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與明義候聯姻這件事,怕不僅僅是提了這三個月而已,說不定從鄧長年在軍中崛起的那時候,這種意思就已經有了。」沈四太太淡淡地道:「而這麼久都沒能定下,顯然鄧長年內心排斥這樁婚事,一直都在拖著。而拖著的因由,十有*,是因為你。」
這樣的沈四太太,沈柔凝從未見過。
精明而敏銳,說話一針見血,毫不掩飾。
哪怕,有些話,在尋常母親心中會認為,不應該直接與待字閨中的女兒家說。
沈柔凝有些難以招架。因為在她聽到這一番話的時候起,她心中就明白,沈四太太所言,應該都是真的。
大約從鄧長年當年踏入明義候府,去認下那麼門,接受明義候府外孫這個身份時候……明義候府已經有意讓他娶一個侯府的姑娘。鄧長年應該沒有斷然拒絕,但也似乎一直都沒有接受。
一直在推脫。直到今日。
為何推脫……沈柔凝不禁想起年少時候,他看向她時候的灼灼目光。隔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會讓她覺得疼。
「母親您的意思,是將定親信物……公布出來嗎?」沈柔凝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一時不知是什麼滋味——
他對她的情義一直都在,但她卻一直都迴避了。後來他遭逢巨變,不再如年少時候那般灼灼大膽,她甚至慶幸過他的放棄……而現在,她卻要將他拖入這麼一個漩渦中來!利用他!
沈四太太再次看了一眼沈柔凝,似乎想要看清楚她的心思。
片刻之後,她搖頭,道:「一個手串。足以證明他願意為你付出多少。」是什麼身家,什麼前程,什麼光耀門楣,所有的謀劃,所有的顧慮,一切的一切,都能夠不要了的深情!
「若是他願意付出。就能順利與你成親……那麼我想。這結果對於他來說,也是甘之如飴的。就像當年你父親,毫不猶豫就放棄了科舉前程……這麼多年。也從未後悔過。」沈四太太輕聲嘆息:「只可惜,今日不同往日了。」
「當年,他僅僅是弱小的大慶一個三皇子,權勢不大。對手也很多;但現在,他已經是一統南北掌握這天下權柄的九五之尊了……僅僅是定親信物。又如何能夠讓他退卻?」
「若他堅持,別說你尚未成親……就是你已經失去了貞潔,同我一樣破了相,怕也無法阻止他想要得到你!不是他真的有多喜歡你。而是他天子的威嚴,不容有人窺視!若是連個女人都不能得到,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做起來還有什麼意思!」說到最後,沈四太太的眼神已是冷冽!
當日在徐州府。他是急於在她面前炫耀!而她滿足了他炫耀的心思,給足了他崇拜的目光,他才滿意地離去了!再者,她已經是一位三個孩子的婦人,不再有當年的光彩,所以,他才沒有生出別的心思來。
而現在,沈柔凝風華正茂,就像那枝頭才半開的花骨朵兒似的!就算沒有其他的原因,但憑她的容貌,也足以讓男人驚艷心喜!更何況,慶隆帝又將當年沒有娶到沈四太太的遺憾不滿,轉移到了沈柔凝身上來!
當年的遺憾已經發生,那是他當時不得不放手!在他心中,只怕已經是奇恥大辱!如今他貴為天子,怎麼可能再讓自己有遺憾!
無論陳家有什麼對策,沈四太太都覺得,他們是托大了!就算真的讓慶隆帝妥協退讓,那所要付出的代價,簡直是難以想像的大!
但事已至此,今後的事情只能今後再說,先將眼前應付過去,才是要緊的。
沈四太太重新平靜下來,見沈柔凝因她這一番話十分動容,便輕聲道:「所以,眼下,再將鄧長年牽涉進來,已經沒有了意義。他的那份手串,我會派人還給他,給他解釋清楚這其中的厲害。」
沈柔凝慢慢地點了點頭。
沈四太太沒有再繼續說什麼,到了這裡,就讓她離去了。
沈柔凝此時心緒紛亂,也沒有心思像任何人追問什麼,陳厚蘊也好,趕過來替她謀劃的沈四太太也好,她都不想再說話,有些失神地走回了伴月軒,只覺得,有濃濃的疲倦。
這一夜,沈柔凝沒能睡安穩,又早早地睜開了眼。
她在晨曦之中站了許久,回到屋裡連著打了幾遍健身拳,讓自己大汗淋漓之後,沐浴乾淨,才覺得身體精神都鬆快了一些。用過早食之後,她慢慢往沈四太太住的繡樓走了過去。
沒想到,在繡樓前的路上,她就遇見了鄧長年。
他正由陳厚績陪著往外走,顯然是已經見過了沈四太太,準備告辭了。
沈柔凝不禁抬眼看了看天。太陽尚未越過屋脊……他來的這麼早。或者說,沈四太太居然動作這麼迅速地將人給找來了……
沈柔凝抿了一下唇,看著鄧長年。鄧長年也看著她。
陳厚績咳嗽一聲,苦澀地道:「阿凝,侯爺沒有來過府上,你領他到荷塘邊上坐坐吧。」他才知道,鄧長年竟然給沈府留下過一道意義非常的手串。仿佛就是預備了此時似的。而沈四太太,竟然又在這樣的時候,將那手串還給了鄧長年!
這真是……
陳厚績突然覺的,自己的腦子十分的不夠用了。
大哥在想什麼在做什麼,他不清楚;秦敘在想什麼在做什麼,他不明白;如今自己這個姑母在想什麼在做什麼,他更是稀里糊塗,無法理解!
唉!
陳厚績見沈柔凝已經與鄧長年前後走進了涼亭,煩躁地抓了一把頭髮!
涼亭。
天已經非常地熱。便是水邊涼亭,身在其中,也有了些蒸騰之感,不復清爽之意。荷塘之上,有荷葉開始枯萎,荷花也漸漸稀少,多出了些不起眼的蓮蓬來。錦鯉不知藏到了何處,水面上甚至都沒有一絲波紋。
安靜的很。
落座之後,沈柔凝的目光,落在了鄧長年的手腕上。那裡有一串黑檀木的佛珠,她從前沒有留意過,不知道是不是他曾給出過的那一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