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羅遺珠不明白。
她非常信任這個被自己救下的童子,雖她設置了禁制,但駱單單可以通行。
只有她,她的父親,以及駱單單可以通行。
因為羅遺珠以前曾經有個弟弟,後來他死了,所以,這個看起來偶爾痴痴傻傻,就像她那個活潑的笨蛋弟弟一般的孩子,被她當作親弟弟一樣信任與寵溺著。
雖然她們相處不久,但羅遺珠還是願意如此親密地與一個人相處。
這是第一次。
將來,恐怕再也不會了。
「看來我沒什麼好說的了。」駱單單苦笑。
「你已經不需要演戲了,我什麼都沒了,就算你繼續騙我,也什麼都得不到了。」羅遺珠一邊說著,一邊朝旁邊看去,她感覺到有一個人將目光投向自己,她找到了那個人——是羅豐鄔。是他。羅遺珠收回目光,眼睛裡有一顆渾圓如珍珠的眼淚在凝聚,幾乎要落下來,但將落未落,「單單,我一直都挺喜歡你的……算了,說這些也沒用了,回你應該回去的地方吧,算了吧。」
羅豐鄔非常不怕死地走了過來:「駱單,正好我也需要一個可以幫助我的人,現在她已經不再需要你了……我想,你應該報答我了吧?」
這可不是一個插嘴的好時機。唐承念想。
但她很快注意到另一件事,羅遺珠稱呼他為「單單」,這不像是一個為了親昵而疊詞的稱呼,羅遺珠看起來可不是那種熱愛膩人稱呼的小女生。而羅豐鄔稱呼他為「駱單」……這傢伙到底叫什麼名字?駱單?駱單單?至少系統顯示出來的他的名字是駱單單,那麼,這意味著駱單單對羅豐鄔說謊了嗎?只是一個名字而已,有什麼必要欺騙他?
「你們認識。」羅遺珠從羅豐鄔簡單的話語中獲得了一些信息。
「對,巧合的是我也救過他的性命,比你要早一些。」羅豐鄔笑著告訴羅遺珠。
羅遺珠沒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這就是非常明顯地趕人了。
她現在已經不想再看到駱單單。
駱單單回望著羅遺珠的眼神有些傷心,仿佛他真是被冤枉的。
但那都不重要了,他的確走向了羅豐鄔,而羅遺珠也的確不想再見到他。
至此,這件事才算是徹底了結,雖然唐承念依舊疑惑。
之後,常心宸等三人留下來處理後事,而唐承念則帶羅遺珠和嚴子戎二人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唐承念湊到羅遺珠身邊問她:「那個人是不是叫駱單單?」
嚴子戎猛地甩頭瞪了她一眼,不過被唐承念直接無視了。
「嗯。」羅遺珠點點頭。
「哦。」唐承念也用一個字給了回應,自言自語道,「怎麼你伯父叫他駱單呢……」
「您問我嗎?」羅遺珠指了指自己。
「沒事沒事,我只是有點不明白而已……」唐承念沒繼續說下去。
於是羅遺珠也沒有再問。
又走了一會兒,唐承念再一次開口,仿佛不經意地問道:「羅姑娘,你一聽說你父親的死訊,就把契約給藏起來了?」
「嗯,我是透過機密渠道得知的,比起我伯父那些人,至少提前了好幾個時辰。」羅遺珠知道唐承念大概是想問什麼,不過既然唐承念不說,她也就不追根究底,只是唐承念想知道什麼,那她就說什麼,確保唐承念能夠得到足夠的信息。
唐承念點點頭:「那也就是說,他們在你父親死亡之前,便已經換走了契約。」
「對……誒。」羅遺珠停下了腳步。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唐承念非常篤定地說,然後有些同情地看著這個新近喪父的少女。
「……他們……先換走契約,是因為他們料定我父親會死……」羅遺珠渾身發抖,不是由於畏懼,而是在壓抑怒火。
如果她的父親活著,就算換走了契約也沒有任何意義。
大不了再簽一份,羅遺珠的父親能夠做到。
「你的父親有什麼疾病嗎?」
「沒有……事實上,至今為止,我只知道他逝世了……」羅遺珠茫然地回答著,然後打了個激靈。
「他們可能從來沒打算過要想出個理由吧。」唐承念想起羅豐鄔堅持要將羅遺珠抓走的舉動,有些猶疑,「你需要我的幫助嗎?」
「您願意幫助我嗎?」羅遺珠像是在做毫無意義的反問。
但唐承念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很認真地點點頭,看著羅遺珠,再一次用堅定的語氣說道:「我願意幫助你。」
坦白說,雖然身為修士,唐承念的身高還不賴,但怎麼看都只是個幼稚的七歲小女孩。
這畫面看起來有些可笑。
非常可笑。
然而羅遺珠的眼睛已經被眼淚充斥,她除了感激之外已經沒有其他任何情緒。
「感謝您……能夠在這種時候說出這句話。」羅遺珠搖搖頭,「如果我需要您的幫助,我會請求的,然而現在還並不是時候。」
「已經錯過時機了?」唐承念指的是查驗的事。
「早就已經過了頭七……就算我去,也找不出任何證據了。」羅遺珠很快收拾心情,回答道。
「但至少你已經知道誰是突破口了。」唐承念唯有如此安慰她。
等兩人說完話,嚴子戎忽然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羅遺珠的後頸。
確切地說他是想拍肩膀,不過似乎是因為他自己覺得太尷尬,於是動作僵硬,落錯了地點。
「他應該是想安慰你。」
唐承念友善地提醒,還是被嚴子戎瞪了一眼。
「切,不識好人心。」唐承念鄙夷道。
三人——確切地說是唐承念與嚴子戎相互譏嘲著,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無論是唐承念還是嚴子戎還是羅遺珠,都有種解脫的心情。
唐承念是為了完成技術性的嘲諷絞盡腦汁;
嚴子戎從頭瞪到尾;
羅遺珠純粹是耳朵快聽到聾了,所以當唐承念說到家的時候她是當真覺得心安。
然後,羅遺珠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唐承念是說,「到家了」。
家?
這只是外門的一間院子,也可以當做家麼?
就在幾人即將踏入院子裡的時候,唐承念很嚴肅地道,「我正缺人手,你當初能夠被羅家看重……雖然,其中有幾分是你父親的緣故,但到底還是因為你自己本身的能力。我首先得跟你說個清楚,如今的我,只是宗門中一名非常普通的外門弟子,現在的你,也只能在我的院子中做一些普通的事情,比如說管家之類的……但將來,我能保證,你一定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這聽起來像是空頭支票……呃……」
她想起羅遺珠大概不知道什麼是「空頭支票」,想了想,改口道:「聽起來很像是空手套白狼,不過我能跟你保證……」她傳音悄悄和羅遺珠說了幾句話,頓了頓,接著道,「我能為你做的,已經說完了,你現在的決定呢?是否願意暫且屈居,只做一名管家?」
難得的,嚴子戎居然沒有趁機挖牆腳。
想來他也想通了,羅遺珠這人,是絕不可能做一隻籠中鳥的。
兩人都安安靜靜的,只等羅遺珠回答。
羅遺珠很認真地思索了一番,以示對唐承念尊重,但她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是。」
這是適應新身份之後的基本禮儀,羅遺珠在這方面一直做得很好。
「行啦,那就這麼決定了,羅姑娘!走吧,我跟你介紹一個好朋友!」
決定之後,唐承念便放鬆多了,十分熟稔地跑過來,摟住了羅遺珠的肩膀,然後繼續興高采烈地往院子裡面走,「楚師妹!楚師妹!我回來了!」
「砰」地把院子門推開,裡間有兩人正要往外走,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楚良玉和……誒,這人是誰?
唐承念疑惑地上下打量著楚良玉牽著的女孩子,一身絳色紗復裙,整張臉如瓜子一般,稜角圓潤,憑空便給人一種清風拂面的感覺,單單只是看著,便覺得賞心悅目。眸如燦星,唇似點絳,皮膚既白又滑嫩,簡直像是玉人一般。
薛月盈?
唐承念頓時便記住了這個名字,這容貌,與這姓名,簡直太匹配了。
「這位是……」唐承念雖然已經知道,但依舊問了一句。
「她姓薛,名月盈,月滿則盈。」楚良玉似乎很喜歡這薛月盈,忙不迭地給唐承念介紹開了,「今天我從執事殿帶來的,月盈雖然是凡人,但也有靈根,還是玄陰之體……」
「那怎麼沒錄為正式弟子呢?」唐承念訝異地問道。
楚良玉臉一紅:「她確實是正式弟子……可常長老聽說是你要人,便將她派來了……」
「哦。」唐承念有些尷尬。
常心宸的想法,她也猜度得出一二,必然是誰叮囑過他,要給自己挑選些不錯的人吧。
但這也的確太委屈薛月盈了,她原本應該前程似錦的……
唐承念有些歉疚,直到給面前二人介紹了羅遺珠,這歉疚感也依然揮之不去。
「唐師姐,羅姑娘。」薛月盈有正式弟子的身份,也依舊上前,對唐承念與羅遺珠執了一禮。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