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學究神色萎靡的跪倒在地,苦笑道:「閣下手段通天,比之白帝他老人家也不遑多讓,只可惜入了邪道。」
煞九幽略一抬眸:「邪道?哈哈哈,思無邪,你憑甚說我是邪道?」
老學究抬手抹去唇邊血跡:「妖族入侵,人間生靈塗炭。似你這般通天的修為,就算覆海大聖也未必是你對手,可生死存亡之際,你卻偏要趁機作亂,還不算邪道麼?」
眉峰抖了抖,煞九幽嘴角輕挑:「天下蒼生,和我又有什麼干係?這個世間,又有什麼值得我去眷戀?」
「實話告訴你,這場戰端,皆是我一手策劃。」
思無邪陡然睜大雙眼,聲音里怒火壓抑:「為什麼!」
笑容溫和,可眼神冰冷,煞九幽聲音戲謔:「我憑什麼告訴你?」
顫抖著站起身子,老學究那雙渾濁的老眼裡藏著滔天的火焰:「畜生!」
碧雲如洗的蔚藍天空,突兀一點金光若隱若現。煞九幽抬頭,原本百無聊賴的神情,此刻也多出了幾分興致。
「拼命了麼?」他還是負手立在那裡,只微微搖頭:「可惜了。」
天際金光越來越盛,老學究整個人沐浴在金光里,漸漸浮起,他手裡憑空多了一顆金色的棋子。
一點金光後,萬萬點金光顯現,點點勾連,竟勾勒成了一幅金光棋盤!
天邊驕陽正烈,但當棋盤成型的剎那,驕陽失色。
天地失色。
太陰學府上空,金光四散,震驚了萬里河山。
老學究,思無邪,天作棋盤!
那一日,人間帝王跪地俯首,語氣誠懇且隱含悲痛:「妖獸橫行,犯我河山,人間生靈塗炭,唯願老神仙保我江山安寧,保我百姓平安。」
四散逃竄的百姓直眉楞眼地看著莊嚴肅穆的棋盤,盡皆跪倒在地,不住叩首,嘴裡還念叨著『上天開眼,神仙有靈』之類的話。
思無邪笑了笑,抬手一點白髮男子。
金色棋盤上,驟然一道金光爆射。
煞九幽雙手捏了個訣,身前鬼氣繚繞,須臾間擋住了金光。可他的身形微微一震,意外的,竟然被逼退了一步。
他卻滿不在乎的笑了笑,甚至拍手鼓掌:「不錯,不錯,但想殺我,恐怕不夠。」
老學究也不矯情:「我不是你對手,也不奢望能活命。」
聲音陡然變厲:「但你需記得!這個人間,除了我思無邪,還有白帝,還有劍仙子,還有千千萬萬浩氣之修!」
眉宇間有些落寞,煞九幽抬眸:「可人間,再也沒有雲天訣。」
三千年前,若非劍祖雲天訣橫空出世,大概,真的沒有人能夠阻止那場浩劫。
老學究神色安然:「可素衣劍還立在翠微山前。」
他沉默,半晌方才開口:「先管好你自己吧。」
老學究『嚯嚯』大笑,笑地滑稽,笑地豪放!食指輕彈,金光棋子直射棋盤而去。剎那,天地震顫!棋盤金光大作。
無數金光落入人間,落在那些嗜血嗜殺的妖獸身上。
尚未化形的妖獸嗷嗷怪叫著、掙扎著癱軟在地。
老學究的身影也化成了一縷微弱毫芒,漸漸消散在了金光里。
可他『嚯嚯』的笑聲傳遍了天地:「今日妖族來犯,太陰學府傾力一戰。各位道友,思無邪先走一步!」
老學究的最後一招,天作棋盤,不攻強敵,以性命相抵,護人間!
龍袍在身的九五之尊又復跪倒在地:「老神仙走好。」
隨後他起身,龍袍一甩:「曲愛卿,隨朕出戰。」
曲玄易一拱手:「是。」
殺氣凜然的曲玄易一提長槍:「來人,備馬!」
……
自始至終,煞九幽都未曾出手阻止思無邪。
以他的修為,若是想破去『天作棋盤』,不過揮手。
臉上的笑意散去,眸子裡冰冷依舊,他深深一個躬身:「走好。」
金光散去,清風漸起。
煞九幽神情漠然地看著東方。
那裡,東海之濱,萬年古派,碧雲仙宗戰況正酣。
妖皇覆海大聖親至,陰險毒蛇強橫無匹,狠辣無情,抬手間腥風血雨瀰漫。宗主姬無雙正閉死關,二長老林錚拼死血戰覆海大聖!
衣衫染血,可老頭子笑地同樣張狂,他朝著太陰學府的方向呼喝:「思道友且去,林某稍後就來與你下棋!」
氣勢陡然暴漲,大自在的修為在這一刻竟隱隱接近了陸地真仙。林錚戰力巔絕,大自在境就能匹敵陸地真仙,何況如今,可代價也是難以想像的。
碧雲仙宗,二長老林錚,癲狂入戰!
……
溫柔寫意的江南小城,如畫如詩的千里亭廊。
琴瑟穩坐百戰閣,玉指撫琴,宛如玄音靈動九霄;抬頭看,悠悠琴音伴劍,雲紫衣一人獨戰三名妖族大聖。
餘音繞樑的天籟之音里,雲紫衣一劍巔絕,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不復溫潤,他朝著揚州方向,聲震如雷:「碎花谷的,你們還行不行?」
夏夙煙風風韻韻的話語悠悠傳來:「不勞雲閣主費心,碎花谷好得很。」
嘴上逞強罷了,她的聲音明顯中氣不足,又何來的好?
千滄雨神情冰冷,細長的眉尖刀輕輕一揮,剎那斬斷了一人右手。白紫相間的裝束早就染成了血色,是以鮮血濺在身上也無所謂了:「不行就說話。」
陡然一聲轟鳴,碎花谷上空,黑白兩色的巨大奇花炸的絢爛。兩生花的聲音含糊不清:「千滄雨,你可別死在這群畜生手裡,咱們倆之間,還有一筆賬沒算。」
千滄雨冷哼一聲,看了一眼雲紫衣:「喂,還不拔劍?」
雲紫衣一劍退敵,笑著應了聲好。隨後,他看了一眼琴瑟,開口道:「麻煩你了。」
琴瑟略一抬眸,微微頷首。
琴音驟然一變,金戈鐵馬瞬瞬變得詭異悠遠。
於是雲紫衣手裡又多了一把劍,狹長無鋒的劍。
琴音做劍。
雙劍在手,雲紫衣整個人也變得詭異起來。
……
極北冰原,風雪瀰漫,圍攻白帝城的人不多,只有九人。
九位妖族大聖。
鬼半仙兒朴天機手持一柄長幡,上書「鐵口直斷」,左右揮舞煞是威風,與其中一人廝殺在一處。
反觀白帝,白髮蒼蒼的老頭兒一人攬著八個打!
手中神劍摘星辰舞地風雨不透,勢如破竹,莫說劣勢,反而隱隱佔據上風。
只看這齣神入化的劍法,便知白帝之號絕非浪得虛名。
而當他凝眸斂肅之時,天地肅穆!摘星辰懸浮在身前,他的口中念念有詞:「唵班雜薩朵吽。」
手下指訣連動,兩手拇指、食指扣在了一起,其餘手指彎曲相對,怪異手印成型——不動明王。
於是漫天風雪靜止!
他開口,一字輕叱:「臨!」
九字真言,第一字,臨字訣!
剎那,摘星辰神光大放,漫天風雪驟然變急,化作了他的劍。
極北冰原,風雪化劍,白帝老爺子,一人,千萬劍。
……
「你且看好,」君天行手持一柄明黃色長劍,微微側頭,看著身後的南宮滄海,說道:「這第七劍,名喚『金烏』。」
手腕一抖,長劍瞬瞬繚繞起金黃的火,火光溫和,少了凡火的烈,卻比凡火多了幾分生機與蓬勃。
那把劍如火,卻不是火,倒更似天邊的驕陽,熾卻不烈。
君天行所修功法『熾烈驕陽』,領悟自他手中的劍。而那把劍,在神劍榜上排名第九——焚天斷影。
隨後,君天行持劍,縱身殺入敵陣。
金烏入戰,驕陽入戰。
荒涼戈壁,第一樓前,兩朵驕陽耀世。
……
北方荒山,巨大佛陀顯現當空,祥光燦燦,梵音佛法響徹整座空山。
佛家清靜之地也有鮮血瀰漫。
不願大師坐鎮麒麟古剎,慈悲的老和尚也染了殺伐。
袈裟濺上了血,禪杖碎了冤魂,可他面色慈悲,是以心也慈悲,身如琉璃的慈悲和尚低聲呢喃:「阿彌陀佛,願以我一人殺戮,換得世間安寧。」
……
仙道八宗皆入戰,八百里寒潭上,劍氣凜然。
三座孤絕青岩流光溢彩,雲霧繚繞間,一座攝人心魄的劍陣隱現天邊。
青霄真人手持雲霧江山,傲立長空,再之後,六位長老盤膝坐在地上。劍入陣,江山入陣。
劍鎖江山!
妖族那邊兒,以孔雀為首,結了個靈獸大陣。
巨大的神鳥盤旋繚繞,悽厲啼鳴響徹河山。
於是流雲驚散間,青霄一劍浩瀚。
江山一劍浩瀚!
瓊霄之上,劍鎖江山大陣終於徹底顯現。
大陣顯現的剎那,七彩祥光就落在了這把劍上,雲霧江山也真的成了雲霧做的劍,劍鋒縹緲間,靈壓卻愈發強盛。
於是那把江山劍便成了天地間最盛氣凌人的劍!
又一聲啼鳴,神鳥展翅,直衝青霄而去。
青霄一劍揮出。
原本流光溢彩的三座高山,剎那失去了色彩,天邊的大陣陡然亮起了奪目的光彩。
轟隆隆一聲巨響!天地靈氣竟凝成了一把光華流轉的劍,須臾眨眼間,劈在了神鳥身上。
河山入劍!
叫聲更加悽厲,可神鳥自有桀驁,翅膀煽動的更快了幾分。
青霄又一劍揮出,萬里流雲消散不見,盡數匯聚到了那兇悍劍陣之中。
一把白雲做的巨劍凌空斬下!
流雲入劍!
軟綿綿的一劍竟直接劈散了神鳥身形,孤淒哀鳴間,神鳥漸漸化成了靈氣消散。
孔雀等人當場吐血。
這靈獸陣乃遠古妖族大陣,非得至少四尊妖族大聖方才能發揮威力,如今,只憑他和狸小小兩人,再加上身後那些參差不齊的妖修,根本發揮不出全部威能。
若有四尊大聖在此,也未必會輸給這劍鎖江山大陣。
神鳥散了,可天邊劍陣沒散。
青霄面色潮紅,驟然一口鮮血噴涌,他也不管,抬手!再一劍!
山峰震顫時,寒潭倒卷!
烏雲匯聚長空,驕陽不見。
雷聲大作,卻沒有雨點。
只有一道撕裂蒼穹的驚雷落在了劍陣之上。
狂風呼嘯,卻也匯聚在了那劍陣中。
轟隆雷聲里,狂風惡浪間,八百里寒潭晦暗的仿若末日。
於是,天邊再現一劍。
雷火電光也說不分明的一把劍。
摧人心肝,肝膽俱顫的一把劍。
寒潭入劍,天雷入劍,狂風入劍,世間萬物皆已入劍!
大陣悄然散去,化成了風還是化成了雲也不那麼重要了。那把高懸眾人頭頂的巨劍,已然劈落。
劈在了眾妖身上。
狸小小抓著孔雀的手,生死在即的那個關頭,她狠命甩飛了那隻笨鳥。
靈獸陣被破,孔雀身為陣眼,早就失去了掙扎反抗的力氣。被扔出去的瞬間,他瞪大了眼,狂風灌得他說不出話,可狸小小能讀懂他的口型。
他說:不!
狸小小笑容苦澀。
下一刻,那把巨劍終於落下。
轟然巨響聲中,天地又歸於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