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的潮 第15章 學堂

    清晨的玩耍並不長，翠波亭中歡笑聲被一聲「用膳」打斷。

    李老爺帶著小少爺和幾位夫人共同前往膳廳，劉昱也跟著走，等老爺夫人在桌前坐好準備食用早膳時，小蘭拉著劉昱往一旁的偏廳走去，小聲提醒說：「我們這些常隨長伴在貴人們用膳時也有小半刻的時間吃飯，然後回到廳外等候，現在你跟我去偏廳吃飯！」

    劉昱還想說什麼，但已經被帶進偏廳，一張桌上放著十一副碗筷，碗裡邊盛著飯菜，老爺夫人的長伴們直接坐下開始吃飯，劉昱也跟著坐到小蘭的旁邊，整個桌上只剩下筷子碰到碗壁和吞咽的聲音。

    小半刻很快過去，不管有沒有吃完那碗，所有人都自覺地放下碗筷回到膳廳外面等候。

    就在眾人等得百無聊賴的時候，總管突然很快的跑了進來，一點通報的意思都沒有，直接闖進了膳廳，在李老爺身邊耳語一句之後，李老爺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滿臉怒容的出了膳廳，總管也隨後跟去。

    李老爺的突然離去，房間內的諸位夫人也沒了繼續用餐的心情，接連嘆氣離開，而大夫人要不是還得照顧小兒子的話，應該也會會自己的院子裡吧，臉上的憂愁已經瞞不了任何人了，連劉昱和李耀宗都看出來了。

    感受到氣氛的不對，李耀宗變得非常的乖巧，吃飽之後就準備要出去玩。

    「你想去哪裡呀？」大夫人拉住小兒，故作威嚴的看著李耀宗。

    小少爺停止掙扎，低著頭嘟囔著，誰都沒聽懂他說什麼。

    「你說什麼？」大夫人問到。

    「沒有！我說我去學堂！」李耀宗很乾脆的就放棄了原先的想法，順著娘親的意願說話。

    「這還差不多！」大夫人眉開眼笑，轉頭向外，「劉昱，進來吧！把小少爺帶去學堂，你可要好生照看他！別讓他又跑去其他地方了！」

    聽到呼喚，劉昱兩步跨進亭內聽用，領了吩咐，大夫人也把李耀宗放開，讓李耀宗跟著劉昱，隨後也離開了，小蘭與另一名女僕也跟著走了。

    「看你笨笨的，你知道學堂在那裡嗎？」見娘親已走，李耀宗一下就變得放肆了起來，也不再拘謹，大步往外走。

    劉昱走在小少爺身側，落後半步的位置，回答道：「小少爺，學堂的位置我知道的，昨天蘭兒姐姐帶我去過！」

    「你還去過？」李耀宗一下子變得十分驚訝，然後又是濃濃的失望與無奈，「那就走吧！」

    路上，小少爺在這個花壇里折兩朵花，在那個花壇里摘兩片葉，有時還故意往另一個方向走，或者繞著走更遠的路，如果不是劉昱知道目的地的位置的話，好幾次差點讓小少爺走到前院去。

    好不容易來到學堂，卻發現夫子已經在裡面等著了，除了夫子之外，空無一人，而且看夫子的表情，應該等了不短的時間。

    「莫先生！」李耀宗走到閉目養神的夫子面前試探性的喚了一聲，夫子依舊閉目不做任何回應。

    「莫夫子？」這一次，李耀宗叫得大聲很多。

    只見莫夫子緩緩睜開眼睛，卻只是睜開一條細縫，瞟了一眼李耀宗，又閉上眼睛了。

    「莫夫子！我來了！」李耀宗第三次呼喊夫子，而且是湊在莫夫子的耳朵邊呼喊的。

    劉昱能看到莫夫子的身體很明顯的顫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復平靜。這一次，莫夫子沒有再裝作沒看到兩人，而是半睜開雙眼。

    「嗯！」還是很平靜的聲音，很平靜的表情，就這樣直直地看著李耀宗。

    「那個...那個！是他！是他帶錯路了！所以我才遲到的！」李耀宗很不客氣的就把劉昱推出去頂錯。

    而知道自己身份地位的劉昱只是恭敬地低著頭，沒想要做任何解釋！

    儘管如此，但是莫夫子可不是小孩子啊！

    「你先去坐下吧！」莫夫子這麼說著，李耀宗自以為事情就這麼過了，開開心心的就準備坐回位子上了。

    「等等！李耀宗，我說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常隨！」莫夫子轉頭溫和的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劉昱！」劉昱拘謹的回答。

    「不要怕，你就去坐下！」莫夫子反過來盯著李耀宗，「而你，作為說謊的代價，站著上課！不要把老夫當成是你這種小孩子！」

    雖然莫夫子這麼說，但是劉昱作為一個下人仍然不敢在主子站著的時候坐下，這是規矩！

    看到劉昱的猶豫，莫夫子自然知道這是為什麼，便開口安慰到：「劉昱呀，你就坐下，在這學堂里，只要不是跟李府做對，我說的話比李老爺說的話還管用，這是之前說話的，你不要怕犯了外邊兒的規矩！在這裡，我的話才是規矩！」

    「哦！」劉昱應了一聲，坐到了李耀宗站著的位置的旁邊的那張桌子前，兩張桌子是並在一起的，應該是方便少爺小姐和常隨搭對。

    「還有，功課做沒有？李耀宗，你來把昨天教的聲律背一段！」

    聽到夫子的點名，李耀宗拿腳蹭著坐在身邊的劉昱，示意劉昱把座位上的書翻開，但從沒上過學，念過書的劉昱哪懂他的意思，只當是小少爺不滿自己作為下人卻能坐下的發泄，也只能默默承受著。

    「那個，雨對雲...雪對風...還有..還有，三尺劍，六鈞弓...」

    聽著李耀宗磕磕絆絆的往外蹦字兒，莫夫子眉頭越來越皺。

    看到莫夫子不悅的神情，李耀宗也越來越緊張，本來就背得錯漏百出更是變得完全背不出內容。

    「夠了！」莫夫子坐在案桌後面，一聲怒喝，「你以為你是大家少爺就了不起了嗎？你以為讀書就是玩兒玩兒就行的嗎？你以為這間學堂只是拿來教你們這些少爺小姐認字的嗎？」

    莫夫子突然的爆發，將學堂裡面僅有的兩個小孩都嚇呆了，但他還在怒罵。

    「有一個算一個，老夫幾十年來教過數十大家氏族的公子哥和小姐們，沒一個在十五歲前肯用心讀書的，就算是十五歲之後，能沉下心來讀兩本書的都是少得可憐！」

    「一個個都以為他爹的就是他的，不是也能變成是的，挖空心思的去想怎麼打壓兄弟姐妹，怎麼把『對手』趕出這個『家』，全都不曾想過自己怎麼去創造另一個『家』！另一個完全屬於自己『大家』！」

    「算了！看你這樣子，怕是你爹已經給你安排好了，等你十五歲，花一筆銀子，把你送進哪家大書院裡面溜達一圈，再花一筆銀子弄一張書院的評簽就算完了！我一介外人操心你們幹什麼？你們想幹嘛就幹嘛吧，反正上午你們只能在學堂這個院子裡，哪兒都不許去！」說完，莫夫子閉上眼睛坐在案桌後面不動不搖。

    經過夫子的這一輪爆發，兩個孩子完全被嚇住，戰戰兢兢的坐在位置上，低頭撥著手指頭，尤其是李耀宗，很明顯的能感覺到夫子的那通話是衝著李耀宗來的。

    過了一段時間，莫夫子還是閉著眼睛不見動靜，劉昱瞟了一眼上面，輕輕地往李耀宗身邊挪了挪位置，把書輕輕地往李耀宗的方向遞了遞，輕輕地扯了扯李耀宗的衣服，輕輕地問了一句話。

    「小少爺，可以教我認字嗎？」劉昱又是期待，又是畏懼，這完全是逾矩之為，讓主子給下人授課。

    李耀宗看了一眼劉昱遞過來的《聲律》，又在自己的桌上翻找出了一本《爾雅》，拉著劉昱就往院子裡走，路過莫夫子的面前時，李耀宗耀武揚威的衝著莫夫子做了一個鬼臉。

    「我也當夫子去了！哼！」

    剛剛哼出聲來，莫夫子怒目一睜，嚇得李耀宗趕忙拉著劉昱就跑了出去。

    莫夫子看著跑向李樹下的兩個孩子，竟露出一點笑意，隨後又閉上眼睛養神。

    李樹下，李耀宗把書豎著舉在身前，指著封面上的兩個字對劉昱說：「這兩個字念『爾雅』。」

    「爾雅！」劉昱跟著讀了一遍，「什麼意思啊？」

    「意思就是...」李耀宗正準備大展身手，卻發現，自己也不懂，隨後小手一揮，「管他什麼意思，都不重要！你只要記住這兩個字念『爾雅』就行了！」

    「爾雅！」劉昱又復讀了一遍。

    「現在，你仔細看著這兩個字，然後...」李耀宗到處尋找，最後跳起來折了一根樹枝，又把樹下的青草拔掉一片，露出土壤，「然後用這個樹枝，在地上寫這兩個字，寫一遍，讀一遍，我要去茅廁，書就留在這裡，你照看著書上的字，一筆一划寫，待會兒我回來就把書收了，你要是能不看書也寫出這兩個字的話，我就繼續教你，要不然我就不教你了，因為你太笨了！」

    李耀宗說著就把書放在地上，是靠近院門的一邊，一邊倒退著走向學堂里，一邊叮囑劉昱：「你可要認真仔細一點喲，不可以三心二意到處看，不要管螞蟻到處爬，不要管花草好不好看！」

    「哦！我會的！」劉昱頭也沒回，對著書上的兩個字，一筆一划的在地上寫著，一邊寫，一邊讀，寫完了就擦掉重寫。

    李耀宗也沒真的想去茅廁，而是回了學堂，找到另一本《爾雅》，拿到莫夫子的面前，輕輕地在莫夫子的耳朵邊上呼喊著：「莫夫子！莫夫子！莫夫子！」

    看著莫夫子不搭理自己，李耀宗氣得雙手叉腰：「我娘經常對我說好事不過三，現在我叫了你三次，你還不答應，我就拔你鬍子了！」

    這句話說完，莫夫子一下就睜開眼睛，瞟了一眼小少爺，說到：「什麼事？」

    果然，威脅十分有用，李耀宗點點頭，隨後馬上把書捧起來，遞到莫夫子面前，問到：「這本書為什麼叫『爾雅』？書名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嗎？」

    「『爾』，一作『你』，即讀書之人，『雅』，一作『高尚，美好』，既是讀書人當成為高尚人；『爾』，另作『近』，即接近之意，『雅』，另作『正，雅言』，即規範的標準語言，意思就是，這本書裡面記錄的字詞句，在語音、詞彙、語法等方面都合乎規範的標準語！」莫夫子閉著眼睛給小少爺慢慢講了一通，然後瞟了一眼正在小聲複述那幾個解釋的李耀宗一眼，又閉上眼睛，「你記得住麼？」

    李耀宗沒搭理莫夫子的嘲諷，拿著書，嘀嘀咕咕的回到了劉昱的身邊。而劉昱則是趴在花壇上，繼續自己的讀寫事業，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接近。

    「咳咳！」李耀宗像個小老頭兒一樣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以圖吸引劉昱的注意力。

    「小少爺！」劉昱回過頭來看到李耀宗，立馬站起來就要行禮。

    「欸！免了免了！」李耀宗抬手按住劉昱的肩膀，雖然劉昱比李耀宗大兩歲，但是身高上卻沒有絲毫優勢。

    「小少爺，我已經可以不看書把兩個字寫出來了！」劉昱對於自己的進步著實很興奮，「小少爺你可以把書拿走考我了！」

    「嗯！很不錯嘛！但是考你的事情不急！」李耀宗把劉昱按著坐下，「之前你不是問我這『爾雅』兩個字什麼意思嗎？經過我在茅廁里的仔細回想，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了！」

    聽見小少爺說話的莫夫子眉毛一跳，又回歸平靜。

    李耀宗說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院子四周也沒有其他的噪音，學堂里的莫夫子自然而然的能把外面的對話聽得很清楚。

    「真的嗎？」劉昱聽到小少爺的話語喜不自勝，能以主人的身份教導僕人的學識這本來就不可思議，而且還這麼盡心盡力。

    「當然了！我可是少爺，也算是你的小夫子，怎麼能騙你？」李耀宗接下來就把強行記下的莫夫子的解釋結結巴巴的說了出來，好險沒有說錯。

    學堂里的莫夫子微微的鬆了一口氣，雖然記得很匆忙，但好險沒丟人，也算不錯了！照這種情況持續下去，這個小少爺的學問也會跟著上升，畢竟溫故而知新嘛，而且現在小少爺也算是帶了個學生，以後聽課也會認真很多，畢竟在學生面前丟的可是他自己的少爺臉！

    莫夫子捻著自己的鬍鬚這樣想著。

    (本章完)