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光華 第170章：久遠的，閃耀着的（三）

    由於夏洛克和莫里斯都屬於非正常人類，在醫療設備的輔助下很快就恢復了正常，臨近黃昏，莫里斯和小皇帝說了幾句話後向著大海縱身一躍，化作一條虎鯊破浪而去。

    「他準備往哪兒去？」夏洛克問小皇帝道。

    「先去最近的海底城市通報情況，然後去找海靈妹妹和諾伊拉阿姨。」小皇帝趴在艦橋的人工觀測哨圍欄上看著遠方逐漸西垂的太陽說。

    「唔,這已經夠好了，別擺著一副要死的表情，至少洛格尼亞不會承受來自海洋人類的攻擊了，說不定還會給艾克塞斯混蛋們製造點兒麻煩。」夏洛克手裡握著一瓶已經過期快兩百多年的飲料邊喝著邊說。

    劍橋下面，甲板上，艾倫站在船頭看著鋼質地面上的一小塊區域，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滿了他不認識的字，北河三站在他身邊。

    「這是什麼？」艾倫指著那些字問。

    「算是紀念吧，是被這艘軍艦直接摧毀的城市的名字。」北河三說。

    「直接摧毀？這個……我不是很清楚你們的語法和文法，這上面有多少座城市的名字呢？」說著他蹲下來摸了摸這些看起來有些潦草的雕刻，刻這些名字的人似乎很急。

    「一百零五座。」他停頓了一下，繼續緩緩說道：「在一天之內。」

    艾倫驚訝地轉過臉看著他，「什麼？一天之內，一百零五座城市，它是怎麼做到的？」

    「當時這艘軍艦一共發射了一百二十枚反物質導彈，其中一百零五枚準確命中目標，反物質你不知道吧，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我聽說那玩意兒可以讓任何東西從這世上完全消失，連個電子都不會剩下。」

    北河三說著也蹲在了那刻滿了城市名的區域前面，伸出手撫摸著那些粗糙的雕刻印記，語調平淡地說：

    「那一天……華盛頓，特拉維夫，神奈川，釜山，庫茨巴斯，漢堡，阿爾薩斯……太多了，算上周邊被連帶摧毀的衛星城市應該已經超過了三百座，幾乎所有的聯盟軍重鎮就這樣消失在地球上。」

    「聽起來很可怕，那麼，人們呢？我是說普通的人們。」艾倫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決定問問他。

    「二十億人在那次攻擊中喪生，絕大多數為平民。」北河三淡淡地說，而艾倫則驚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誇張地張著嘴巴不停地吸著海上味道不怎麼好的空氣。

    「二，二……二十億！？你沒開玩笑吧？你們？革命軍？在一天之內屠殺了二十億人？你根本沒跟我說起過啊！你不是說你們的軍隊……」

    「講求仁義，對！是這樣的沒錯！」北河三大聲打斷了艾倫的話，似乎也有點煩躁。

    「哦，對不起，維卡，我……我沒有對你們不敬的意思，我是說，那應該是非常特殊的情況吧？嗯？」艾倫確實沒有別的意思，他只是對這一數字感到難以接受。

    「沒事，誰都會吃一驚的，可是那……那的確是非常特殊的情況，知道嗎？我們差一點就失敗了。」

    說著北河三站起來走到甲板的最前端，那個夢中李將軍站立的地方，繼續說：

    「革命戰爭爆發第五年，儘管我們的軍隊有很大的技術優勢，但其他方面，不管是人數還是資源儲備都遠遠落後於聯盟軍，位於中國的指揮部被摧毀後我們的劣勢就變得更加明顯，所有戰線都呈潰敗之勢，可就是這個時候更糟的事情發生了，我們的總指揮部所在地—皓月級戰略機動平台的一號艦皓月號被聯盟軍核潛艇擊沉，死了很多高級軍官，我們當時只有一艘這樣的巨艦，革命軍部隊陷入了極大的混亂，很多人主張投降，甚至連領導層都已經開始考慮和聯盟軍首腦進行商討，不過這個想法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位於南極基地的造船廠重新造出了一艘皓月級戰略機動平台，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這艘—紅月號，紅月號與皓月號最大的不同之處是這艘艦當時裝備了反物質武器和最先進的運載火箭，這是聯盟軍所沒有的技術，當時我們研製出來的v3火箭長度只有四米半，但是飛行距離卻可以達到五萬公里，速度超過八馬赫，並且有極強的電磁隱身性，很難被發現，就算發現了，憑聯盟軍的技術也很難攔截。」

    「所以你們在當時那種危難的情況下迫不得已，於是只得用這種武器來扭轉戰局，對嗎？」艾倫說。

    「可以這麼說吧，但當時大多數人的意見並不是這樣的，當時高層的意思是希望用這個作為籌碼與聯盟談判，以求建立地球聯合政府，不過那時候革命軍已經處於節節敗退的境地，勢頭十分不好，聯盟軍根本不相信我們已經製造出了這種武器，所以一鼓作氣想要完全打敗革命軍，這種情況下，為了儘可能減少傷亡，投降的聲音又占了上風，實際上，那時候根本沒幾個人真想使用這種武器，因為在絕大多數人看來那和自我毀滅沒什麼區別。就在大夥還在為是否投降爭論不休的時候，這艘艦的艦長，也就是我之前說的，未能安息的李元武中將，越過他的上司，瞞著他的部下，利用機器人摁下了發射按鈕，然後……他遣散了艦上的所有工作人員，在他發射第一枚導彈的那一瞬間，聯盟軍就鎖定了軍艦，最後，全艦隻剩了他一個人，之後就是聯盟軍的報復，至少六千枚當量在五百萬噸以上的戰略核導彈落在停泊海域的方圓一百公里範圍內。」

    「雖然我不明白你說的當量是什麼意思，不過應該很可怕。」艾倫說。

    「當量二十萬噸左右的核彈就可以摧毀一座大中型城市，這麼多核武器同時砸在那么小一片區域，估計是造成了某種空間反應，才讓紅月號被完好無損地送到了這裡。」

    「你說你之前見過那位將軍了，你問過他為何要這樣做嗎？」艾倫很好奇是怎樣的事物促使那位將軍將一切拋棄選擇這樣極端的手段來挽回局面。

    北河三笑了笑說：「沒有，應該說是沒有這個必要。」

    他轉過身來背靠在前甲板圍欄上拍了拍艾倫的肩膀說：「到了那個份上，你還指望著投降後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嗎？一切會回到原點，甚至更糟糕。不管編史者如何吹捧，古往今來，所有統治者在平息叛亂後首先想到的絕對不會是自己到底哪裡錯了，為什麼會發生叛亂，他們會首先把那些敗兵給處理掉，然後將所有敢於質疑自己統治的人統統消滅，最後用他們自認為合理的方式鞏固權力，這裡，我說的『合理』的意思是不危害他們那一少部分人利益。」

    艾倫點點頭表示贊同，北河三接著說：

    「那是一位偉大的將軍，他一個人獨自背負了殺死二十億人的罪惡，在那個極度黑暗的時期他是少數看到光明的人之一，儘管如此，他仍然得不到安息，因為他也是一個善良的普通人啊，二十億人的怨魂讓他在這艘鬼船上徘徊了三百多年。」

    「那現在呢？他還在嗎？我能見見他嗎？」艾倫雖然對鬼什麼的有些恐懼，但作為魔法師他並不像普通人一般完全抵制與幽靈的接觸，可以說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恐怕不行，他似乎已經得到解脫了。」北河三搖頭道。

    「解脫？你的意思是……好吧，我明白了，可是，為什麼？」艾倫不明白為何數百年的彷徨與孤獨為何一朝就解脫了。

    「若是放在三百年前，或是他不能得知現在情況的前提下，他幾乎不可能得到解脫，但現在，我告訴他新世界就擺在眼前，一切都已經達到了他預期的目的，地球上沒有人會厚顏無恥到一邊在先驅們開啟的新世界中舒服地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一邊因為他們開闢新世界的手段而痛批他們，就算人們不打算原諒他，他也大可安息，因為這樣的人不值得他為之背負罪責和痛苦。」北河三說。

    「說的也是啊，不過總覺得很對不起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呢。」艾倫說。

    北河三看了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道：「對不起？誰對不起？是李將軍？還是革命軍？戰爭從來都不是某一方的錯誤，把戰爭與死亡的錯誤全部加在某一個人身上或是某一方集團上是很幼稚的，戰爭的本質就是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由貪慾促使形成的爭奪行為，不管是誰都一樣，革命軍也一樣，只不過當時革命軍的理念稍微先進一點，通過這種原始野蠻的爭奪行為獲得人力資源，土地資源，然後利用已有技術進行大規模生產，完善利益資源分配體系，更進一步的，以豐富的物質作為基礎，通過文化教育讓人們具有一定的傳統且適用的道德觀念，儘量避免出現個人或集團占用大量不必要資源導致利益不均衡而產生爭端，從根本上解決戰爭問題，當然，如果當時我們失敗了，這一切都只會變成可笑的謊言，而我們革命軍，將被描繪成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軍團，可真實情況呢？如果這真的發生了，那麼事實會如官方材料描述的一般，錯誤與罪惡全在革命軍一方嗎？」

    北河三說了一大串，艾倫仔細地聽完，然後笑著調侃道：「說的很有道理啊，看不出來，維卡，你還挺有政治天分的呢，雖說總結起來就是：歷史由勝利者編寫。」

    「淺薄！」北河三突然嚴肅地說，「我們可是給予了聯盟軍很客觀的評價哩，這說明地球人類的生存方式和文明層次已經有了本質的改變，就像小朋友的零花錢從不被承認的小國五毛紙幣直接變成了一公斤黃金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的說教，咱們去喝點什麼如何？我發現你們船上的過期酒還挺好喝的,嗯……還有，得快點把這事兒通報給最近的國家機構。」艾倫說著一手搭著北河三的肩膀一手掏出通訊盒往艦橋走去。

    「你不是不喝酒的嗎？」北河三疑惑地問。

    「你都當船長了，不喝點酒慶祝一下行嗎？」艾倫一副「你真是少見多怪」的表情。

    「哦！說的沒錯，大副，不過船長大人我現在可沒多少心情喝酒，先去看看航線。」北河三表情誇張地拍著他的被，後者被拍得一個趔趄。

    「大副？你就給我個大副當？」

    「嗯？大副可是僅次於船長的職位啊！」

    艾倫突然奸笑著盯著北河三道：「不是還有船主嗎？要知道我可是格瑞特家族的族長，你作為使魔應該將財產上交給家族才對啊，我覺得我可以當船主兼大副，如何？」

    「去你媽的，這艘船是屬於全體地球人民的！」北河三朝著太陽一個立正用誇張做作的語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