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一句話也沒說,跨上戰馬,獨自向遠處而去。蘇拙目送王成背影,越來越遠,直到不見。
夏青峰上前道:「蘇先生,走吧!」
蘇拙點點頭,將青虹劍系在腰間,駕馬來到陣前。五千人馬安安靜靜,如同大漠中的遠山一般肅穆而立。
他們在等著蘇拙,雖然這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個將軍。
蘇拙站在五千人面前,心裡也不由得提了起來。他沉了沉氣息,大聲道:「兄弟們——」
他的聲音以內力傳出,清清楚楚傳到了每一名士兵的耳朵里。
「我叫蘇拙!」蘇拙大聲道,「奉朝廷之命,來調動大軍馳援北方!」
他相信這些常年駐守西北的士兵,並沒有聽過蘇拙的名字。因此,他可以隨便撒謊,即使說自己是朝廷欽差,也不會真有人去核實。
蘇拙又道:「想必你們都已知道,契丹十萬大軍,犯我邊境,毀我城池,殺我同胞!這口氣,咱們咽得下去嗎?」
大軍以肅穆的沉默回應著蘇拙,沉默之下,是對敵寇的滿腔怒火。
蘇拙又道:「人若犯我,雖遠必誅!如今敵人已經來到家門口,咱們要怎麼招呼他們?」
「殺、殺、殺——」眾軍異口同聲喊了三聲殺,喊聲遠遠傳了出去。
蘇拙沉聲道:「在我們面前,是十萬契丹人。或許我們當中有人會拋灑熱血,會因此永遠長眠。甚至我們做了這些,朝廷也不會知道我們的名字。但我相信,我們守護的百姓會永遠銘記我們。茫茫草原上的風,會永遠述說我們的事跡。幽雲大地的青山,會刻下我們的名字!」
沉默片刻,人群中爆發出一聲聲響徹雲霄的呼吼,隨風遠去。這些人明知此行九死一生,卻已經燃起了全身的熱血。
蘇拙猛地拔出腰間長劍,大吼一聲:「出發——」
五千鐵騎浩浩蕩蕩,迤邐五六里路。他們面前的,是茫茫草原,和難以預知的危險。
北風凜冽,比士兵腰間的鋼刀還要鋒利。鐵甲錚錚,森森寒意浸透了鐵甲下的棉衣,深深侵入士兵的肌膚,將他們的心也變得又冷又硬。
蘇拙騎著一匹白馬,走在最前。白馬踏著規律的步子,十分平穩。蘇拙坐在馬背上,怔怔想著心事。
行軍已經有兩天了。雖然一開始,蘇拙便激發了眾將士的血性,但一腔熱血,也是會被冷風吹冷的。
從夏青峰口中得知,這五千鐵騎,分為五個千人隊,分別是虎、豹、狼、獅、蛇。每隊各有一名偏將隊長,夏青峰又算是這五千人的統領。
今天一早,大軍行到一個叫做暖泉峰的地方。這裡是宋遼交界,現在又加上了一個党項部的勢力,算得上三方交界之處。
蘇拙召集六名將領商議。夏青峰展開一張地圖,說道:「契丹大軍主要在河間府、真定府兩地進犯。咱們走得快,可以趕到太原府,進行補給之後,火速馳援真定!」
蘇拙搖了搖頭,他還沒有敢將自己心裡的計劃告訴他們。因為,自己的真實意圖,不啻於是在自殺。
幾人以為蘇拙之所以不同意,是怕耽誤時間,不願在太原府進行補給。一個粗莽的漢子瓮聲瓮氣道:「咱們是騎兵,並沒有攜帶多少輜重。若不進行補給,只怕吃不消長途征戰!」
蘇拙認得他是虎隊的偏將郭威。這人孔武有力,已在王成手下多年,戰功赫赫,從來也沒有把蘇拙放在眼裡。
大宋軍中,經常有朝廷派來的文職監軍。這樣的人不懂戰事,只是一味挑刺。郭威等人對這樣的文官,很是瞧不起。他們見蘇拙模樣清秀,自然也將他當成了這樣的迂腐文人。
郭威的語調趾高氣昂,卻立刻獲得了其他幾人的贊同。夏青峰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他們這樣公然反對蘇拙,有些不妥。畢竟王成也曾經反覆交代過,一定要聽蘇拙的命令。雖然他們也不知道,為何王成會對這樣一個文弱書生這麼推崇。
夏青峰一句話也沒有說,等著看蘇拙指示。
蘇拙伸手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道:「我們走這條路!」
大家順著他所指的路線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蘇拙竟沒有想要進入大宋的打算,而是準備徑直進入大遼。
一個身型偏瘦的中年人忍不出笑出聲來。蘇拙知道他是蛇隊的偏將鍾武,也算是經驗豐富的幹將。
郭威卻已經大發雷霆,怒道:「蘇拙,你到底會不會領兵?你這是要把我們都領上絕路麼?」
夏青峰沖郭威使了個眼色,郭威頓時會意,訕訕低下頭去。他雖然敢對蘇拙怒吼,卻因為上下級別,不敢對夏青峰無禮。
蘇拙不以為意,淡淡笑道:「我知道大家都是身經百戰,比我經驗豐富得多。但是我們只有五千人,而圍困真定府的遼軍,就有五萬多人。咱們趕過去,根本無濟於事。」
夏青峰比其他幾人都要聰明,聽蘇拙這麼說,眉頭一聳,驚道:「蘇先生是想……」
蘇拙點點頭,道:「大家都回去準備吧,咱們即刻往大遼西京大同府進發!」
眾人見他已經決定,雖然不解,卻也沒有多說什麼。長年的軍旅生涯,已經讓他們養成了服從命令的習慣。
六名將領散去後,大軍開始前進。但一股懷疑的氣氛,已經在軍中散了開來。從偏將到普通戰士,得知蘇拙竟要將他們領進遼國,先是哭笑不得,繼而小聲議論。
蘇拙一言不發,心裡卻是沉甸甸的。如今每走一步,都關係著幾千人的生死存亡,他不能不小心謹慎。更關鍵的是,想要收服這群人的心,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蘇拙與他們不過相識兩天,如何能取得眾軍的信任?只怕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周青蓮緊跟在蘇拙後面,這時候趕到蘇拙身邊,道:「怎麼?遇到麻煩了?」
蘇拙苦笑兩聲:「紙上談兵容易,要統領千軍萬馬,著實不易啊!」
周青蓮頗有同感。這兩日,他雖然沒有過多參與蘇拙的謀劃,卻也知道統軍之難。而且他作為郎中,這兩日在軍中行走,間或幫助傷病的士兵醫治,也聽到些說法。
周青蓮嘆了口氣,道:「看來你想要獲得他們的認同,必須要用行動來證明。」
這時候,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嬰孩啼哭。玉娘騎在馬背上,只顧著哄兒子。她裹著寬大的袍子,看不出來是個女子。但她帶著孩子,卻是難以掩飾的。
蘇拙皺了皺眉,忍住沒有說話。周青蓮卻道:「我終於知道你為何覺得帶著玉娘不妥了。」
他已經聽到了風言風語,說蘇拙帶兵打仗,居然還帶著老婆孩子,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蘇拙當然也聽到過,卻不願去理會這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