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立春很早,但此時仍舊春寒料峭。初七剛過,有的人還在等著上元佳節,似乎只有看花燈、猜燈謎、鬧過元宵,這年才過得完整。而有的人,卻早已在遠方的路上漂泊。甚至有的人,連除夕也沒有過,就已經獨自上路。
蘇拙不由得開始懷念隱居玉笥山的三年,雖然也是獨自一人過年,但總還是能喝頓好酒,睡個好覺。也不至於要在除夕之夜,居然要丟下一屋子的好友,不辭而別。
然而他又不得不走。不論是華平、燕玲瓏還是衛秀、段麗華,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這次順利化解了唐墨的危機,江湖再次回歸平靜。然而蘇拙卻高興不起來。他看到了隱藏在這平靜背後的暗潮洶湧。可是在除夕之夜這樣日子,蘇拙又怎麼忍心破壞他們的好心情?
或許這就是智者千慮。越是接近真相,越能感到無處不在的壓力,讓人窒息。蘇拙不想讓身邊的好朋友看出自己的反常,因此,只能選擇離開。
而讓他這麼著急的直接原因,則是華平一行人帶來的那兩個消息。華平說,他們由水路入蜀,卻在半路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因此耽擱了。幾人乘著大船,抵達瀘州境內時,在江邊發現了一個身受重傷的男子,便救了起來。但這人沒有活到郎中來,指著自己連說了幾聲:「高……高……」便一命嗚呼了。幾人因為心急趕來與蘇拙會和便沒有查探到底怎麼回事,只是將那人擇地安葬,耽誤了兩天。
不過他們也因此聽說了兩個消息。
第一件事,大理國皇帝向大宋進貢天竺古佛。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自從當年太祖南征,揮玉斧,以河為界,停止南侵。大理段氏感念太祖仁德,具表自稱藩屬。大理人人信佛,每年都會向朝廷供奉佛寶。不過今年進貢的天竺古佛,傳聞是由釋迦傳人迦葉祖師親自開光,距今已有千年。這尊古佛相傳一直供奉在天竺的那爛陀寺,後來歲月變遷,這佛寶也歷經劫難,不知所終。不知為何,居然流落到了大理國,秘密藏在金襴寺迦葉殿中。
如今大理國又要將它進貢大宋,實是一件盛事。然而,進貢的隊伍到達瀘州時,整隊人馬幾十人卻忽然消失了!一時間,江湖上議論紛紛,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朝廷也被驚動,派出人手前來詳查。
第二件事,傳聞當年在少林寺被聖手書生蕭水墨盜走的修羅卷,再度出現!而且傳聞這卷經書出現的地方,正是瀘州!
華平和燕玲瓏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絲毫沒有在意。可是蘇拙卻是心頭一沉。當年蕭水墨盜走了地獄道和修羅道兩本書。地獄道最終被奪回來,可是修羅道從那時便消失了。無論是衛潛,還是李宣、唐墨,手上都沒有這本經書。
多年來,蘇拙始終沒有放棄對這本書的尋找。這不僅因為當年對懷善的承諾,更因為這本書危害實在不小。經過朱貴、李宣和唐墨等人的事情,蘇拙已經隱隱猜到,這本書的下落,或許與那個神秘的八部天龍組織有著密切的關係。
如果那消息不假,豈不是說明八部天龍正在瀘州,而且定然與天竺古佛一事有關聯?
想到這裡,蘇拙如何能坐得住?他立時動身,沒有驚動旁人,連夜出城,直奔瀘州。
蘇拙從回憶中醒覺過來,忽然神色一凜,向身後看去。然而山道上並沒有人。山路狹窄,兩邊都是立壁,除了幾個窄小石窩,並沒有藏身之處,因此絕無可能有人藏在身後。蘇拙嘆了口氣:莫非自己連日趕路,精神也疲乏了?可是這感覺是如此真切,一出成都府城,便感覺有人跟著,可是一回頭,不要說人了,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他搖了搖頭,翻過山頭,遠遠就可以看見瀘州城的青石城牆。入了春,又經過幾個晴天照耀,天氣漸漸暖和起來。站在山腰空曠處,幾乎能感覺到暖風吹拂臉頰的愜意和煦。蘇拙趕了一段山路,身上微微出汗,便脫了厚重的外套,系在腰間。
前面不遠是一條溪流,從山頂流下來,到此處已顯出寬闊,一直蜿蜒到城中。蘇拙走上前,坐在水邊大石上,掬起一捧溪水,喝了一口。果然清冽甘甜,令人精神一震。他又捧起水,洗了把臉,當真沁人心脾,神清氣爽。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叮玲玲」清脆悅耳的聲響。接著便聽見一個女子開口唱道:「小溪水嘩啦啦流嘞,情哥哥你慢慢走嘞,小妹妹我把花兒摘,編個環兒頭上戴嘞,情哥哥你回頭看一看,看我到底美不美嘞!」歌聲嘹亮悅耳,更兼潑辣熱情,與中原女子含蓄溫婉絕不相同。
蘇拙怔了怔,循著聲音來處看去。只見溪流下游處,一塊大石上坐了一人。兩人離得並不遠,只是方才那人被樹枝遮掩,蘇拙竟沒有看見。這時那人扒開樹枝,向蘇拙看來。
蘇拙這才看清,那人居然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兒。這女子細眉大眼,臉蛋小小的,鼻子和嘴也小小的,膚色極白,如瓷娃娃一般。她頭髮並沒有綰起來,而是用五顏六色的絲線,紮成了許多條小辮,就那麼自然地披散在肩頭。
只看了一眼,蘇拙就知道,這女子並不是中原人士。她一身碎花衣服,也與中原人不同。雖然春寒料峭,但這女子卻似乎並不怕冷。上衣領子開得極低,把雪白的脖頸都露了出來。兩隻袖子也只齊胳膊肘,露出一段欺霜賽雪的小臂。下身圍了一條齊膝的皮裘短裙,兩根玉蔥般的小腿伸在溪水中,正在戲水。她手腳腕上都戴著銀質鐲子,手腳一動,鐲子上的鈴鐺便「叮玲玲」響起來,如奏樂一般,煞是好聽。
蘇拙從沒瞧見過這般打扮的女子,居然看得走了神。那女子滿眼含笑,一點也不像中原女子般羞澀,大聲喊道:「喂,你看什麼?」說話的時候,雙腳拍水,擊打起一片水花。
蘇拙一怔,回過神來,頓時發現自己失禮,尷尬道:「實在抱歉,是我冒犯了!」
那女子「咯咯」嬌笑,道:「你們漢人說話,都是這麼文縐縐的嗎?說了半天,別人也聽不懂,豈不是跟放屁一樣?」
蘇拙又愣了愣,居然不知道如何接話,只得微笑。那女子又道:「喂,你方才弄髒了溪水,是不是得賠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