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耀眼地照亮整條街,投射在兩個男人身上,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邢唐的眼神從起初的平淡無波逐漸轉為冷冽,他看向蕭熠,反擊:「她既隨我姓「邢」,我就該有這個姿態,無論是爸爸,還是乾爹。蕭總以為呢?」
一句「隨我姓邢」戳到了蕭熠的軟肋。
漆黑的眼,蘊含幽冷迫人的情緒,他語氣很冷地回敬:「我以為她姓『邢』是當時最無奈的決定。但凡有一點辦法,赫饒都不會同意。」
沒錯,她是走投無路了。可是——邢唐捻熄了指尖的煙,穩准地彈進旁邊的垃圾桶里:「那我就想問蕭總一句了,在她最無奈無助的時候,你的人在哪兒里?你的心,又在誰身上?」
我的人,不在她身邊;我的心,亦不在她身上。
邢唐字字珠璣,一百零一次交鋒,蕭熠次無言以對。
邢唐卻還不夠似的諷刺一笑,繼續加重砝碼:「在你為了另一位姓『賀』的女人不顧一切的時候,孤身在a市的她卻因胸口中槍陷入重度昏迷,病情不斷反覆了七天。蕭熠,你知道子彈距離心臟僅有五毫米,對生命的威協有多大嗎?你體會過守在icu病房外七個日夜的焦灼恐懼嗎?如果說那一夜她為你險些廢了手,那一年她所經歷的,才是生死一線。」
胸口中槍,距離心臟僅有五毫米,陷入重度昏迷,病情不斷反覆了七天——她從未提過。
在一個又是一起輸液的傍晚,蕭熠還特意問過:「有沒有在行動中受過傷?」
她當時那麼雲淡風輕地說:「哪有警察沒受過傷的,我算幸運,都是些小傷。」
憑她的身手,蕭熠信了,但還是挽起赫饒的袖子,輕輕地在她手臂的那個刀疤上來回撫摸。
那是一年前,沈俊案收網那天她為救他留下的。
赫饒反而安慰他:「留個小疤而已,不要緊。」然後靦腆一笑,低聲說:「只要你不覺得丑。」
怎麼會?他只覺心疼。
邢唐以冷寒的目光一瞬不離地鎖定蕭熠的眼睛:「蕭熠,憑她對你的心意,我自知失去了爭取的機會。不妨告訴你,對於今時今日的結局,我絲毫不覺意外。但你記住,我和你爭的,是待她之心。」
過去的九年,赫饒對他的心有多堅定,邢唐待她,就有多堅持。
邢唐言外之意,無論蕭熠有多愛赫饒,與他相比,也輸了九年。
邢唐走後,蕭熠獨自站在人來車往的街邊,忘了時間。
言語落於下風無所謂,男人之間,逞的永遠不是口舌之爭,但在事實面前,蕭熠意識到:贏的是邢唐。他所謂的「東窗事」,蕭熠認定了不簡單。或者,邢唐和自己一樣,不知真相?不可能。赫饒既知道她和邢唐的關係,卻還保持著好朋友的交往,說明他們之間是有一定交情的。而這份交情,或許就與楠楠有關。否則,怎麼只有他知道楠楠的存在?甚至於,孩子還隨他姓了「邢」。「邢」這個姓氏,赫饒絕對不會喜歡,也最難以接受的。原本可以選擇走一個捷徑,但蕭熠不願從他人口中探問關於赫饒,關於楠楠的任何事。
至於說不好收場,在邢唐沒有提及赫饒受重傷的經歷之前,蕭熠認為:即便赫饒知道他暗地裡調查了她的過往,以及接觸了楠楠,無非就是生氣和他吵一架。戀人之間,哪有不爭執的?更何況他們要面對的,是一段極為重要的秘密。可是現在,蕭熠很害怕,他的行為,傷害了赫饒。在她過去的二十七里,經歷的傷害已太多,蕭熠不允許自己再添一筆。
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蕭熠沒有等楠楠下課,直接回了g市。
路上,赫饒打來電話:「你在哪兒,是公司有事嗎?邢唐來接我出院了。」
既然如此,蕭熠說:「那我就不過去了,等公司的事處理完了再去家裡看你。」
赫饒也並不願意他和邢唐碰面,也或許,她有關於楠楠的話要和邢唐說,所以,「那好,你先忙公司的事,晚點再通電話。」
除了酒會之前她徘徊在蕭氏樓下那天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外,這是赫饒第一次主動聯繫他。蕭熠該高興的,因為赫饒不再牴觸自己,即便從不主動親近他,也已經有了女朋友的樣子。可越是這樣,他忽然越害怕見她了。
通話結束,蕭熠調轉車頭,回了公司。
姚南見他回來,略略吃驚:「不是今天才出院嗎?怎麼直接來公司了?」
蕭熠也不回答,越過她走向自己專屬的辦公室,同時交代:「把今天的行程安排給我。」
隨後三天,除了電話聯繫,蕭熠和赫饒沒有見面。
赫饒以為他休息了一個月,公司必然堆積了很多事務需要處理,他忙得沒時間。而她也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似乎對於蕭熠的不露面,表面看來,未覺不妥。而她除了每天按時做功能訓練,還回了趟bsp;楠楠看見她,嘴裡喊著:「媽媽。」的同時,小短腿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朝赫饒跑過來。
赫饒語氣溫軟地提醒:「慢點。」一面迎上去,朝她張開手臂。
楠楠幾乎是撲到她懷裡,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媽媽,我好想你。」
赫饒的聲音細聽之下,也已哽咽:「媽媽也一樣。」
楠楠在赫饒懷裡拱啊拱的,小臉更是在她頸窩處輕輕地蹭,一遍遍地叫:「媽媽,媽媽……」
赫饒的眼淚因孩子的想念差點掉下來,她吸吸鼻子,欲抱起楠楠起身:「楠楠乖,媽媽來了。」
楠楠卻掙扎著退出赫饒的懷抱,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右手:「媽媽你還疼嗎?」然後把赫饒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地吹:「上次我磕傷了腿,乾爹就是這樣給我吹的,都不太疼了呢。」
赫饒的心綿軟得不行,她用左手指腹為楠楠擦去眼睛:「原來有點疼,楠楠一吹就不疼了。」
楠楠呲牙笑:「媽媽你說謊了,乾爹說吹吹只是讓它不太疼,不是不疼。」
赫饒眼底有笑意,她用頭輕輕地頂了楠楠的小腦袋一下:「就你最聰明。」
楠楠再次摟住她的脖子,撒了個小嬌:「因為楠楠是媽媽的女兒呀。」
這一夜,赫饒留在了c市。蕭熠打來電話,意思是晚上過去看她。
赫饒猶豫了一秒,然後說:「我在驕陽這,晚上不回去了。」
蕭熠立即猜到她和楠楠在一起,但因為他和孩子有約定,他並不擔心自己私下裡和楠楠見面的事被她現,只說:「好,明天我去接你到醫院複診。」
赫饒答應了:「明天見。」就在她準備掛電話的時候,蕭熠忽然說:「饒饒,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事,請你聽我解釋。」
赫饒愣了一下:「我們不是說好了嘛,過去的事情不再提。」
「我知道,我是說……」蕭熠停頓了幾秒:「我想你。」
赫饒眼中露出笑意,她用手捂住手機,像是被人聽見一樣,低聲回應:「我也是。」
她的聲音清澈溫和,她的言語簡單真摯。隔著一個城市的距離,蕭熠回味許久。
赫饒從臥室出來,張姐已經準備好了晚飯,邢唐抱著楠楠,坐在餐桌前等她。
楠楠坐在邢唐腿上,朝她喊:「媽媽快來,有你愛吃的雞翅膀哦。」
邢唐把她安置在身旁的坐椅里,輕責:「明明是你個小讒貓愛吃的,還賴到媽媽身上。」
楠楠咯咯笑:「那是因為媽媽愛吃,楠楠愛屋及屋嘛。」
邢唐屈指在她額頭上輕彈了一下:「又學會了新成語是不是?」
楠楠抬手揉腦門:「是啊,乾爹我用的對嗎?」
邢唐毫不吝嗇地表揚:「對極了,楠楠是最棒的小朋友。」
楠楠抬臉看赫饒:「媽媽你手受傷還沒好,楠楠給你餵飯吧?」
赫饒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用左手拿起筷子:「媽媽的左手也能夾菜了呢,不信你看。」然後熟練地夾了青菜放到楠楠碗裡。
楠楠一副驚訝的表情:「哇,媽媽你真是棒棒的呀。」
邢唐以食指在她小下巴上輕抬了一下,意思讓她合上小嘴:「注意淑女形象。」
楠楠聞言立馬閉上小嘴,眯著眼睛笑起來。
晚餐氣氛融洽,張姐看著楠楠開心的笑容,以及邢唐對赫饒體貼的照顧,都以為他們終有一天會成為一家人,時間早晚而已。
楠楠許久沒有見媽媽,興奮地不肯睡覺,赫饒在她床邊給她讀故事,直到臨近十一點才把小傢伙哄睡。她從臥室出來,邢唐還坐在客廳里,電視開著,但被調成了靜音。她走過來,坐到單坐沙里:「我和蕭熠……」
就被邢唐打斷了,「我知道了。」他垂下目光,「楠楠的事,準備什麼時候告訴他?」
赫饒應該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等這個案子破了,抓到幕後主使。」
「萬一一時破不了呢?」
「不可能。」
「赫饒,」邢唐靠在沙上,目光清淡:「你既然選擇了接受他,關於未來,他必然也成了你和楠楠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許,你認為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畢竟,你們兩個剛剛遇襲受傷,而這次的事件顯然是蓄意,並非偶然。但是,他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有了他,我們應該能夠更好的保護楠楠。否則,你既要瞞他,又要私下裡護楠楠,或許會令危險加倍。」話至此,邢唐起身,「赫饒,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應該早點讓他楠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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