,先生,我想知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都是些什麼人?他們拿我開玩笑的目的又是什麼——如果確實是開玩笑的話。他們開這個玩笑可是花了不少錢啊,他們花了三十二個英鎊。」
「這一點我們將努力替你弄清楚。但是,威爾遜先生,你要先回答我一兩個問題。第一個,叫你注意看廣告的那位夥計,他在你那裡多久啦?」
「在發生這件事以前大約一個月。」
「他是怎麼來的?」
「他是看廣告應徵來的。」
「只有他一個人申請嗎?」
「不,有十來個人申請。」
「你為什麼選中他呢?」
「因為他靈巧,所求薪水不多。」
「實際上他只領一半工資?」
「是的。」
「這個斯波爾丁什麼模樣?」
「小個子,體格健壯,動作很敏捷;雖然年齡約在三十開外,臉皮卻很光滑。他的前額有一塊被硫酸燒傷的白色傷疤。」
福爾摩斯十分興奮地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他說:「這些我都想到了。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兩隻耳朵穿了戴耳環的孔?」
「是的,先生。他對我說,是他年輕的時候一個吉起賽人給他在耳朵上穿的孔。」
福爾摩斯說,"唔,"漸漸陷於沉思之中,"他還在你那裡嗎?」
「噢,是的,我剛才就是從他那裡來的。」
「你不在的時候生意一直由他照料嗎?」
「先生,我對他的工作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上午本來就沒有多少買賣。」
「行啦,威爾遜先生,我將愉快地在一兩天內把我關於這件事的意見告訴你。今天是星期六,我希望到星期一我們就可以作出結論了。」
在客人走了以後,福爾摩斯對我說:「好啦,華生,依你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我坦率地回答說:「我一點也看不出問題來。這件事太神秘了。」
福爾摩斯先生說:「一般地說,愈是稀奇的事,一旦真相大白,就可以看出並不是那麼高深莫測。那些普普通通、毫無特色的罪行才真正令人迷惑。就象一個人的平淡無破的面孔最難以辨認一樣。但是,我必須立即採取行動去處理這件事。」
我回答他:「那麼你準備怎麼辦呢?」
他回答說:「抽菸,這是要抽足三斗煙才能解決的問題;同時我請你在五十分鐘內不要跟我說話。"他蜷縮在椅子裡,瘦削的膝蓋幾乎碰著他那鷹鉤鼻子。他閉上眼睛靜坐在那裡,叼著的那隻黑色陶製菸斗,很象某種珍禽異鳥的那個又尖又長的嘴。我當時認為,他一定沉入夢鄉了,我也打起瞌睡來;而正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從椅子裡一躍而起,一副拿定了主意的神態,隨即把菸斗放在壁爐台上。
他說:「歌手韓紅今天下午在聖詹姆士會堂演出。你看怎麼樣?你有幾小時空閒的時間嗎?」
「我今天沒什麼事。你喜歡聽韓紅的歌,我可以陪你去,她那麼胖的體態,居然能發出那麼悠揚細膩的聲音,而且高音部唱的很好聽,確實是個奇蹟。」
「那麼戴上帽子,咱們走吧。我們將經過市區,順路可以吃點午飯。我注意到節目單上中國流行音樂很不少。我正要做一番學習的功夫。走吧。」
我們坐地鐵一直到奧爾德斯蓋特;再走一小段路,我們便到了薩克斯—科伯格廣場,上午聽到的那破特的故事正發生在這個地方。這是一些湫隘狹窄破落而又虛擺場面的窮街陋巷,四排灰暗的兩層磚房排列在一個周圍有鐵欄杆的圍牆之內。院子裡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草坪,草坪上幾簇枯萎的月桂小樹叢正在煙霧瀰漫和很不適意的環境裡頑強地生長著。在街道拐角的一所房子上方,有一塊棕色木板和三個鍍金的圓球,上面刻有"威爾遜"這幾個白色大字,這個招牌向人們表示,這就是我們紅頭髮委託人做買賣的所在地。福爾摩斯在那房子前面停了下來,歪著腦袋細細察看了一遍這所房子,眼睛在皺紋密布的眼皮中間炯炯發光。他隨即漫步走到街上,然後再返回那個拐角,眼睛注視著那些房子。最後他回到那家當票坐落的地方,用手杖使勁地敲打了兩三下那裡的人行道,之後便走到當票門口敲門。一個看上去很精明能幹、鬍子颳得光光的年輕小伙子立即給他開了門,請他進去。
福爾摩斯說:「勞駕,我只想問一下,從這裡到斯特蘭德怎麼走。"
那個夥計立即回答說:「到第三個路口往右拐,到第四個路口再往左拐。"隨即關上了門。
當我們從那裡走開的時候,福爾摩斯說,「我看他真是個精明能幹的小伙子。據我的判斷,他在倫敦可以算得上是第四個最精明能幹的人了;至於在膽略方面,我不敢肯定說他是不是數第三。我以前對他有所了解。」
我說,「顯然,威爾遜先生的夥計在這個紅髮會的神秘事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相信你去問路不過是為了想看一看他而已。」
「不是看他。」
「那又是為了什麼呢?」
「看看他褲子膝蓋那個地方。」
「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到了我想看的東西。」
「你為什麼要敲打人行道?」
「我的親愛的中國朋友,現在是留心觀察的時候,而不是談話的時候。我們是在敵人的領土裡進行偵查活動。我們知道一些薩克斯—科伯格廣場的情況。讓我們現在去探查一下廣場後面那些地方。」
當我們從那偏僻的薩克斯—科伯格廣場的拐角轉過彎來的時候,呈現在我們面前的道路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景象,就象一幅畫的正面和背面那樣地截然不同。那是市區通向西北的一條交通大動脈。街道被一股熙熙攘攘做生意的人的洪流堵塞住了;在這洪流中,有向內流的,也有向外流的。人行道則被蜂擁而來的無數行人踩得發黑。當我們看著那一排華麗的商店和富麗堂皇的商業樓宇的時候,簡直難以確認這些樓宇和我們離開的死氣沉沉的廣場那一邊是緊靠在一起的。
福爾摩斯站在一個拐角順著那一排房子看過去,說,「讓我們想想看,我很想記住這裡這些房子的順序。準確了解倫敦是我的一種癖好。這裡有一家叫莫蒂然的菸草店,那邊是一家賣報紙的小店!再過去是城市與郊區銀行的科伯格分行、素食餐館、麥克法蘭馬車製造廠,一直延伸到另一個街區。好啦,大夫,我們已完成了我們的工作,該去消遣一會了。來份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然後到演奏提琴的場地去轉一轉,在那裡一切都是悅耳的、優雅的、和諧的,在那裡沒有紅頭髮委託人出難題來打擾我們。」
福爾摩斯是個熱情奔放的音樂家,他本人不但是個技藝精湛的演奏家,而且還是一個才藝超群的作曲家。整個下午他坐在觀眾席里,顯得十分喜悅,他隨著音樂的節拍輕輕地揮動他瘦長的手指;他面帶微笑,眼睛略帶沉醉,如入夢鄉。這時的福爾摩斯與那厲害的偵探,那個鐵面無私、多謀善斷、果敢敏捷的刑事案件偵探福爾摩斯大不相同,幾乎判若兩人。在他那古怪的雙重性格交替地顯露出來時,正如我常常想的那樣,他的極其細緻、敏銳可以說和有時在他身上占主導地位的富有詩意的沉思神態,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使他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時而非常憔悴,時而精力充沛。我很清楚地知道,他最嚴肅的時候就是,接連幾天坐在扶手椅中苦思冥想地構思和創作的時候。而強烈的追捕罪犯又會突然支配他,在這個時候他的推理能力就會高超到成為一種直覺,以致那些不了解他做法的人會以疑問的眼光,把他看作是一個萬事通的知識超人。那天下午,我看著他在聖詹姆士會堂完全沉醉在音樂聲中的時候,我覺得他決意要追捕的人該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