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面泡好了,文浩卻突然失去了食慾,掀開後看了一眼就丟在了一邊,頭暈腦脹的像中暑,他乾脆脫了衣褲睡覺去。
大悲大喜的一天,意料外的累,方才躺下不久就睡了個天昏地暗,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的黑了。
文浩摸了摸肚子,去洗手間洗了下臉,飛快的出門往食堂跑。早就過了吃飯的時間,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吃的。
食堂在南樓,一路快走不用五分鐘的時間,遠遠的看著食堂方向還有饜足的人回來,文浩悄悄鬆了一口氣。
中午那頓實在是中看不中吃,方便麵又沒有吃的欲.望,一覺睡到現在,肚子早就餓扁了。免費的晚餐吃一頓少一頓,想想退役後自己為了一日三餐奔波的日子,就覺得這種飯不吃白不吃,況且國家隊的飯菜並不差,擺了四排的自助餐,大魚大肉葷素搭配,足夠吃得盡興。
文浩進了食堂,很多的盤子都空了。他端著已經有些冷了的飯從中間走過,素菜剩的比較多,青椒肉絲有一小勺,小心翼翼的將菜帶油的倒在飯上,轉身發現木耳炒肉片也還剩一些,便從善如流的蓋在飯上。一路走一路搜刮,甚至還撿到頭手分家的三隻基圍蝦,低頭再看手裡的餐盤,其實菜品也不錯。
食堂的工作人員跟在他後面收盤子,提醒了一句:「飯菜都涼了,小心肚子疼,進去熱一下吧。」
文浩餓得狠,不想耽誤時間,連道無所謂,端著餐盤掃視一圈,就要坐下開吃。可惜當他看見從角落出走出來的那人時,胃就開始隱隱抽痛。暗嘆一聲,今晚這頓飯看來也沒法兒吃了。
在食堂等了足足一個小時的龔程滿臉不高興的站了起來,朝著文浩走去,尤其看著他一臉才睡醒的模樣,那目光看著就像要吃人。
遠遠的,人還沒到,就吼了一句:「傻逼啊你!吃飯的時間都記不住了?」
文浩不想搭理他,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先塞了一大口的飯菜,隱痛的胃部有了東西消化,這才有空思考龔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裡是運動員公寓,龔程也是國家隊的運動員,出現在這裡理所當然。
公子哥兒也當運動員!?怎麼可能!?
這世上沒什麼不可能的。龔程高二的時候才開始學擊劍,讀大學的時候就進了國家隊,而且成績很好,今年年初去英國參加一個什麼比賽,他就在花劍項目上拿了第三名。
別小看第三名,中國花劍在世界上一直屬於弱勢項目,進入決賽的都寥寥無幾,更何況是拿了第三名。在體育局的眼裡,龔程絕對是可造之材,擊劍界的新星。
不過龔程家是北京的,家庭背景也不一般,根本看不上食堂的飯菜,平時都在外面吃會所,或者私家菜。晚上也基本不會住在公寓。文浩搬到這個公寓住了快四年,在這塊土地上看見龔程的次數除了最開始的時候,後來簡直屈指可數。
也不知道今天吹的什麼風,竟然把這位少爺吹過來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文浩突然就猜到了答案。
龔程大爺一樣的坐在了文浩對面,沉著臉抱著個膀子,一瞬不瞬的看著文浩。見文浩狼吞虎咽的吃著冷飯剩菜,不耐煩的彈了下舌頭,環顧一圈,對著一個方向喊道:「喂!對,就是喊你!炒兩份葷菜,什麼都行,要熱的,快的。」
被他喊住的雜工急忙回道:「師傅們都下班了,廚房有微波爐,你們進去熱就是了。」
龔程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再看文浩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吃完了一半的飯菜,臉色更不好看了,他拍了拍桌子:「你是豬啊!沒聽見啊?屋裡有微波爐,還等著人伺候怎麼的?」
文浩吞下口裡的飯,把手掌抬起來,手心朝著龔程,語氣平靜無波的說道:「我的傷沒事,謝謝關心。」
&我……」龔程被文浩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耳廓迅速的變紅,冷哼一聲:「誰關心你的手了?我就是想問你,你腦袋裡裝的什麼?御軒什麼地方?你這種吃食堂住宿舍的人去的嗎?裡面一道菜都頂的上你半個月的補助,愛慕虛榮也要講究個實力,有點自知之明吧!看你出現在裡面,整個御軒的格調都降低了。」
&文浩點了下頭,放下手,繼續吃飯。
龔程的長篇大論再次被文浩的一個字堵住,臉色沉得能滴水,眼看著文浩繼續吃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一股怒火驟然升起。他伸手抓過餐盤,就丟在了地上。
&噹噹!」
不鏽鋼餐盤摔在了水泥地面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響,紅色的湯汁灑了一地,還有幾滴灑在了文浩的身上。
文浩四平八穩的坐在原處,臉色是早有準備,慢慢的把嘴裡嚼著的飯菜咽下去,這才抬頭看向龔程。
龔程看著文浩琥珀色的眼睛,視線最終落在他咀嚼著的腮幫子,直至停頓在沾染了紅油的嘴唇上:「你這人怎麼這麼賤?和你說話聽不見?非得我動手是不是?」
文浩將目光從龔程臉上移開,對著走過來的小工擠出笑容:「抱歉,掃把在哪裡?我幫你收拾?」
小工也是個有眼色的,更何況龔程目光狠戾的瞪著自己,急急忙忙的擺手:「不礙事,不礙事,反正我一會要掃地,我來收拾。」
文浩猶豫了一下,不是不想幫忙,只是身邊的這個人不解決,今天他什麼事都做不了,便說了聲謝謝,起身走出了門去。
&去哪兒?」
&去談。」
&什麼啊?你算什麼東西?」
文浩沒理會,繼續往前走。龔程瞪著文浩的背影,最後還是站起身跟了出去。
這個點兒,雖然過了飯點,可是食堂里還有一些人,目睹了這一切後,紛紛竊竊私語了起來。
運動圈子畢竟比較單純,龔程身份在外面多麼呼風喚雨他們是不清楚,但是年初龔程拿了花劍季軍這件事他們還是知道的。文浩也不是無名之輩,雖說這兩年沒落了,畢竟也是出過成績的人,有些老人還是認識他的。
見他們氣氛很緊張的離開食堂,有人不放心的跟了出去,但是到了門口,卻發現看不見人了,只能悻悻然的回到了座位上。
外面一片漆黑,路燈雖然亮著,卻總有照不到的地方。文浩不想被人旁觀看熱鬧,出了食堂後三兩步就繞進了花園裡,很快到了一處比較幽暗沒人的地方。
龔程也不說話,就那麼跟在後面,從頭到尾冷著一張臉,眼底的神情很不耐煩。
眼看著文浩停住了腳步,他沉聲說道:「他來這裡工作就是打雜的,掃地活該他幹的,用的著你說謝謝。」
文浩轉頭看他,路燈下的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囂張,就如同那頭凌亂的捲髮一樣總是格外的不遜。他從最初的驚懼,到如今的淡定從容,已經可以完全解讀他話語背面的意思——龔程是來看他手上的傷,不想讓他吃涼飯,以及,希望自己能放下筷子和他好好說說話。
可是現在知道也沒什麼用了。
他不想去理解這個人到底想要表達什麼,也不願意給出任何的回應,一個人的感情不是無限的,況且沒有了精心的養護,早晚有磨沒的一天。
現在,他對這個人的耐心,真的已經繃到了極限。
想了想,龔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文浩深呼吸一口氣,壓下蠢蠢欲動的拳頭,直視對方,開口說道:「我的傷口沒事,你也看見已經結疤了,現在甚至都不怎麼疼。還有我和鴻哥也說好了……」
&龔程一聲嗤笑。
文浩猜出他笑話自己喊王子鴻叫鴻哥,當初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他喊龔程的那些朋友「哥」的時候,龔程就很不開心,他卻堅持了下來。面對那些人,龔程可以不在乎,他不行,身份地位的差距太大,他如果真的沒輕沒重的喊了對方的名字,給對方的印象怕是也只有一個「什麼玩意兒」的白眼兒。況且那些人確實比他大,喊聲哥也不虧。
文浩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所以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御軒我也不會再去,那地方確實不適合我這種吃食堂住宿舍的人去,放心吧,以後你不會在那裡遇見我。」
說完這些,文浩去看龔程,最近的一個路燈都很遠,龔程的臉隱藏在了黑暗裡,他無法分辨對方的臉色,這讓他有些不安。
說到底他還是有些害怕龔程的。眼前這個人的行動永遠比腦子快,早幾年自己因為一些小事被他打過很多次,雖然每次對方冷靜下來都會對自己道歉。可是那些傷害卻在他心裡刻下了很深的痕跡,哪怕現在不在一起了,他還是本能的不想和他靠近。
等到明年就好了,大學畢業,從泳隊退役,和這個人交集的人生應該就徹底分開了吧。
思考間,對面的人突然抬起了手,文浩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走一步,抬手架在頭上,收縮成了針尖般的瞳孔定定的落在對方的腳尖上,一副全力防禦的模樣。
男人手上的動作僵住,然後又緩緩的收了回來,冷哼一聲,轉身走了,「算你還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