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大名城外的永濟渠。
這裡已成幽州水軍的基地,但見數十丈寬的河面之上,千帆如雲,桅杆如林,遮天蔽日。
船頭上趙字的水軍戰旗,獵獵飄揚。
數百艘平底拖船,正沿著永濟渠北行至大名,這些拖船運載著黎陽倉里的近五萬石糧草抵達,供給給十幾萬大軍食用。黎陽倉中源源不斷的糧食,不僅大大挽救了李重九現在並不充裕的儲備軍糧,而且從黎陽走水路至大名,遠遠比幽京走水路至大名便捷,省去了千里路途周轉,節約了人力與物力上的浪費。
由此可見,攻陷黎陽倉,對於李重九這一次攻略洺州而言,意義多麼重大。
在一片糧船之中,十幾艘船頭包著撞角的艨艟艦船,在河面上緩緩行事。戰艦乃是三層甲板,無論是載人還是載物都較兩層甲板的糧船來得大得多。
在平底拖船簇擁之中,高出一個頭的艨艟戰艦,正往永濟渠上的碼頭停泊而去。
碼頭之上早有一干趙軍大將於上等候。碼頭上輔軍,以及臨時徵發來的民役正在從糧船正搬運糧米,所有人都忙得不亦樂乎。
終於艨艟艦靠岸停泊,趙軍數十皮甲步卒,持盾至碼頭之處戒備,同時遮蔽外人旁觀的視線。
這一幕看得一旁的船工,水手,以及碼頭上的夫役,皆是忍不住側目旁觀,想看看是什麼人來了,如此大的陣仗。
但隨即又是一艘糧船運至,眾人不由又忙碌起來。
艨艟艦靠岸後,李重九,薛萬述,李文相從艨艟艦上下船,岸邊張玄素,郭孝恪,李德逸等趙軍重將一併親迎。
李重九看著大名碼頭,上下卸糧,這一番忙碌的景象十分滿意,當下向張玄素問道:「大名城戒備的如何?」
張玄素聽李重九這麼說,隨即知道李重九關切大軍囤糧重地大名安危。當下張玄素言道:「自劉黑闥棄守大名之後,我軍兩萬人馬皆進駐此城,還有郭,李兩位將軍在三十里外洺水河畔布陣。大明城絕對安固。」
李重九點點頭,這時一名將領上前參見言道:「李德逸,拜見趙王。」
李重九將對方攙扶起身,溫言言道:「此番孝恪推進如此之速,實在大出孤之意料,這還多虧李卿之助。」
李德逸低下頭言道:「趙王誇讚,愧不敢當。」
「當得,」李重九看向張玄素言道,「李卿的議賞,中書省那邊下來了嗎?」
張玄素言道:「還沒有這麼快。」
李重九言道:「不等了,孤先下詔封李卿為平原侯。」
李德逸當即叩謝。郭孝恪在一旁見李德逸封賞了,臉上頗有自傲之色,不過見李重九似沒有對自己這位主將有絲毫誇讚之意,有些意外。
「還請趙王入城歇息。」張玄素言道。
李重九擺了擺手言道:「不必,我留薛萬徹,突地稽二人率一萬五千人馬,守黎陽,並監視河南,以及宇文化及,李唐。所以這一次從黎陽帶來,大名的兵力有限,此乃我軍之囤糧糧倉,雖說我軍有黎陽軍糧的支持,但此地決不可為劉黑闥所奪,否則就會重蹈袁曹官渡之戰的覆轍。你們隨我去城外四處看看。」
李重九將大名城防視察了一邊,糧倉在是在城內建好,從碼頭上運來的軍糧,源源不斷從東門運至糧倉內。糧倉四面都是士卒嚴密看管,放火防潮之準備,也是十分周全。
這一切多賴了一直在大名城主持軍務的張玄素。
薛萬述問道:「敢問王上是準備要將大名作為攻打洺州一戰的大營所在嗎?」
李重九反問:「為何薛卿會如此認為?」
薛萬述言道:「以大名有大本營有三利,一來大名在於永濟渠邊,水運便利,調動兵馬,運送軍糧便利;二來地利之便,南下可聯黎陽,西上可至臨清,東上進洺州;三來糧倉在此,當設重兵拱衛。」
李重九搖了搖頭,言道:「我攻打洺州的大營,不在大名,而就在洺州。」
薛萬述吃驚地問道:「王上難道要親自住持這一戰?」
李重九反問言道:「有何不可?」
張玄素在一旁言道:「王上,攻打洺州非一日一旬之事,微臣覺得還是遣一大將代勞才是。」
李重九言道:「圍攻洺州之戰,事關河北成敗,孤豈能置身事外,假手他人,爾等不必再勸。」
說到這裡,一旁將領在李重九面前攤開地圖,李重九用馬鞭指著羊皮地圖,言道:「劉黑闥在永年城屯駐重兵,築以堅城,我軍要攻永年城,必先掃蕩外圍,將其豎為孤城後,再合力一擊。按照計劃,我軍主力將與徐世績繼續南北合擊洺州。」
薛萬述言道:「王上,李神通雖敗,但李唐仍有可能介入河北之事。」
李重九在地圖上一點,當下言道:「傳令下去,令英賀弗率三萬騎兵,給我拿下武安,切斷李唐上黨方向援兵,給我將口袋紮起來!」
秋風漸寒,這場趙夏大戰,已拖入十月。
黃河南北迎來了初冬時節,一堆堆深灰色的迷雲,低低地壓著大地。黃昏時分,天空下起冬雨,灰濛濛的雨霧籠罩著一片光禿禿的森林,老樹在雨中陰鬱地站著,樹枝上不時傳來寒鴉的叫聲,格外地荒涼寒冷。
乞阿術所部三千室得奚部騎兵,冒雨行進。
乞阿術一直慶幸室得奚部騎兵戰馬清一色都釘上馬掌,否則在以往這種季節中行軍,戰馬很容易爛了蹄子。
「停!」
乞阿術一摸臉上雨珠,駐馬警惕的查看四周,此刻雨漸漸停了,天色也越來越暗,四周一片漆黑,整個大地完全被蒙蒙的灰色霧靄所籠罩。
「軍主怎麼了?」
乞阿術言道:「不對,一路上越行越靜,連個人影也沒有,這太奇怪了。」
一旁將領紛紛勒馬,一人言道:「軍主大小心了,我看倒是沒事。」
乞阿術斥道:「你打過多少戰?知什麼,這漢地不必草原上,不會這麼百里不見人煙,何況聽說這武安郡又是漢地人口眾多之處。」
「駕!」
一匹快馬疾馳而來,正是室得奚部的騎兵斥候。
「軍主!在山對面,發現許多火把,好似一路人馬也在冒雨趕路。」
乞阿術聽了當下下令室得奚部騎兵,盡數牽馬入林隱蔽,自己率輕騎前往遠處查探。
乞阿術來到一處充滿密林的山谷內隱蔽,抬頭望去,但見山坡之上,穿著灰衣的士卒,舉著火把,如長龍在延綿的山崗上行軍。
乞阿術言道:「這路人馬,恐怕是敵人非朋友!」
「是不是要避開?」
乞阿術言道:「這路人馬是南邊過來的,而且與我們北邊過來,不過卻是同向西面而去,顯然也是往武安去的。如此八成是夏軍的人馬。」
眾將聽了言道:「去武安,這麼說,他們的想法與我們一樣,都要搶武安。」
乞阿術言道:「沒錯,既然路上碰上,就不能放過他們。」
作為英賀弗三萬大軍前鋒乞阿術,所部三千室得奚部輕騎,在半路遭遇夏軍增援武安的張君立部。
兩軍在半路之上狹路相逢。乞阿術接著夜色,隱藏突然伏擊張君立部。
兩軍在雨中激戰了一個時辰,不過這場伏擊卻並順利,天色很黑,兩軍各自舉著火把作戰,亂作一團。打了一陣後,各自發覺不對,於是脫離戰鬥,彼此付出了死傷百餘人代價後,都沒有占得便宜。
於是兩軍各自紮營。
次日天明之後,英賀弗率草原番騎主力抵達武安城附近。他聽聞夏軍亦有意搶武安後,當即派一萬人馬去奪武安城,而自己率主力來與乞阿術一道迎戰夏軍。
兩萬草原騎兵在武安東面列陣,而張君立部只有不到五千人馬。
張君立退至山谷狹隘之地紮營,令英賀弗的兵力優勢無法展開,兩軍激戰了從上午激戰至傍晚,一連四個時辰,殺得是天昏地暗。
就在張君立死亡慘重,而英賀弗快要攻破張君立大營時。劉黑闥率夏軍洺州援軍趕到,並在英賀弗部側翼發動猛攻,當時風雨如晦,天突降大雨,而得知劉黑闥援兵抵達後,張君立的士卒,亦是絕處逢生瘋狂反撲。
英賀弗部被劉黑闥從側翼撕開了口子,英賀弗心知不敵敵軍,當下下令撤軍,室得奚部騎兵乘著夜色退出戰場。
劉黑闥在武安之戰中擊敗了英賀弗,但英賀弗派出一萬騎兵也已是攻破了武安城。
不過劉黑闥在武安之戰中擊敗了夏軍上下畏之虎狼的草原番騎,卻給夏軍上下打了一記強心針,也讓在河北之戰中,一直喪師失地的夏軍得了喘息之機。
英賀弗雖是小挫,但也是攻克了武安,於是將請罪的奏摺與攻克武安的奏摺,放在一併向李重九送去。
而李重九這時率兩萬人馬,正向洺州要害邯鄲城進發。
在得知武安之戰的戰報後,李重九是一憂一喜,洺州之戰的結果對於李重九而言,是贏在了戰略上,而輸在了戰術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